绍明七年,六月初九,难波京(大阪)
鲜血染红了这片水网密布的大地,西宫旁小山上象征着左大臣和藤原家的大旗,轰然倒地。
在这个红日高照的正午,倭国被突袭后的主力,已经完全溃败。
放眼望去,满地都是匍匐着,身穿倭国服饰的兵将尸体,痛苦的呻吟和烟火也还在四处飘荡。
大藏春实手持短刀,走到了位于山岗上左大臣藤原实赖的面前。
藤原实赖惊慌的看着大藏春实,想要说什么,却突然被身后的武士捂住了嘴巴。
大藏春实一步步靠近藤原实赖,眼中射出了愤恨和不甘的光芒。
“左府郎君,你看见了吗?这个天下终究还是要靠武人来守护的,不是靠无用的公卿们唱几首和歌就能使这个国家永远传续下去的。
我们都是罪人,请与臣一起下地狱吧!”
说完,大藏春实大喝一声,一刀扎进了不停挣扎的左大臣藤原实赖心口。
随后,这位靠平定藤原纯友而跻身名将之列的承平天庆勋功者,将毛抜太刀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大人,请不要如此!”一员身穿竹片甲的武士扑到了大藏春实身边,看着他泪流满面的喊道。
“我儿是想说,咱们可以向燕人屈服,是吧?”大藏春实笑着问道,并不像是马上就要自尽的样子。
年轻武士脸上闪过了希冀的神色,狠狠点了点头,“朝廷苛待武士,方至今日之败,我等已经血战,力有不逮遂请降,也是可以被原谅的。”
“哈哈哈哈!”大藏春实大笑几声,随后对儿子说道:
“我儿不要觉得难堪,你完全可以向燕人请降,因为我们大藏家,乃是阿知使主的子孙,本就是汉人,还是汉室宗亲血脉。
倭国朝廷打压武人,致使有倾覆之祸,但这却是我大藏家的机会,周天子要并有此地,少不了我们这些先行之人的子孙配合。”
但说着,大藏春实的声音低了下去,“吾老迈,且受过天皇大恩,想来之后定然有不忍睹之事发生,所以就不看了。我儿风华正茂,就回归祖先身份吧!”
说完,这位后世日本原田、高桥等姓氏之祖源,一千多年后子孙还回大陆祭祖的渡海汉人后裔,举剑从容自戕。
其子和家将收敛他的遗体后,用白帛布沾血写汉家子刘氏五个大字,于高处等待投靠的机会。
而随着大藏春实的自戕,西宫这边的倭军完全崩溃,而且他们根本跑不远,几乎全步兵战败后,想在骑兵的追击下跑路,完全是想多了。
六月十一,就在西宫倭军战败之后,宝塚山上的倭军也迎来了灭顶之灾。
这里留存的主力,是天皇平安宫的禁卫千余人以及败军两三千。
大藏春实这样勉强算是名将的都不可能力挽狂澜,他们当然也不可能阻挡燕军的进攻。
战不过半个时辰,宝塚山倭军全军崩溃,六孙王经基及其子,也就是历史上的源经基和源满仲父子双双被杀,四千倭军全军覆没。
几乎同时,王景和李汉琼在神户西北,督率大军猛攻困守此处的小野好古。
小野好古率万余倭军固守城寨拼死抵挡,激战到第三日,李汉琼亲率甲士突入城中,倭军大败,被杀三千余人。
小野好古凭借熟悉地理,率千余残兵败将往大阪溃退,结果非常倒霉的迎面撞上了李汉琼派去尾随倭军主力的骑兵队伍。
在一个不知名的海滩边,小野好古等被七百吐谷浑铁骑彻底击溃,他的脑袋也成了一个留着光头的吐谷浑大汉之战利品,这起码能为这位壮汉,获得一个子爵的勋位。
难波京(大阪)、平城京(奈良)、平安京(京都)三座城池是隔得非常近的,后世甚至就是连在一起的。
所以困守难波京,有主场之利又熟悉地理环境的橘远保,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又明智的决定。
