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廷骁乐呵呵的看着陷入了暴乱中的尹州城,此时,‘杀税官’的呼喊声,已经响彻全城。
而且尹州民众的暴乱,还带动了一个对税官最不满的群体,那就是商路上的行商。
在现在丝路上,河西的商税之最合理的,进入沙州敦煌的时候,就必须到敦煌城的凉国户部官员那里申报,户部也配备了熟练的老商人来估价。
这些老商人大多是年纪大或者腿脚不便,不能继续做行商的,他们的估价一般都很准。
估完价值之后,需要拿着户部给了条凭,到凉州缴纳商税。
而在这之前,行商们不用缴纳一点的商税,只需要没到一个州城,缴纳少量的过境税。
也就是说,不管多少货物,只要缴纳了一道商税,就可以避免被到处雁过拔毛。
但在高昌回鹘可就不一样了,龟兹收了,高昌城也收,到了尹州,照样也不会少。
而且彷佛是比赛一般,一个地方比一个地方重,行商们早就苦不堪言了。
这下尹州百姓引爆的反抗税吏的大潮,直接就被行商们给利用了。
他们大多不是尹州本地人,杀了人直接跑路就行,而且他们货物量巨大,能逃一次税,就是一大笔钱。
很快,由于有这些充沛武德的行商加入,这场风暴很快席卷整个尹州城。
不单是下面的税吏,就是拥有断事官头衔的几个仆固家宗亲和他们的家卷,以及投靠的本地人,都被杀了个干干净净。
“大兄,该咱们进城了,只要控制住局面,这尹州,就重新归咱们陈家了!”
一伙陈家的兄弟,都喜笑颜开的恭喜陈廷骁。
他们早就对被夺走尹州大权,特别是收税权极度不满了。
笑容中,全是畅想日后自己也能成为包税官,可以在耶娘老子面前显摆自己的英勇。
可就在这时候,他们身后一阵马蹄声响传来。
陈廷骁诧异的跑上一个山包,向马蹄声响起方向看去,最少有三百骑兵,正在从各个方向朝他们逼近,而且打的是他们陈家的旗帜。
陈廷骁傻眼了,因为他看见那面巨大的陈字旗帜下,正是他的父亲陈辉耀。
“逆子!你干的好事!”陈辉耀并不怎么愤怒的一鞭子,抽到了陈廷骁身上,随后大手一挥。
“二房控制东门和北门,四房和五房的子弟分别控制西门的南门。
八郎直接去通知守城的三郎,让他立即平息骚扰,那些杀了人的行商全部逮住,一个也别放走,这损失可得他们赔。”
陈廷骁顿时感觉,心里一阵空落落的,他费尽心力策划了好多天。
好像..,好像是被他爹给摘桃子了啊!
眼看着身边的族亲按照吩咐,陈辉耀满脸得意回国的头来,啪察给了陈廷骁脑袋上一巴掌。
这是陈廷骁第一次在他这个素来严肃沉稳的父亲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就你这三脚猫功夫,想到了杀税官逼你老子造反,但就没想到,要怎么控制局面了吗?
老子不来,就你手下这个几个弟兄,能压制得住已经狂暴的百姓?能让有甲有刀的行商听你的话?
老子今天要不来,尹州城马上就要自相残杀了。”
陈廷骁听的目瞪口呆,“耶耶,你...你早就知道了?”
“老子当然知道,不然你以为守东门的你三叔,为什么会听你指挥?你毛长齐了吗?就敢去号令你三叔?”
“可是,大人既然知道这一切,为什么在大凉天使来的时候,为什么不同意呢?”
陈廷骁第一次觉得,有些不认识他这个在他心中,总是推卸退让的父亲了。
陈辉耀嘿嘿一笑,“扔出套马索就能驯服的野马,你还会珍惜吗?
张天王老子跟他十年前就在楼兰城厮杀过,那个来找我们家的天使,就是当年坑了我们家上千贯之人的兄弟。
要跟着这样的大王,你不让他看清你的重要性,怎能卖个好价钱?”
