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龙沟,听着是沟,但实际上是条比较大的河流,是后世乌兰木伦河的一部分。
石龙沟发源于毛乌素沙地中,向东南流经连谷、麟州等地,最后汇入黄河。
就在麟州西北,石龙沟的西侧,有一片巨大的平地被称为骆驼堰。
昔年开元名相张说,曾在此大破降而复叛的突厥降将康待宾。
当时有许多党项人也因为恐惧跟随康待宾反叛,张说的天兵军副使史献,认为这些党项人是麻烦,准备将他们全部诛杀。
张说则认为有伤天和没有同意,他不但不杀这些党项人,还奏请设麟州,安置这些党项人,教他们耕种,活命数万。
至今,麟、银等州还有张文贞公庙,很多党项部落都有祭拜的习惯。
张昭这次从浑河返回,就没有走灵州,一是逆黄河水而上并不好走,二是在于耶律德光约为兄弟后,张昭的心境有了变化。
以前的他,是被归义军和安西后裔们矢志归国的愿望在推着走。
但归国之后,愿望达成后,归义军和安西军的后裔们,反到心里不是滋味了。
因为这中原朝廷的天子,儿皇帝石敬瑭实在不是个东西!
所以,张昭麾下兵将和他自己的心境,都在发生着变化。
比如在两个月前,对付府州折家和麟州大土豪杨家,张昭的策略是不太想逼他们,希望能在安定中原后,再来启用他们。
但现在张昭不想这么干了,折家和杨家他不用,那刘知远就要用了。
算上云州众人,一共五万人马来到了骆驼堰。
这里距离麟州不过五六十里,到府州也不到一百里。
这么多人来,很快就惊动了折家、杨家和一众居住在麟州、府州的党项部落。
更不用说,云州大同军中,折家人和杨家人本来就不少。
张昭命人在骆驼堰的张文贞公庙前,竖起了一面大唐三辰旗,然后就等着某些人自己上门来了。
三日后,探马来报,东南处烟尘遮天蔽日,不多时,鹰扬镇的游骑带来许久不见的折德扆。
折德扆风尘仆仆的,看着张昭还很是不好意思。
张昭倒是对此无所谓,折家对他的态度变化,无非就是人家的生存之道,不用苛责。
“大王,家父永安军节度使,府州刺史折讳从远,率府州诸砦、堡豪酋并麟州刺史杨讳弘信,前来拜会!”
折家到底还是来了,杨家也来人了,张昭笑着牵过折德扆的手。
“令尊乃是某的前辈,应当是我去拜会的。”
随后张昭看着身后的诸将喊道:“折节帅远道而来,诸将随我一起前去迎接。”
折从远还是那副颇为儒雅的打扮,他身边的杨弘信则要粗犷许多。
一身皮袍子,脸上一道道风霜吹打出来的痕迹,看着不像是朝廷的刺史,而像是个满面风霜的老卒。
但张昭知道这家伙不简单,就从他历史上被北汉开国皇帝刘崇抢了麟州刺史的位置,还能笑着把儿子杨业送到刘崇身边就知道。
这不但是个孔武有力的悍将,还是个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看得清大势的老狐狸。
折从远也看见了张昭,果然如同他儿子折德扆说的那样,这位河西大王看起来非常的年轻。
折从远身后的府麟二州土豪们,也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显然都没想到这张大王如此年轻。
数万大军,旌旗罗列,刀枪耀日,精悍甲士如云,张昭身后充满着压迫感的悍勇军将,都让府麟二州的土豪们压力剧增。
张昭没到他们身前,他们还是一副看小年轻的感觉。
张昭一到,那份杀伐果断的气质,身后似乎还带着血腥味的猛将。
立刻就显示出了一个纵横河西、陇右、朔方,精骑数万,能跟契丹皇帝约为兄弟的大王威势。
折从远还注意到了,张昭身后的大旗,除了那一面三辰旗外,后晋朝廷赐下的河西陇右节度大使牙门旗,归义军使以及最重要的韩王王旗大纛,都不见了踪迹。
“今日正好是张文贞公忌日,诸君既然来了,就与某一起去庙中,上一炷香吧!”
张昭说是迎接折从远,但并未表现出多么的亲近。
这是必然的,他亲近折德扆,是因为折德扆为他战斗过。
而折从远,虽然张昭也敬重他,但毕竟他召回折德扆的举动,是伤害了张昭利益的,不可能一笑而过。
张文贞公庙中,众人都上完了香,张昭这才让人给这些府麟二州的土豪们赐座。
在张昭威严目光和周围甲士的震慑下,所有的土豪们都大气也不敢出的正襟危坐。
“我意,将云州众位为国抗敌的英豪,安置在夏、银二州。
以吴判官为夏州刺史,某麾下大将罗玉儿为银州刺史,以后跟诸位就是近邻了,当要多多亲近!”
张昭先是说出了他的安排,定难军的银夏宥绥四州。
宥州已经安排最早投靠张昭的李彝敏胞弟李彝俊镇守,绥州则由封细礼,也就是原本的细封细礼管辖。
之所以要用党项人,除了安定人心以外,实在是因为张昭手下没有这么多人才可用。
他话音刚落,本来安坐在张昭身侧不远的原大同军节度判官吴峦把心一横,直接出列一个稽首礼,参拜到了地上。
“某吴峦,叩谢大王恩典,我大同军三万人,自此为大王马首是瞻!”
