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雄雄少年,有勇有谋!你自疾苦中成长,最能体会苍生不易,希望你能胸怀百姓,早日成为国之栋梁……为黎民苍生计,不辜负这一生!”
穆石地也并没有说太多,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算是对晚辈的鼓励。
不少人也在盯着这里看,但看到穆石地只是客气了一句,便也不再继续关注。
这个平平无奇的少年,是因在戚佅城立了功,才有资格面圣,本身并没有什么背景,听说是个绿林草莽。
而穆石地是云东行省上一任巡抚,二人半个同乡,闲聊两句,也实属正常不过。
秦近扬点点头,再次抱拳一拜。
自己于疾苦中成长,这不是什么秘密,既然有资格来面圣,自己在合岚山庄当杂役的资料,肯定已经被挖了个底朝天。
话音落下,穆石地又去了其他地方。
不愧是皇帝身前的红人,全场身穿官服的老头们都满脸笑盈盈,朝钦差大人抱拳行礼。
就连那些地位比穆石地高的大员,也主动来攀谈,各种奉承吹捧,一副太平盛世的和谐景象。
穆志和就留在了秦近扬身旁,并没有跟着父亲继续走。
他的身份是玉旨学宫的学生,本身没有官位,严格意义上来说,也属于草民一类。
几个年轻人虽然聚在一起,但不允许张嘴攀谈,只是用眼神交流了一下。
很快,方守之也走来,站在秦近扬身旁。
又陆续有年轻人聚集过来,在看到方守之后,这些人的眼神明显有了微妙变化。
当然,皇宫重地,人们的表情极其小心翼翼,并没有什么特殊情绪。
“召穆志和、召张实敬、召……召秦近扬,召、召、召……召方守之……进宫面圣……”
太监捧着圣旨,尖锐的声音在空中扩散开来。
“遵旨!”
秦近扬他们齐刷刷把腰弯成九十度,表示敬畏皇权。
起身后,一行人低着头,跟随太监走向金銮殿。
途径那群大员重臣时,要面临各种强大气息,秦近扬居然有一种在穿越暴风地带的错觉,浑身都疼。
他又观察穆志和他们。
一样的。
年轻人的脸色都很难看。
方守之闷闷不乐。
很明显,刚才传旨时,他的名字被放置在了最后,这是方家已经不得宠的征兆。
秦近扬的名字在第五位,不算靠前,但也不算靠后。
而穆志和的名字,则在圣旨首位,可见这次单扈行省案的重要程度。
“诸位大人,皇上让你们也一起进来吧。”
太监收起圣旨,朝着一群朝廷大员喊道。
“遵旨!”
一群朝臣纷纷弯腰。
这群人的神情就轻松了很多,毕竟只是一次寻常的上班打卡。
秦近扬等青年,是第一批面圣的人,居然走在了大臣们前面。
很快,众人抵达金銮殿。
在大殿门口,秦近扬居然看到了熟悉的灵物。
我草你妈。
金经叶啊。
你特么拿金经叶当盆栽。
虽然不是玉脉金经叶,但也是金经叶啊,师傅忍耐了一辈子,就是为了这几株灵药。
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法律,还有没有道德。
破防了。
真的破防了。
跟着人群继续走,秦近扬进入巍峨空旷,但金光璀璨的金銮殿。
混在人群里,秦近扬抬头看了一眼,又急忙低头。
龙椅高高在上,距离自己很远。
龙椅前有不少太监,还有好几排的带刀护卫,各个修为恐怖,深不可测。
秦近扬还看到了熟人韩公公。
但韩公公的地位,似乎也不过如此。
在一群太监群里,韩公公的站位是距离皇帝最远的那一批。
但话说回来,这里可是金銮殿啊,天下所有太监的最高殿堂,能站在这里,已经是金字塔塔尖上的太监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近扬混在一群人中,也跪下磕头。
虽然有点不爽,但对方毕竟是皇帝。
男儿膝下有黄金是没错,但小命明显比黄金贵重一些。
“平身吧!”
皇上开了金口。
“谢圣恩!”
所有人站起身来,但每个人都低着头,没有人敢直视皇帝,秦近扬也不是出头鸟。
下一个流程……赏赐!
皇帝全程不说话,似乎那张嘴真的是金口。
太监宣布着少年们的奖赏。
念到谁的名字,谁要跪下来谢恩。
很快,轮到秦近扬。
秦近扬也和流水线上的螺丝工一样,跪下谢恩。
韩公公那张脸和一坨老冰一样,看到秦近扬的时候,嘴角还微微上扬了一点点。
奖励念了不少,但都是一些名誉,类似各种证书,真正值钱的实物宝贝其实并不多。
好在,那颗源心丹果然有。
最后,秦近扬正式得到了北鹰飞将的封号,同时,戚佅城不少田产划到了他名下,包括已经沦为了废墟的北鹰飞将府邸。
而在京都,北鹰飞将同样有一座府邸。
秦近扬内心一阵狂喜。
我这是京城有房了?
前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这辈子居然有了一套院子。
如果不是在金銮殿,高低得叉会腰。
接下来,还是枯燥的念圣旨。
秦近扬都已经是三品武者,可低头站了这么久,还是有些脖子发酸。
很无聊啊。
好在,可以悄悄修炼,丹田里的真气又涨幅了一些。
这座金銮殿,也十分不简单。
终于,领赏的少年们一一谢恩,念到了最后一人方守之。
他的功勋很猛,但奖赏听起来就比较潦草了。
当然,方守之也得到了一颗源心丹。
他回来的时候,也是低着头,一如既往的自卑孤僻,连众人的眼神都没有看……或许,他不敢面对那些阴阳怪气的神色。
念完少年们的奖励之后,总管太监也没有让他们出去,就在原地站着。
大臣们则开始念奏章。
这场景让秦近扬想起了开会念PPT的恶心日子。
有大员哭诉,衙门俸禄欠了好几个月,请求国库拨银子。
有大员痛心疾首,因为流年不利,各种天灾人祸,请求国库拨银子。
还有兵部大员上书,最近各地乱军四起,请求国库拨银子,征兵镇压。
还有边境沦陷,请求国库……
灾象异常,请求国库……
边军的刀枪装备陈旧,请求国库……
有个行省刚刚发生地震,请求国库……
别说皇帝,秦近扬听着都头疼欲裂。
皇朝已经岌岌可危到这种地步了?