他在慕容信长大军合围难波京之前,率两千余精锐,从森之宫突围而出,直接往平城京跑去了。
这对于慕容信长来说,好处是难波京(大阪)不战而下,但坏处是平城京(奈良)可是一座坚城,不是难波京(大阪)能比的。
而且,橘远保跑去了平城京(奈良),大概率村上天皇也不会呆在更容易攻打的平安京了,肯定也回去平城京。
慕容信长也倒不是没想到应该先去平安京控制倭国天皇,但他人生地不熟,人手又少,语言还不通,根本无法像在中原一样直接直捣黄龙。
不过既然已经这样了,慕容信长也不慌忙,反正解决了倭军主力,那就不妨再等等。
等倭国敢反抗者跳出来后,再给他们一下狠的。
于是,慕容信长立刻将大军屯住在了难波京,并根据此地百姓对于难波京的称呼,正式改名为大坂。
坂者,斜坡也,正适合描述东北高西南低,从内陆到海洋呈斜坡状的难波京。
在大坂站稳脚跟以后,慕容信长立刻开始锁拿大坂百姓,营建大坂港口,并将教令发回九州和朝鲜,命令留守的赵普、赵延进等赶紧将人员和物资送到大坂来。
此时,张昭拨给好大儿吐谷浑、诸羌、党项、契丹、汉等族户口已经基本进入了朝鲜。
收到慕容信长在大坂大获全胜的消息之后,赵普立刻上报给不放心外孙基业,留在汉城没走的曹元忠。
嗯,这位慕容信长的好外公,张圣人的好岳父兼好表哥的脑袋够大,可以说在历次叛乱中久经考验,再大的黑锅他都能顶的起。
于是由曹元忠决断,赵匡从到朝鲜的诸族人中,再次征发了三千人,加上留守的一部分横海镇水手共五千人,立刻带着五万石粮食,百艘船只,出发前往大坂。
在赵匡出发之前,曹元忠又赶紧起身,乘快船前往登州,请求鲁王钱弘俶再从吴越之地发船五十艘,载粮三万石以及各类后勤辎重前往大坂。
可以说,为了他最爱的大外孙子,曹元忠也豁出去了,连避嫌都不考虑了。
同时,赵延进在大宰府,命令静海镇郎将姚彦洪,立刻率四千静海镇水军并粮食两万石,也立刻启程前往大坂。
而既然定下了以静制动的方案,慕容信长就开始安心经营大坂以及相邻的神户、和歌山以及淡路岛。
六月二十三,修整完毕,士兵战马基本已经适应倭国水土的慕容信长,命王景率步骑一万五千前去攻打平安京。
结果不出慕容信长所料,倭国早就放弃了平安京,王景兵至,还没开始攻城,平安京内就燃起大火。
倭人自己点燃了平安京的宫室,大火随后蔓延到了居民区,烈焰映天,一连烧了十余日,倭人费尽心力建立起来的平安京大部城区都被付之一炬。
慕容信长大为愤恨,他知道这是倭人不愿意把平安京留给他,也是在表达拼死抵抗的决心。
之后,兴建的更早,更难以攻陷的平城京才是最后决战的地方。
六月二十七,平安京的大火还在燃烧的时候,王景按慕容信长的指令,率军转而进攻平城京。
这当然是试探性的,真要大举进攻,肯定是全军压上。
所以王景所要打成的目标,只是让倭人把神经绷到最紧,让他们把所有的力量都调动出来。
果然,面对到来的王景万余步骑,已经火速就任平寇大将军橘远保,从两京中抽调出来了数千精兵,并且征召了大量的郞从和所谓的义士,村上天皇也给予了他们比以往更大的权力和更高的地位。
王景见平城京广大,他势必不能包围,于是开始夺取平城京偏东北土山上的兴福寺作为制高点,顺便试探一下这里是不是平城京的防御痛点。
结果一试,就试出来了。
兴福寺在奈良时代是日本的文化中心,最兴盛时期据说有僧兵数万,天皇家也要仰仗。