陈廷骁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十六岁的‘幼小’心灵,第一次被自己的父亲好好上了一课。
他自认为天才般的计划,几乎是赤裸裸的被人利用了。
“还愣着干什么,老子去稳定尹州城,你赶紧带上族中弓马最娴熟的儿郎,飞马去联络那位凉国天使。
就说你的计划被老子看穿了,现在虽然控制了尹州城,但某正在犹豫。
这么一说,相信天王的赏赐,就会泼天般的洒下来了。”
莫贺延碛,星星峡口外,张昭亲率三万大军,经过不到三天急行军,三万大军就走出了从敦煌到莫贺延碛西部,这三百多里路程。
到了这里,大军就要分南北两军行军了。
白从信与慕容信长带着四千人,只是稍微休息,就立刻开始北上。
他们不光是要快速到达沙陀碛外的咸泉镇,还要一路上开路搭桥,留下标记。
张昭则正在给满脸激动的冯晖布置任务,他把蛮熊、顿珠和王通信三人都留给了冯晖。
这些人可是他的心腹,其中光是隶属于憾山都的步军就有四百之多,是张昭身边,最重要的武力。
至于为什么不让蛮熊等跟他走北线?这是因为蛮熊这种大吨位的重步勐士,不太适合长途奔袭。
虽然也不会完全不行,但不是最合适的,吃得多,穿的重,马儿托起来费劲,所以张昭干脆让他们与冯晖一起行动。
而且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夺取尹州之后,南路军是要直接去高昌的。
这样他们肯定会遭到高昌回鹘军队的勐攻,步兵多骑兵少,正适合结寨固守,拖住高昌人。
冯晖当然也知道张昭让他带南路军的用意,不过嘛,银枪效节都从来不怕打恶仗。
当年梁晋胡柳坡之战,王彦章率梁军结阵而来,晋军惊恐崩溃不能止,连勐将周德威父子都战死。
唯有银枪效节军顶住压力,勐攻梁军使李存勖转危为安。
所以,银枪效节都从来不怕恶战,他们只怕是你给不够钱。
不过呢,现在银枪效节都早就没有了,冯晖跑到凉国来,也不是来张昭这赚钱这么简单。
作为为代北武勋集团出身,冯晖这些河北人,恐怕只有在张昭这,才能成为最顶级的武勋,得到福泽子孙的富贵了,这才是他最重要的想法。
“从尹州往西行,大约四百里左右,有一城名曰蒲昌,这是昔年大朝西州天山军的驻地。
从行商处得报,此城尚可住人,距离高昌城,也不过一百六十里。
你十月初一之前,务必到达蒲昌,大张旌旗,让颉利毗加以为是我大军已到。
若坚持十五日以上,北路军主力必到,我给你算首功。”
此时的蒲昌就是后世的鄯善县,正好是高昌东面的门户。
只要能拿蒲昌,高昌城内的颉利毗加,必然就要出动大军。
那时候攻下庭州城的北路军飞速赶到,高昌回鹘就完蛋了。
冯晖拱了拱手,直接一个肃揖礼弯腰下地,“请天王放心,别说十五日,就是三十日,某也能守住!”
张昭正要再说说,万一尹州陈家不愿意归顺该怎么办,就听远处卫兵来报,尹州来人了。
陈廷骁带来的四个族人,都是陈家儿郎中的佼佼者。
作为隋初被隋文帝从江南迁来的南陈宗室,陈家实际上也是很有武德的。
与后世印象中江南都是文弱书生不同,实际上江南之地的汉人一直都是很能打的,不然怎么能把江浙一带那么多的越人给同化吞并呢。
江南文弱和这个印象,实际上是明朝形成的。
当时明朝都城在遥远的北京,江南也以及成为了全国税赋第一的地区。
要是还民风彪悍,个个都跟东阳矿工那么能打,北京城的皇帝,哪还睡得着,势必不能让江南再尚武啊!
不过这个时期,虽然有了扬一益二的说法,但整体来说,还是北方经济占优势。
因此江南之人还是很能打的,这些南陈宗室,能从隋末挺到此时,足足挺了四百五六十年,不能打早就被人吞并了。
此刻张昭看着陈廷骁等五人,他们身材魁梧,面上虽然还带着少年人的绒毛,但虎口老茧横生,手指上非常明显存在着长期戴扳指留下的印记,当即就非常满意了。
“诸将观陈大郎,可有昔年左羽林统军的风采?”
张昭指着陈廷骁问道,这可是了不得的评价。
当年张昭他们东归,慕容信长也是十六岁左右,差点没把马杀才这样的老将给打翻了。
当然,陈廷骁离慕容信长还是有一点点距离的,不过众将都知道张昭说着话的用意,当即纷纷夸赞。
陈廷骁也是心潮澎湃,凉州薛白袍,武威胜子龙的名声,哪怕在尹州,也是大名鼎鼎。
“可愿意跟在某身边,如此等英雄少年一般?”
张昭指着身边的赵匡义、王审琦、李孝节、折德愿等人问道,这都是他身边的少年英豪。
陈廷骁当即就跪了下来,“愿随天王纵横天下!”
“好!”张昭当即决定把陈廷骁留在身边,也在一定程度上留作人质。
同时命武原儿率一百精骑随其他两个陈家子弟去尹州,接过尹州城防之后,再让大军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