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之乱震动京都,守备师部分士卒叛乱、陛下和太子遇刺、开平帝重伤昏迷的消息不受控制地流传开来,这其中是否有人推波助澜不得而知。都中十多年安宁祥和的氛围一朝打破,无论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除去身负职事者之外,无不紧闭大门惶恐不安。
外面大街上传来的兵卒跑动声更是佐证这一点,没过多久各坊便接到京都戒严的命令,无职者绝对不允许出现在街面上,违者杀无赦。
一等襄城侯、京都守备师主帅萧瑾亲率二百亲兵,人人甲胄在身,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京都西门,尚未下马便见到身材魁梧的西城指挥使裴城迎上前来。
“卑职参见侯爷!”
裴城单膝跪地,脸上满是懊恼愧疚之色。
萧瑾亲手将他搀扶起来,平静地说道:“无需自责,王平章执掌军机十六年,想要在守备师中掺沙子不难,说起来是我这个主帅没有负起甄别的责任。此事可一不可再,今日他让角楼八牛弩掉转方向,便是将十多年来准备的暗手悉数用掉,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裴城眼中的恨意一闪而过,担忧地问道:“侯爷,陛下——”
萧瑾直接打断他的话头,正色道:“陛下无事,只是受了一些轻伤,将养几日便可痊愈,记住了吗?”
裴城心中一紧,点头道:“卑职记住了。”
他当年入军之初便在虎城,萧瑾于他而言便如父兄一般,对这位一等国侯的性情相当了解,此刻一听便知恐怕开平帝的伤势不容乐观。
萧瑾话锋一转问道:“那些叛军都杀光了?”
裴城垂首道:“留下五个活口,已经做好了万全措施防止他们自尽,但是卑职以为,这些人分明就是死士,想要撬开他们的嘴巴不太容易。”
萧瑾点了点头,目光幽深地说道:“能否撬开已经不重要了,王平章既然决定出手,那么双方便是不死不休。叛军起事之后,城内是否有人从西门离开?”
裴城答道:“那些人动手之时,卑职便让心腹守住大门,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出城。”
萧瑾轻吐一口浊气,面色变得愈发凝重。
世人皆知西营对于王平章的重要性,如今他悍然发动弑君之举,接下来肯定是要出城和西营汇合。眼下他竟然没有做出这样的选择,不知是从其他方向离开京都,还是压根就没有出城,妄想在开平帝驾崩之后凭借自己的地位掌控局势?
裴城猛然惊觉一些细节。
回想当初返京之后,萧瑾便让自己接任守备师西城指挥使,刚好应对的便是京军西营,难道说当时陛下和萧瑾便预料到今天的局势?
他感觉到头皮发麻,正要开口询问时,远处一队军卒快步赶来。
领头武将大步跑到萧瑾身前,快速说道:“禀侯爷,魏国公府空无一人!”
虽然开平帝只是让萧瑾掌控西城门,但有些事并不需要皇帝说得一清二楚,萧瑾明白应该要怎样做。但他知道自己的人肯定会扑一个空,王平章在离开太庙后定然不会回府,而且王家子弟也不可能留在府中等待朝廷的怒火。
萧瑾抬手拍了一下裴城的肩头,沉声道:“城门不容有失。”
裴城拱手道:“侯爷放心,卑职定当竭尽全力。”
便在这时,城墙上的守备师官兵响起惊呼,紧接着数人飞快地跑下城墙,来到萧瑾和裴城跟前,脸上的惊慌之色压根掩盖不住,惶然道:“侯爷,城外有大军出现!”
萧瑾面色一沉,立刻带着众人登上城墙。
京都西面,旌旗飘扬,数万大军阵型严整,缓速向东推进。
有眼尖者立刻怒然道:“这是京军西营!”
西大营的官方名称为骁骑大营,下辖一卫骑兵和三卫步卒,兵力总计五万余人。在中宗建平二年京营改制之时,京军西营是唯一保留原有建制的大营,尤其是在王平章担任西营主帅后,此营的战力一直居于首位,在历年的延平会猎和边军轮转都取得上等的成绩。
守备师将士们尽皆神色沉重,从西营推进的架势来看,他们显然不是来京都城外转一圈。
萧瑾心中并无震惊之意,西营的出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而且从对方抵达京都的时间来看,王平章显然早就安排妥当。
在距离京都城墙两里地外,西营先锋前军止步列阵。
紧张又严峻的氛围几近于令人窒息。
不需要萧瑾下令指示,裴城已经让麾下将士进入作战姿态,西北和西南两座角楼里的八牛弩严阵以待,随时都可以向城下射出威力巨大的长枪。与此同时,一应守城器械也已准备妥当,等待主将一声令下。
不多时,城下军阵中一骑飞出,悍不畏死地奔驰到护城河外,昂头望着城墙上的守备师将士,高声道:“京军西营奉令勤王救驾,尔等速速打开城门!”
若不是萧瑾就在身边,裴城肯定会破口大骂。
萧瑾漠然问道:“奉谁的令?”
来人面无惧色地道:“自然是西府左军机、魏国公之令!今日太庙立储大典,刘赟、谷梁和萧瑾等人合谋弑君,大梁虎贲人人得而诛之!”
萧瑾抬手一挥。
裴城心领神会,从亲卫手中取过弓箭,然后遥遥一箭射出,命中那人的胸口,将他后面的话堵回嗓子眼里。
对方的借口不算高明,只不过时局发展到此刻,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借口罢了。
萧瑾并不担心对方会立刻攻城,以京都城墙之坚固高耸,西营短时间内根本没有能力上来。
他目光冷峻地望着远处西营的中军大阵,王平章是否就在那里?
京都南面二十余里外,庆阳岗。
京军南大营驻地。
正午时分,营中指挥使及统领接到帅令,纷纷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赶赴中军节堂。
然而他们在走进节堂之后,便发现今日的气氛截然不同。
待众人来齐落座之后,南营主帅、二等定军侯罗焕章长身而立,抬手指向一名武将,直截了当地说道:“将其拿下!”
一众将官还未反应过来,两名亲兵便出现在那人身后,以极其高明的武道修为制住对方。
龙骧卫指挥使魏宵愤怒地道:“大帅,卑职所犯何事?”
罗焕章沉声道:“本侯刚刚接到急报,在今日太庙的立储大典上,广平侯谷梁与襄城侯萧瑾在二皇子刘赟的指使之下,阴谋叛乱弑君。如今陛下重伤昏迷,京都落入贼人之手,本侯奉令起兵入京平叛,尔等听清楚了吗?”
满堂哗然。
魏宵是谷梁的心腹,也是当年南营各卫指挥使中仅存的老人,所有人对此心知肚明。
可是罗焕章公布的这个消息委实骇人,魏宵挣扎着质问道:“侯爷莫非还没有睡醒?难道你想带着大家犯下谋逆大罪?”
罗焕章沉默不语。
另有一人鼓起勇气问道:“侯爷,兹事体大,可有实证?”
“老夫的话便是证据。”
话音未落,一位老者在十余名剽悍之辈的簇拥中走进节堂。
正是大梁魏国公、西府左军机王平章。
另有一位年轻人与他并肩同行。
堂内众将尽皆失色,因为这位年轻人竟然身着亲王袍服。
他叫刘质,开平帝膝下六皇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