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奴,你他妈的要反水是吗?”
疤脸汉子大吼一声,他当然是认识慕容彦超的,因为慈贤法师算得上是这次变乱的主力之一。
这可不是乱说的,因为慈贤法师之前主要传教的地方,其实是契丹。
述律平麾下那一票在草原上反对、诋毁六法宗的僧人,大部分都是慈贤法师在契丹收的弟子。
曹延存知道草原上不止有阻卜人等着张鉊,也是通过慈贤法师这条线知道的。
甚至中原佛门中,与曹仁尊联合起来,准备举事的众多寺庙中,还准备在事后把声名远播的慈贤法师捧起来,对抗张鉊这个无上天的身份。
你张鉊不是说去天竺护法了吗?那就让来自天竺的高僧,亲口拆穿你的谎言。
所以,慈贤法师才能知道曹元忠关在哪,罗玉儿的家眷又在哪间屋子。
自然,慕容彦超作为慈贤法师身边的护卫,也被很多人认识。
众人虽然不知道他就是名满天下的阎昆仑,但不约而同的给了他一个昆仑奴的外号。
慕容彦超气得七窍生烟,这小眼麻脸,黑面卷发的昆仑奴特征,从小到大都让慕容彦超受尽了白眼。
等到长大,寻常人叫他阎昆仑,那都是要杀人的,更别提直接喊昆仑奴了,这比当着安禄山喊他为胡儿,更能刺激当事人。
当下,慕容彦超怪叫一声,右脚猛地跨了一个大步,人如移形换影一般,立刻就来到了疤脸和尚的眼前。
疤脸和尚没想到慕容彦超来的这么快,横刀都没抽出来,带着呼呼风声的熟铜锏,就已经横扫而至。
疤脸和尚只能拼命一缩头,先避免被一击击中头部,哪知他这一缩,跟没缩一样,因为慕容彦超先出的这一锏是虚招,真正的杀招是当胸捅来的左手。
‘咚’的一声脆响,七八斤重的熟铜锏还有个锥形的头,当胸捅来跟个铁枪差不多。
疤脸和尚惨叫一声,人直接几个踉跄,剧痛让他的意识都恍惚了起来。
而此时,方才慕容彦超虚招的挥锏,奇异的拐了个弯,变成了从天而降的击打。
疤脸和尚是有甲,但是脑袋上可没有铁胄,慕容彦超毫不留情的当头一击,直接就砸开了他的脑袋,红的白的喷了一地就是。
这一切,好像觉得过了很久,但实际上不过是在一瞬间就完成了。
随后慕容彦超如同一台被激发战争机器一样,雄壮的身躯极其灵活纵越跳蹦,七八斤重一杆的熟铜锏,在他手里就像是小树枝一样轻松,周围的雄壮假和尚,纷纷被打的血肉模糊。
这就是绝世猛将的实力!
要知道历史上在高怀德、赵匡这一辈猛男成长起来以前,慕容彦超是与皇甫遇、符彦卿并称的三大万人敌之一。
就是契丹人的皮室军铁骑围堵中,慕容彦超也能来去自如。
虽然这家伙身上黑社会属性太重,喜欢欺软怕硬,眼皮子浅,又贪图富贵,但当他真的把身上的实力发挥出来以后,还是当得起万人敌这个恐怖称呼的。
墙头上,赫连海龙带着的几个吐谷浑赫连部射手,也在逐个点杀院内的人。
不管是这些假和尚还是曹仁尊的卫士,不是被慕容彦超打死,就是被赫连部射手射死。
曹仁尊亡魂大冒,他连滚带爬的想要往禅院中的静室里面逃去,赫连海龙眼疾手快,一箭射去,正中曹仁尊的大腿。
老头子惨叫一声,抱着受伤的大腿,疼的在地上不停打滚。
眼见肃清了禅院内的敌人,曹元忠才从门外现身。
他这三天,也被折磨的够呛,虽然不至于受刑,但是每天只让喝一碗冷粥活命,三天下来已经可以称得上形容枯槁了。
“你这该死的贼胡,曹家被你害惨了!”
曹元忠看着曹仁尊,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了。
他这三天中,把事情细细想了一遍,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历史上曹元忠也是能接着父兄之后,把江河日下的归义军政权,裱糊三十几年没出什么事的能人。
他意识到了,这场本可以避免的变乱,就是他的好女婿张圣人和眼前这个蠢猪一般的叔父,一起搞出来的。
这股无名之火,曹元忠真不知道是被曹仁尊气的,还是被好女婿张鉊给气出来的。
曹仁尊看着曹元忠,喉头耸动了一下,他本想开口求饶,但是这一句贼胡,深深刺伤了曹仁尊。
一瞬间,他忘记了眼前的危险,似乎被箭矢贯穿的腿都不那么疼了。
狠狠一口浓痰,猛地朝曹元忠吐去,“贱奴,当年不是我们收留,你祖宗早他妈饿死了,你他妈的才是贼胡,贱奴,贱奴!”
