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通子大师隐约感觉有点蛋疼,虽然自从侍奉佛祖之后,他就已经不太关注这个多余的物件了。
但是今天,他突然感觉了两腿之间莫名的疼痛,就像有人抓住了他的蛋蛋在狠狠的拉扯了一样。
而让这位那烂陀寺首座都感到蛋疼的人,则是他对面一个穿着奇怪青色长袍的男子,这就是菊儿汗派来的使者。
使者高高的昂着头,加上他本来身高就跟高,从矮小瘦弱的宝通子大师这看去,几乎只能看到两条粗大的鼻孔,鼻孔中喷涌着属于异教徒的味道。
对!就是异教徒的味道,作为一个处在佛法衰微时代的那烂陀寺首座,宝通子大师对于这种表情和气质非常熟悉。
因为那些信仰湿婆的婆罗门,就经常用这种表情看着他們。
“承蒙菊儿汗陛下厚爱,得赐东土珍宝,鄙寺无以为报,敢情使者观瑜伽师地论。”
宝通子大师等了片刻,见使者还是没有将鼻孔高度降下来一点的意思,于是只能主动开口搭话。
张昭确实通过郭广胜送了不少礼物过来,多是蜀锦和少量极为珍贵的瓷器。
特别是这几件瓷器,虽然在中土,一匹蜀锦可以买这样的瓷器十几件,但在天竺这里,上万公里下来,就算是个寻常的瓷碗,运到这都得价值千金。
所以宝通子大师说得到了张昭的厚赐,还真不是在谦虚,不过他这句话嘛,其实是在试探。
《瑜伽师地论》是大乘佛教瑜伽行唯识学派及法相宗的根本论书,相传为释迦摩尼佛弟子弥勒菩萨口述,无著记录整理而成。
更重要的是,《瑜伽师地论》是唐僧唐三藏从那天竺取回去的最重要真经之一。
那烂陀寺中有一卷《瑜伽师地论》,乃是唐三藏亲手所抄,意义非凡。
但凡从东土大唐来的求法僧,到那烂陀寺的第一件事,就是求此经书一观。
但如果对此书压根不感兴趣,或者不知道有什么渊源的,肯定基本可以断定,大概率不是佛门弟子。
果然,事情完全向着宝通子大师预测的方向前去,使者鼻孔朝天,轻轻哼了一声。
“观摩经书,日后有的是时间,某此来,是为两家合力而来。
菊儿汗陛下亲率五万虎狼之师,已平定夏希国,听闻巴利哈尔国的拉杰普特人,欺凌僧众、毁坏经典,汗切齿恨之,欲惩戒此贼,未知国王陛下,可愿一同征讨?”
波罗王朝国王罗阇耶波罗先是和宝通子大师对望了一眼,随后两人同时轻轻摇了摇头。
显然都感觉这使者,不像是个佛教徒,反而像是个心怀叵测的异教徒。
不过,罗阇耶波罗看了看远处殿外的那一队五十人的武士,心里又有些打怵。
倒不是怕这使者带来的五十个武士能把他怎么样,波罗王朝的武备再是上不得台面,但也不会让区区五十人把他怎么样了。
罗阇耶波罗其实是从这五十个武士,看到了背后的东西。
他在这里招待菊儿汗的使者和副使快半个时辰了,那五十个武士就这么顶盔掼甲在外面,一直守护着,别说卸了甲胄坐下休息,他们连地方都没挪,还是那么笔直的站着。
这位国王陛下实际上对战阵之事,还是有些了解的。
能在太阳下顶盔掼甲站立半个时辰,还腰背挺直的武士,在他人生三十几年中,别说见,那是听都没听过。
以此观之,就算是菊儿汗手下的五万勇士不可能个个都如此,但只要有三两千,也足够吓人了。
“呃...,这个..。好叫使者得知,我国历来主张平和,加之近些年水旱灾颇为频繁,粮草收集困难,恐怕出兵之事,有些困难。”
罗阇耶波罗第一次觉得自己舌头好像打了结一样,说起话来竟然磕磕巴巴的,他这会突然对这菊儿汗的到来,有些害怕了。
拉杰普特人虽然可恨,不过双方打了这么多年,也算知根知底。
特别是他用上了躺平大法后,国中僧众的实力已经完全被发挥出来,打不过拉杰普特人的巴利哈尔王朝,但是自保已经问题不大了。
可这菊儿汗,手下有这样的勇士,看起来对佛陀也不像是很虔诚的样子,他何必招惹这样的魔星?
有个巴利哈尔王朝在中间挡着,好像也要安全些呢。
不过他不想招惹,但也肯定不想得罪菊儿汗,于是措辞更加委婉了一些,也没有因为使者的不礼貌而生气。
“哼!”一声从鼻孔里喷出来的冷哼骤然响起,罗阇耶波罗惊愕的呆住了。
没成想,他这番磕磕巴巴的斟酌,反而让对面的使者更加无礼了,竟然还冲着他冷哼了一声。
这位脾气再好,那也是一国之主,罗阇耶波罗顿时脸就黑了下来。
郭广胜身后的氾顺也差点笑出声来了,没想到这郭广胜演起戏来如此像模像样,真挺招人恨的。
“国王陛下,三藏大师,今日天色已晚,我等日夜兼程而来,殿外的勇士们也累了,不如让我们先行退下歇息一晚,明日再来拜见?”