桓武天皇搬到平安京去,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想摆脱兴福寺、东大寺等大型寺庙的钳制。
不过即便在平安时代兴福寺受到了削弱,但仍然是倭国有数的大型寺庙。
王景这一试,不但试探出了兴福寺地理位置关键,是打破平城京的合适地点,还试探出了倭国佛门的态度。
果然不信者还可以拯救,但异端必须死,倭国佛门对来抢饭碗的六法宗非常警惕。
王景率军攻兴福寺,结果所有的倭国寺庙僧兵都来救援,橘远保也派数千武士走城墙根前来支援。
王景使出五分力攻打了数日,确实打不进去,于是干脆选择暂时撤退。
这一下,倭国上下极为振奋,顿时把橘远保当做了救星,发到各郡国的勤王令,也更加的信心十足。
七月二十,也就是大坂之战一个多月以后。
北陆道的越前、越后、加贺、越中、能登五国。
东山道的美浓、信浓、飞驒三国。
东海道的尾张、三河、远江三国,共十一国的国衙军。
也就是相当于中原的州县长征健儿,在各国国守和警固使的率领下,从琵琶湖等几个方向,进入了平城京。
随着他们的到来,算上征发的平城京勋贵家仆和义士,橘远保麾下的军队人数又膨胀了到了五万人。
看起来是旌旗避空,似乎倭国各处的豪杰,除了上野、下野、武藏、上总等地的关东武士在大阪一战损失惨重没来多少人以外,全天下的豪杰都到齐了。
在这种狂热气氛的推动下,不少公卿大臣,都催促橘远保出兵前去与占据大坂的燕寇决战。
但只有橘远保知道,这里看起来有五万人,再加上三京之地的青壮农夫,就是十万人也拉得出来。
但是这种临时拉起来,连铁刀都不能一人一把的乌合之众,根本打不了仗,更别说去击败燕寇了。
而且,橘远保知道自己的能力,他指挥几千万把人还行,真要指挥五万八万军队,他的能力还不够。
且这些来自各国的国衙军是由各国的国守带来的,他们当中好多人不管是本位还是血统,都比橘远保高的多,他根本做不到如臂指使,这种情况下主动去找燕贼决战,无疑是在送死。
内外压力之下,橘远保决定入平城宫去面见村上天皇。
他甚至准备劝说村上天皇放弃平城京,退到甲斐、武藏等国所在的关东去,依靠关东武士来与燕贼周旋。
不过,橘远保的想法是好的,但是等进了平城京大内后,却没在仁寿殿见到村上天皇,而是直接在常宁殿见到了村上天皇的母亲太后稳子。
虽然村上天皇不是什么明主,虽然他基本没掌握过大权,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处在冷兵器时代的君主,村上天皇还是比稳子知道一些什么叫装备差距的。
至少他通过橘远保的描述,知道燕军装备的布面铁甲,精铁横刀等,不是倭国现在的挂甲、短甲和毛抜太刀能对抗的。
但稳子就不知道这些了,她对于武器、甲胄不感兴趣,在她心里想来,燕寇装备好一些,也不可能差距大到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地步。
反而是这橘远保手握全天下的兵权,不思剿贼,还一味说兵少,这是想干什么?
长于政治斗争的直觉在此刻爆发了,太后稳子根本不听橘远保的解释,声称京中存粮只够两月之用,各国义士也都已经汇集,必须要尽快解决燕寇。
在她看来,大坂的燕贼只有两万人上下,就算有装备差距,但我们不是有地利优势嘛。
且上次燕贼来攻平城京,不是也狼狈退走,也没有多强嘛!
现在,在家门口四个打一个还能打输?