曹仁尊骂的声嘶力竭,曹元忠都被吓得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因为他突然觉得,哪怕腿伤了,曹仁尊似乎也可以跳起来给他两个大逼兜。
慕容彦超看着曹仁尊这副样子,这个冷血杀才,心里竟突然泛起了几分同情。
曾几何时,他慕容彦超就是这样总被人当着面骂昆仑奴,骂的他痛不欲生。
他妈的,老子不就是皮肤黑点,头发卷一点,哪里就是昆仑奴了?
“曹三郎,你这贱奴,老子他妈的要你死在鸟(diao)人这里!”曹仁尊怨毒的看着曹元忠,怒火已经将的理智完全覆盖。
怒骂声中,曹仁尊猛地从衣袍中撤出了一根圆筒状的东西,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点燃。
“不好!”曹元忠大吼一声想去抢,但是晚了。
‘咻嘣!’曹仁尊手里的烟花猛地冲上天空,然后绚烂的爆炸开来,他则在地上疯狂的大笑了起来。
慕容彦超愣了一下,随后才明白,这玩意的作用,应该是向外面的同党示警。
“不好!”慕容彦超一下就跳起来了,“大兴善寺中可有百余他们的同党,如今奈何?”
慕容彦超看着曹元忠,忍不住也有些责怪,你说你骂的别的不好吗?非要骂人胡虏,这下好了!
曹元忠也是一阵虚汗直冒,他把手一挥,“去慈贤法师那里,那里还关着数十被羁押的曹氏子弟,咱们可以抵抗一会。”
说着,曹元忠又看着慕容彦超说道:“不!不能都去,还得人出去报信,谁能冲出去?”
慕容彦超头痛的摸了摸脑袋,将地上疤脸和尚的内甲扒了穿在自己身上,双手把熟铜锏往背上一插。
“曹公,某家定然能闯出去。”
“好!那你去灞桥巡检衙门,让灞桥陈巡检带人速速前来救援!”
说着,曹元忠将靴子脱下来,用匕首划开,里面叮当一声掉出来了一块金牌。
“这是行省防御使的备用金印,用它就能命关中各巡检调动巡检司的都头、捕手等。”
慕容彦超有些傻眼的拿着这块带着浓郁味道的金印,从这味道来判断,怕不是一直都被曹元忠穿在鞋内的。
“果然是翁婿,都他么的是一样货。”
慕容彦超嘀咕了一句,故意大喊大叫的冲出门去,不一会就吸引了几个贼人的注意,随后就是贼人的惨叫声响起。
“这老贼怎么办?”赫连海龙扶起曹元忠就要离开。
曹元忠看了一眼脸色苍白,血流一地的曹仁尊。
“杀了他!”曹元忠只思考了一秒,立刻就做出了决定,绝不能让曹仁尊活着,不然这蠢货在裴远的手里,不知道要咬出多少人。
千万不要高估裴远的道德水准和心狠手辣,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
赫连海龙闻言,单手持短刀,在曹仁尊恐惧的嗬嗬声中,将这位曹家唯一还存在的仁字辈耆老直接提了起来,随后狠狠攮进了他的心口,顺便握着刀柄再狠狠的乱搅了一番,确保他死的不能再起死。
神都洛阳,神都六门巡检司衙门。
“所以说,你小子是来挟持我的?”
曹延明穿着绸缎便服,整个人就像是坨糯米团子一样,瘫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这玩意还是张鉊画的草图,曹延明精细化设计的,做出来几把后,可怜我张圣人还没怎么享受,全便宜曹延明了。
“诶!十六叔,别说的那么难听嘛,侄儿这是请你出去主持大计,这可是咱们曹家的大好事,十六叔就不想封个王啥的?”
