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明媚的阳光从窗外透进来,落在一张柔软的床上,婴儿淡黄色的乳毛被这道光照得纤毫毕现。
武媚探出手轻轻揉捏着小婴儿近乎透明的耳垂,眼中洋溢着初为人母的喜悦。
这是一个漂亮的孩子,阳光落在身上的时候,她似乎能看到孩子纤细的骨骼与密如蛛网的血脉。
这是大唐皇帝的第一个儿子,名叫李弘。
看着孩子正咧开没牙的嘴巴冲着她笑,武媚就觉得自己的一番辛苦没有白费,生下来了一个孝顺的好儿子。
母子俩在阳光下欧欧啊啊的对话,这让武媚觉得有趣极了,抱起孩子在空旷的大殿里转了一个圈,宽松的裙摆也随之飘起,就像一朵盛开的花。
今天的大兴宫里热闹极了,所有的宫人都去了正殿,在那里,李治的长子陈王李忠正式被册封为太子,一同被册封的还有李治其余的三个儿子,许王李孝,杞王李上金,雍王李素节。
今天是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日子,李忠成了太子,李孝封王不说还被拜为并州都督,李上金两年前就封王了,今天又遥领益州大都督。
至于雍王李素节,更是得意了,在母亲萧淑妃的支持下更是成了守卫京畿之地的雍州牧。
武媚在空旷的大殿中轻歌曼舞,舞伴只有皇帝的长子李弘,不论是李弘还是武媚都对目前的局面非常地满意。
李治有多少儿子没关系。
皇帝的长子只能是她怀中这个小小的,软软的婴儿。
就在武媚将这个已经握着双拳打哈欠的小小孩子放进小被窝里的时候,宦官尖利的声音从外边传来:“皇后有教,武氏知礼,赐玉如意一双——”
刚刚就要入睡的小小李弘突然被这一声给惊醒,立刻就哇哇地大哭起来。
武媚抱起孩子,电锯一般冷峻的目光朝声音的来源处看了一眼,马上神光收敛,笑眯眯地抱着大哭不休的李弘来到宫门口,接受皇后的恩赐。
王皇后恩赐的玉如意不错,是一对白玉如意,做工上乘,玉料细腻,想必是来自于阗,该是价值不菲。
武媚千恩万谢的收下之后,就在随身女官的陪同下,再次回到了那座空旷的宫殿。
李弘也许是困倦得狠了,刚刚嚎哭过一阵子之后,就再次闭上了眼睛,不敢让自己的母亲过份地劳累。
武媚刚刚给儿子盖上小被子,用手轻轻拍着孩子的肩背,同时她的困意也上来了,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萧淑妃有令,武氏性情淑均,温婉可人,赏赐金挠头一对,武氏快快出来领赏——”
刚刚有了一些睡意的武媚眼中顿时精光大作,刚刚睡下的李弘也再次嚎哭起来,可怜地趴在母亲怀里,真正的涕泪交加。
武媚目光所及之处,宫人各个垂头跪倒在地,不敢发出一星半点的动静。
良久,武媚自惭一笑,挥挥手道:“都起来吧,不怪你们。”
说完,就再一次抱着嚎哭的李弘,出门来感谢萧淑妃赏赐的金挠头。
有了前两次的教训,武媚干脆不进去了,今天受到赏赐的可有四个王呢,加上皇后这个没儿子却喜欢凑热闹的,自己也该有五次赏赐才是。
殿外的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让人遍体舒泰,武媚用新得的金挠头挠挠长发,不知为何,晒了太阳之后,就有些痒。
果然,又有三个宦官联袂而来,其中以李忠生母刘氏宫中的大宦官最为得意。
武媚假装看不到这三位眼中的鄙夷之意,不管是谁送来的礼物,全部都千恩万谢地收下。
送走了三个宦官,武媚在阳光下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就抱着皇帝的儿子李弘进了宫殿。
这一次,母子俩睡得极为安稳,哪怕是平日里体弱多病的李弘,也没有闹腾。
起身之后,武媚喝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放下碗,抱着刚刚醒来的李弘喂奶。
“陛下如今在何处?”
“陛下在甘露殿内与太子,许王,杞王,雍王,以及王皇后,太子以及众王母妃饮酒。”
“酒宴场面可好?”