橘远保是既窝火又绝望,这都什么时候了,上面的大人物们还在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根本不顾实际情况。
本来就打不过,现在还有信风吹起,燕贼能不断收到来自中原的援助,选择跟他们硬刚,完全就是在找死。
只可惜,他不过是个武士出身的小小从五位下国守,而且看起来,给予他平寇大将军官职和信任的村上天皇,又一次被幽禁到了深宫中了。
至于橘远保想象中唯一能够与燕贼周旋的可能,即后撤到关东再图未来的建议,根本就没能说出口。
八月初五,平城京再次收到了一拨三千余人的义士,他们是活动在大坂以东的僦马党。
僦是租赁的意思,僦马党原本是大坂以东各国豪富组成的武装贩马团队。
后来演化成了类似中国淮上捻子这样的团伙,最近这些年有些式微,但没想到还有数千人的规模
这些僦马党性情坚韧,行动迅捷,且都有战马,擅长小团体作战,算是很不错的轻骑兵补充。
而僦马党们的到来,进一步刺激稳子太后和各公卿大臣出战的心思。
平城京本来人口就众多,加上一下来了六七万外地武士,粮食、衣物、住所都要平城京的大人物们供应。
眼看这钱粮如山崩般被消耗,加上害怕这些武士过多聚集,反而会对他们不利,于是倭国朝廷上下,都不停催促橘远保出战,去与燕贼决战。
且眼见村上天皇不肯下诏,稳子等公卿大臣就把脑子已经不太清楚的前天皇朱雀法皇推出来,让他登坛拜将,意在强令橘远保出战。
八月十七,实在扛不住上下指责的橘远保,只能接受了朱雀法皇的命令。
他赌气一般的尽出平城宫禁军和公卿贵族武士三千,各国国衙军四万五千,三京佛门僧兵一万,各国义士九千,僦马党等昔日的凶党成员四千余,共计七万二三千人,出平城京向西,往难波京大坂而去。
平城京奈良和难波京大坂之间,只隔着并不宽广的葛城山系余脉金刚山,总共也只有十几二十里的路程。
若要从平城京奈良去攻击在难波京大坂的燕军,也只有两条路可以选。
一是从西大寺走西北往平安京方向,然后顺淀水而下难波京。
但这条路橘远保不敢走,因为在这几个月中,慕容信长已经命麾下水师将艨艟舰开进了淀水中。
而倭国的水军则早早被小野好古给报销了,走淀水而下,那是在送死。
于是橘远保只能选择出罗城门(罗生门原型),翻越金刚山直接抵达大坂的森之宫。
当初橘远保从大坂城突围,也就是从这里跑回平城京的,且金刚山上的主要关卡明神山关也还在倭军手中。
计议已定,橘远保的速度还是很快的,他也小看了自己,其实他指挥个几万大军的能力还是有的。
八月二十二,倭军先头部队就出现在了大坂森之宫以北,没过一日,大军主力也开始陆陆续续到金刚山下列阵了。
慕容信长当然是故意放倭人过来的,本来就还是要让他们精锐尽出,把能战的都给他们一网打尽,自然不会守金刚山。
不过,慕容信长还是准备熬一熬他们,倭军到了森之宫以北之后,燕军却按兵不动,压根就不出动出城野战,也是一副要守城的样子。
这可把橘远保给急坏了,本来战力就不如对面,要是还得去攻击森之宫这样的坚城,那还不如直接自杀算了。
于是橘远保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开摆,七万多倭军同样在金刚山下按兵不动,似乎他们跑这么远来,就是来跟燕军对峙的。
双方这一开摆,就直接摆了快十天,其间还下了两天雨,空气闷热又潮湿。
这可把倭军给整惨了,他们在野外挨雨淋,生病者与日俱增,燕军则在大阪城内修整。
同时,平城京公卿大臣催促出战的消息,一道接一道传达到了军营之中。
就在此时,眼看火候已到,慕容信长于是亲率大军两万三千,出森之宫摆出了堂堂之阵,做出决战的态势。
橘远保大喜,他生怕燕军再缩回去了,因此没等己方列阵完毕,他就命大军扑了上去。
绍明七年,公元952年,九月初一,旭日初升,天气晴朗。
倭军抢先以精兵猛击燕军中军大阵,双方战约半个时辰,倭人在绝对的装备和训练差距之下,被打的死伤惨重。
而在两翼,白袍银鞍昭义郎也轻松击败了数千由僦马党马贼组成的倭军骑兵。
顷刻间,中军乘势反推,两翼骑兵夹击,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七万余倭军的左右两翼和中军先后崩溃。
所谓决战,成了毫无压力的平推。
金刚山下,一时间兵败如山倒,自相践踏死伤无数,倭军慌忙遁入金刚山向平城京败退,燕军则衔尾追击不给他们喘息之机。
从森之宫到平城京这一段,短短二三十里地上,僵尸层层叠叠,到处都是被杀死的倭军。
九月初五,慕容信长引大军到平城京罗城门外,再次大败好不容易汇聚起来的三万倭军残余。
倭平寇大将军橘远保战死,监军中纳言大江随时等吞金自尽,各国国守、国介、警固使、追捕使数十将官阵亡,士兵死伤无算。
而就在击灭这股最后败军的同时,慕容信长命王景再次绕道攻打兴福寺。
这次没了僧兵的保护,兴福寺终被攻陷,王景命长子王廷义,骁将赫连海龙、元彦超等率两千精骑从这里突入城内。
随后在城内狂奔数里,奔到罗城门杀散守门的倭人守军,打开大门放大军入城。
平城京陷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