说话的,是一个黄头曹家宗字辈壮汉,一直在神都六门巡检做副将,没想到也早就被曹仁尊给说动了。
他现在带着一票人上来,说是请曹延明主持大计,实际上是想挟持曹延明,让他去骗开神都紫微宫的大门。
曹延明都气笑了,他当着黄头侄子的面,将枪管粗大,被张圣人成为手铳的玩意拿了出来,然后像是鼓捣玩具一样,装药、装弹、插火绳。
黄头侄子轻蔑的笑了笑,这位十六叔就是这么不知道干正事,堂堂元从大将,天天跟一群匠人在劳什子天工院里面瞎闹,都这会了,还不忘摆弄手里的狗屁玩意。
这要是自己,不赶紧抓权抓钱,醇酒美人、宝马香车、山珍海味的可劲享受。
半晌,曹延明装好了弹,还检查了一下火药有没有被夯实,随后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封王好啊!某正愁缺一点军功好封王,大侄子你就送上门来了,不愧是孝顺的好孩儿。”
黄头侄子被曹延明的笑容弄的有点心里发毛,但也没发现曹延明话中之意,他勉强干笑了几声。
“十六叔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现在就跟侄儿出去吧。”
“谁说某家要跟你出去了,某只需要你的人头,加上手里这个,就足够封王了。”曹延明说着,枪口慢慢对准了黄头侄子的胸口。
他不敢瞄头,那样就太明显了,别的这傻货没见过,梨花枪的喷药,他还是见过的。
果然,见曹延明将一根铁管子对准了自己,黄头侄子大笑三声,他双手一扯,露出了衣袍内穿着的环锁铠和护心镜。
“十六叔,侄儿和身后的儿郎们可是特意着甲来的,您手里一把短刀都没有,还想杀了侄儿?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曹延明也大笑了起来。
“这世界上的蠢人太多了,谁给你的勇气,让你敢在一位掌握天地大道的真神面前放肆的!
去死吧,你这无知的腌臜货!”
‘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粗大的枪管中,猛烈喷出一道灿烂的火焰,黑色的火药燃烧后烟尘升腾而起,曹延明的胖脸被熏得黢黑,但他笑得特别开心。
黄头侄子连连退了好几步,像是被来自虚空的铁锤,猛地当胸锤了一下一样,他感觉有些呼吸不上来,似乎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胸膛里面。
恐惧中,他低头一看,那坚固的环锁铠上出现了一个硕大的洞口,周围的甲叶都已经破烂变形,血液混合着碎肉,仿佛呕吐一般的在往外流出。
天地开始旋转起来,黄头侄子艰难的抬起手指着曹延明,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已经说不出口了。
“虞侯!”身后跟着黄头侄子的几个惨叫一声,也要冲上来。
‘砰!砰!’清风、清虚手里的手铳也击发了,顿时又有两人倒下下去,剩下的两个甲士惨叫一声,赶忙跑了出去。
曹延明也赶紧往后跑,手铳的装填太麻烦了,短时间根本没法击发,不过他还有个‘大宝贝!’
愤怒的嚎叫声响起,被曹延明亲手击毙的黄头侄子同党,成群结队的涌了上来,怕不得有二三十人。
不过,当他们踹开大门后,诧异的发现曹延明三人并未跑,而是在一尊奇奇怪怪的大筒子后面,诡异的冲他们笑。
“轰!”更加恐怖的响声响起,火焰照亮了巡检衙门不大的书房,绚烂的火光中,一个人头大小的巨大弹丸,猛烈的疾驰而出。
当前最先被命中的壮汉都没来得及哼一声,直接就被轰成了肉糜,连带着后面的甲士,也无一幸免,但凡是挨着一点点,就是骨折筋断。
这些人冲上来的时候挨的特别近,这书房又小,进门还未来得及散开,就挨了当头一炮,惨状可想而知。
不过曹延明等人也不好过,他们低估了火炮的巨大后坐力,周围没用麻袋装土堆实在,仅仅就是做了个木制的底座,用几块石头压了一下。
结果这一开火,炮弹倒是打出去了,但炮管也上了天,这数千斤的炮筒子在空中飞舞,还带着满天的大小石块和碎木,真是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清风和清虚就像两支惊恐的仓鼠一样四处乱窜,但曹延明没有,他竟然是第一时间走上前去了。
看着满地的残肢断臂甚至是肉糜,曹延明伸手捡起一块已经完全变形,应该是布面铁甲内镶嵌的钢片,忍不住泪流满面。
“清和、清正、清霖,老子没骗你们,耶耶成功了!”
曹延明原本有五个嫡传弟子的,但清和等三人早已牺牲,剩下的清风和清虚,也是满身伤痕。
就连他自己,两年前的一次试验中,也差点被炸瞎了眼睛,至今右半边脸上,还留着那个恐怖爆炸赐给他的疤痕。
而四年时间,曹延明手下的弟子、学徒乃至工匠,牺牲者何止三人,而是足足二十人。
门外,五六个侥幸未死的叛乱甲士看着状如魔神,于烟尘升腾和碎肉横飞中泪流满面的曹延明。
他们不约而同的惨叫几声,心胆俱丧,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