“也好!”罗阇耶波罗黑着脸点了点头,也只有这副使看着还像个样子,他忍着火气站起身来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那就请使者先下去休息吧!”
那烂陀寺吠陀院,此是那烂陀寺八大院之一,占地极广,也是招待贵宾的清静之地。
说是要下去休息的氾顺,此刻已经被带到了国王罗阇耶波罗和首座宝通子大师面前。
“副使此来,可是要向宝通子大师致歉吗?”
罗阇耶波罗靠在王座上,看起来确实被气坏了。
虽然他问氾顺是不是要向宝通子大师致歉,但实际上是在问氾顺,是不是应该向他道歉。
氾顺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拱手说道:“要是只论某本身,今日确实冒犯了国王陛下天颜,恐怕只是致歉还是缺少了些礼数。
但今日不论如何,郭天使是代表菊儿汗陛下而来,虽有无礼之举,但却没有致歉一说,伟大的众汗之汗,无需向任何人道歉。”
“那就请副使转告使者,明日就启程吧!”
罗阇耶波罗把袖子一挥,这菊儿汗把自己当什么了?
当成了一统天竺的戒日王了吗?还是把自己当成他的下属了?
如此这般,还有什么好谈的?
“唉!”氾顺长叹一声,闭着眼睛在脑子里把屈大夫、诸葛武灵王等忠贞之臣的事迹回忆了一遍,随后缓缓睁开眼睛,双目中露出了悲悯的神色。
“国王陛下与首座大师可知,菊儿汗陛下最多明年六月就要离开天竺了?”
罗阇耶波罗和宝通子大师面面相觑,不知道氾顺说这个是想干什么?最后还是宝通子大师开口问道。
“菊儿汗既已征服夏希国,为何还要退走呢?其地物产丰盈,怎么也要好过护闻城吧?”
别看人家呆在恒河下游,实际上这位宝通子大师还是有些见识的,知道夏希国与护闻城的恩恩怨怨,也大概猜到菊儿汗是从哪来的了。
氾顺缓缓摇了摇头,“首座大师以为菊儿汗仅有护闻城等地,若是如此何以能称菊儿汗?
谬矣!菊儿汗陛下实际拥有东土大唐之河西,安西之于阗、疏勒,河中之碎叶、拔汗那与撒马尔罕,疆域远超万里,治下之民何止亿万!
夏希弹丸小国,若不是数次袭扰护闻城,大汗根本就不会率兵征讨。
现既然已经平定,收其国王后妃回撒马尔罕治罪就可,怎会长留此地,唉!”
氾顺说完,又是一声长叹,搞得两人更加摸不着头脑。
而听氾顺说菊儿汗是要北返的,罗阇耶波罗的心思活泛了一点,如果这菊儿汗真的拥有如此大的帝国,看不上夏希国,懒得自己来统治,也是可信的。
“副使为何总是长叹短吁?若是有何肺腑之言,不妨畅所欲言!”罗阇耶波罗开始了循循善诱。
“好吧!今日某能到此佛国圣地,也就破例一次,若是能救得万千伽蓝之首那烂陀寺,总算有大功德一件。”
氾顺狠狠握了握拳头,好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样。
“国王陛下,首座大师,氾某自幼信佛,家慈更是虔诚,一直以为天竺之地,乃是地上佛国,实向往之。
可到了才知道,如今天竺佛陀祖地佛法衰微,教徒离散,僧众被欺凌,隐有倾覆之相啊!”
罗阇耶波罗脸都黑了,宝通子大师更是羞愧难当。
是啊!天竺之外的信徒还以为天竺还是以前那样佛法鼎盛,昔年光是那烂陀寺就有上万僧众,数十道场,弘法讲台日超整百之数,慕名而来者,远致万里之外。
不但讲授教义经典,更传授天文、数术、医理知识。
那烂陀寺不但是佛陀盛地,还可以称得上是天竺的文明之光,可是这样的地上佛国,早已不存在了。
“陛下与首座可能已经发现,郭正使并非佛陀信徒,彼辈实乃大秦法(景教)信徒。
其同党万万千千,日夜围绕在菊儿汗身边,所说无非是劝菊儿汗陛下背弃佛陀改信阿罗诃。”
“原来如此!我说这郭正使为何如此狂悖!竟然有此原因。”
宝通子大师心中一动,隐约猜到了点什么,看来这菊儿汗的汗庭之中,佛法与大秦法之间的斗争,已经非常激烈了。
“幸赖大汗陛下身边,亦有我万千佛陀信众,今次大汗派使者前来,实际上就是希望能惩戒巴利哈尔国之后,再到那烂陀寺一行,瞻仰佛陀传道之地。
国王陛下若是就此让我们回去,大秦法众人恐会大力污蔑陛下与首座大师。
若是有一日大汗改信,天竺之外佛陀最有力的支持者,那就不复存在了。”
氾顺强烈输出的信息无非是两点,一是菊儿汗的信仰目前虽然坚定,但也有会改变的可能。
二是天竺之地佛法衰微,必须要有强力外援,不然倾覆之日不远了。
现在,就看他面前这两人上不上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