张昭事先还真没和吴峦沟通过,心里也是比较吃惊,不过他没表现出来。
本来是准备慢慢来影响这吴峦,但没想到他这么上道。
果然能在历史上留下忠勇名号的,就不会是个简单人。
折从远跟吴峦是老相识了,他完全没想到,一向言必称国家、朝廷的吴峦,会做如此举动,看起来是被石敬瑭把他心伤透了。
当即所有人都站起身来,连声说道:“谨遵大王教令,我等都是云中同乡,自然会多多亲近。”
张昭也赶紧亲手把吴峦搀了起来,然后看着府麟二州的土豪们说道。
“朝廷昔年将诸位祖先从青塘高原迁来此地,教尔耕种,使尔有立足之地,无压迫之苦,当记得大朝的恩典。
此二州的汉儿,更要记得祖宗是什么人?定要同心同德,守护朝廷北疆!”
这番话,声色俱厉,丝毫没提后晋朝廷,反倒一直是在说大朝,也就是大唐。
眼见张昭话越说越是严厉,府麟二州的土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带的头,纷纷都跪了下去。
张昭这时候才显示出几分好脸色,他赶紧飞扑过去,将还没跪下的折从远扶了起来。
“节帅忠诚为国,是某的尊长,万万不可行此大礼。”
折从远算是看出来了,张昭可能要强行让他上‘车’了。
折从远从内心来说,确实不是很愿意,可朝廷放弃云州和张昭与耶律德光这么一约为兄弟,立刻就把府州折家推到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云州一让,府州上下对朝廷怨恨陡增,要知道他们府州,实际上也在割让的范围中,与云州众人都有亲眷关系。
而张昭成为耶律德光的御弟后,这让张昭,立刻就在府麟二州有了巨大的声望。
毕竟东京天子父事契丹,而张昭是契丹皇帝之弟,岂不就是天子的亲叔叔?
那契丹国主连中原天子都只能以父事之,但却愿意与张大王约为兄弟,足见张大王实力之强横。
“节帅也不用担心府州之事了!我与兄长在鸳鸯泊边约定好了,他已放弃纳府州入契丹国土。
从今以后,府州就与银州、夏州一般,不会再受到契丹的威胁。”
张昭话音刚落,府麟二州的土豪们顿时一片欢腾。
这几年,契丹一直是压在他们头上的一座大山,人人都害怕遭遇云州那样的结局。
此刻听到契丹人终于放弃了占据府州的念头,自然万分欣喜。
杨弘信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要是契丹人占据了府州,他这麟州就要首当其冲面对契丹大军了。
此刻府州不失去,麟州就可以继续缩在府州后面发展。
折从远则有些苦涩,他听出来了,张昭口中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府州与夏州、银州一样。
“大王此次平定定难军,又解救云州数万人,朝廷知晓后,不知道要如何封赏,某先恭贺大王了!”
张昭看着折从远,这是这位折节帅在试探他。
因为府州折家是代北武勋的边缘成员,与定难军李家是不一样的,张昭摆明车马要府州为他所用,就必须要考虑朝廷的态度。
“折二郎骁勇果决,某深爱之,某叔祖张怀庆六子,过继归义军节度使张公淮深子,南阳郡公张成符有一女,年方十八,温柔娴淑。
折令公若果不嫌弃的话,可使折二郎随某凉州一行,两家共结秦晋之好!”
折德愿虽然比不上他兄长折德扆,但是与李孝节一起突入云州城中,也算是弓马娴熟的骁勇少年郎。
张怀庆则是张家唯一在世的怀字辈老人,是张昭祖父辈的人物。
而从张成符的南阳郡公爵位,就看得出来,他是张怀庆遵照张昭意愿,过继给第二代归义军节度使张淮深延续香火的嗣子。
这一系人,在张家是有特殊地位的,是张家内部和解的象征。
折从远一听张淮深的名字,就知道这一段联姻,绝不能拒绝,如果拒绝,那就是要结下深仇大恨的。
折德扆和折德愿也紧张的看着折从远,他们是绝对不愿意和张昭交恶,因为这是折家绝对无法承受的。
电光火石之间,折从远脸上就猛地浮现出了惊喜的神色。
“犬子能得大王看重,娶英雄之后,求之不得!”
张昭笑着拉起折从远的手,随后看向了他身后的杨弘信。
“听闻杨刺史有二子,名为重贵、重勋,皆少年英奇,某有意带在身边教导,不知道杨刺史能否割爱?”
杨弘信脑海里之转了两转,立刻就同意了,只是他拱了拱手。
“得大王看重,是犬子的荣幸,不过次子重勋尚未总角,恳请年长些再跟随大王。”
张昭点了点头,此时婴幼儿夭折率极高,尚未总角也就是没满八岁。
杨重勋没满八岁,那么作为长子的杨重贵估计也就八九岁的样子,确实小了点。
“那就以十岁为约,到时候,就让他们跟随在某身边!”
“谢大王恩典,不如今日就让犬子重贵与重勋拜大王为义父!”
杨弘信立刻打蛇随棍上,此时的风气,能被大人物看中收为义子,可是一件很荣耀的事。
那是证明你很有才能,碌碌无为之辈,哪会有这个机会!
呃!张昭楞了一下,把历史上的杨老令公收为义子,好像也不错,反正他最初就是北汉刘崇的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