“父慈子孝欢畅异常。”
“嗯,本该如此,今夜就不等陛下了,我们早早安寝才是道理。”
“娘娘,昭仪的名份终究没有下来,娘娘不必哀伤。”
“我没有哀伤,要哀伤的话早在寺庙里就已经哀伤过了,现在的每一天都是赚的。”
“娘娘,别的皇子今日都有了封赏,惟独咱家的皇子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武媚闻言笑了,拍拍正在贪婪吃奶的李弘道:“陛下还年轻,我们还有的是时间,不着急。”
“娘娘,婢子至今不明白,您为何要主动向陛下提出封赏诸位皇子,却偏偏错过了自家皇子。”
武媚瞅了一眼身边的女官笑道:“这是为陛下分忧呢,王皇后与萧淑妃日日争吵不休,让陛下烦躁不堪,还不如趁着这个好日子让每个人都得到满足,这样,陛下也好过几天松快日子。
好了,休要聒噪,弘儿已经睡醒了,你抱着他在这殿里多多走动,容我再睡一会。”
说罢就将李弘交给了这个多嘴的女官,自己翻过身睡了,片刻之后,呼吸就变得平和,她真的睡着了。
抱着李弘的女官撇撇嘴,她真的是想不明白,在今天这种状况之下,她为什么还能如此没心没肺地入睡。
瞅着李弘乌溜溜的小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就笑道:“你是最幸运的,可以吃母亲的奶水。”
沉睡中的武媚嘴角微微上扬,她觉得今天过得真的很不错,假如没有那些聒噪的人几次三番地过来打扰,今天就该过的完美无瑕才是。
只要萧淑妃的儿子没有成为太子,自己就该是安全的……武媚悄悄地睁开了眼睛,透过半掩的窗,视野所及之处,一丛淡黄色的迎春花开得正艳,金黄,金黄的。
武媚讨厌迎春花,准确地说她不喜欢所有不长叶子就开花的花,明明还没到开花的时节,硬是委屈了叶子,自己抢先一步开花,只为了让人多看她一眼。
迎春花开得最早,却凋谢得最快,最重要的是,这种花从不结果。
当晚,皇帝终究没有过来,武媚瞅瞅重新睡着的儿子,觉得有些冷,就让女官关上窗户,用毯子将自己跟孩子包裹地严严实实地,现在可以安心地睡了。
云初天刚亮就起床了,今天他有很多的事情要办,最重要的就是要栽种梅花和竹子。
长安的春天从来就不缺少花,从迎春花到杏花,桃花,梨花,芍药,牡丹,石榴花,再到夏秋日里开的如火如荼的荷花,菊花等等。
可是,当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长安就完蛋了,整个城池灰了吧唧的跟老鼠一个颜色。
而长安的冬日又格外的漫长,他不想晋昌坊里一到冬日就只有几棵发青的松柏树,以及一些半死不活的竹子。
有梅花就很好了,这东西可以抢在迎春花之前开放,多少让人有了一种新选择。
梅花,竹子,以及一些造型格外漂亮的松柏,都是崔氏托人辛苦搜寻回来的。
虽然价格不菲,大慈恩寺的知客僧还是选择了很多昂贵的野生松柏,其中有几株有着长长松针的马尾松造型,千曲百折的极有禅意,知客僧准备种植在玄奘法师的窗外,或许能收到意外之喜。
晋昌坊的修造工作,未曾有一日停止,昔日弯弯曲曲的巷道,如今已经完全被取得笔直,巷道两侧全是一水的青砖,怎么看怎么欢喜。
目前,就是坊民的房子实在是太破旧了,这也是云初唯一感到遗憾的事情。
好些房子从隋朝时期就已经存在了,这些年修修补补的早就不见了昔日的风采,说是危房都有些过度夸奖这些破房子了,好在房子的房顶都是草,即便是倒下来,也对人的损伤不大。
沿着水渠栽种竹子也是无奈之举,希望竹子长高之后能遮住那些破败的房子。
大唐没有拆迁补偿这一说,如果不小心遇到了拆迁,官府只会把坊民安置到更加偏远,更加破旧的坊市子里去,至于经济补偿,在大唐闻所未闻。
狄仁杰在醴泉坊也在做同样的事情,跟晋昌坊百姓积极参与种树种花不同,醴泉坊的百姓似乎怨言颇多,他们似乎更加愿意把那五百贯钱分掉,也不愿意拿来让狄仁杰这个年轻人种什么花木。
丰安坊也在大量的栽种花木,听说购置花木的钱来自坊民摊派。
三种管理坊民的方法,自然就产生了三种结果,想必李义府正在仔细地观察对比,相信不久之后,就会有一份内容丰富,数据详实的奏折摆在皇帝的面前。
这应该就是李义府需要的东西。
论才学,李义府是不缺的,论手段,这个人也从来不缺少手段,现在,他唯一欠缺的不过是一份真正能拿得出手的功绩。
跟狄仁杰想的有些不同,云初更加倾向于是丘神绩进入了李义府的陷阱。
跟丘神绩比起来,李义府亲手收下了他跟狄仁杰的束脩,他们是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