听了一会上朝,他居然有一种明天这皇朝就要塌的错觉。
要银子……
要银子……
要银子……
这似乎是朝堂唯一的主题。
上面那些理由还算站得住脚,可接下来,有些要银子的理由简直离了大谱。
帝陵已经三年没有修缮,年久失修,要银子修缮……
才三年,漆面还反光呢,修缮啥?
皇帝该去民间选秀女了,该纳妾了……
有几个还没一个屁大的小国来朝贡,朝廷彰显大国威严,要加倍回赠,也……要银子。
老太后快过寿了,大员们夜观星象,这次需要隆重操办……
我尼玛。
都尼玛的什么时候了,还要加倍回赠小国的朝贡。
老太后年年过寿,准备时间就要两个月,寿宴开始,有要延续一个月。
宴席铺张浪费,劳民伤财……
老不死的东西,一来一回,全年你都在过寿。
当务之急,是地震了啊,受灾的行省肯定是尸骸遍野,还不赶紧去赈灾?
都这时候了,皇帝居然还要选秀女,纳妃子……
你特么还有心思找妃子。
桩桩件件,似乎只有地震是小事。
这还不算搞笑,最搞笑的是皇帝纳妃子的理由……
皇帝纳妾,竟然是替受灾百姓祈福。
砍刀拉屁股,秦近扬真的开天眼了。
最迫在眉睫的赈灾,居然要靠皇帝选妃子来祈求上苍?
真尼玛的魔幻。
你咋不把三宫六院的妃子都送去灾区,怎么不现场去祈福?
可惜,秦近扬也只能心里骂几句。
自己也不是皇帝,影响力实在是太弱了。
再仔细想想,其实官员们要银子的项目,都是肥油差事啊。
选妃子,可以索要贿赂。
操办寿宴,可以勾结商人,吃拿卡要。
只有地震行省赈灾,是个苦差事,虽然也可以苛扣银子,但盯着的眼睛太多,动手不方便啊。
这臃肿的皇朝,烂到心了,活该千疮百孔。
一群重臣大员们念完奏章,就等着皇帝骂人。
其实大员们也没指望国库,毕竟国库有多空虚,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
他们只是给皇帝表达一个态度……我很苦,这官当的很累。
皇帝也早就习惯了这群戏精。
太监又拿出圣旨。
刚才金銮殿的负能量太多,现在要念一些振奋人心的事情。
宣读钦差穆石地的功绩,能让人舒缓一些。
太监念完了功劳,开始念奖赏。
奖赏很多。
但大部分都是各种虚无缥缈的爵位,各种虚名荣誉,真正物质上的奖励,可以说是凤毛麟角。
秦近扬已经习惯了。
这皇帝,才是世界上最精通画饼的老厨子。
“报……”
总管太监捧着圣旨,给钦差大人的奖励还没有念完。
突然,有个太监疯狗一样,急匆匆跑来,踏进金銮殿的时候,差点摔倒,他顺势一个五体投地,直接给皇帝磕头。
“大胆,慌慌张张……有什么事!”
总管太监双手还保持着高捧圣旨的姿势,言语犀利。
刚跑进来的太监身份特殊,是先皇特设的加急司传话太监。
先皇怕后世之君贪图享乐,延误了正事。
理论上,哪怕皇帝正在宠幸妃子,加急司太监也可以敲门汇报消息。
满朝大员表情凝重。
加急司太监闯进来,肯定是有大事发生。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八百里加急,东线溃败,边军30万大军阵亡,三座城池沦陷……”
“守城将军自杀谢罪。”
太监嘴里滴出鲜血,他急忙用袖口把一尘不染的地面擦拭干净。
不得不承认,传话太监的业务能力极其精湛,都已经奔跑到口吐鲜血,但口齿却依然清晰。
“混账……为什么会如此不堪一击,朕是养了一群饭桶吗!”
皇帝怒骂。
顿时间,一股比液压机还要恐怖的压迫扩散开来,金鸾大殿的空气都开始寒冷。
秦近扬心脏瞬间骤停了一下。
“请圣上息怒,我等死罪!”
满朝百官立刻下跪。
秦近扬还在发呆,他身旁的穆志和悄悄抓着他,也一起跪下。
“说……给朕一个兵败的理由……兵部的人呢?”
这一次皇帝是真的怒了,和之前骂人的语气都不一样。
“张将军刚刚回京,请求面圣!”
传话太监跪在地上,又说道。
“禀圣上,张其河将军就是边军偏将……”
兵部大员咽了口唾沫,嗓子冒火。
“宣罪臣张其河……面圣!”
总管太监的声音穿透出金銮殿。
稀稀拉拉。
很快,禁军抬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影跑进来。
这个人身上还是铠甲,血液已经干枯,腥臭扑鼻……最触目惊心的是,他的双腿被齐齐砍断,骨头和伤口缠在一起,极其丑陋。
“罪臣拜见圣上,吾皇万岁!”
张其河双腿残缺,不能下跪,就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说……为什么全线溃败!”
皇帝第一次站起身来,声音越来越冰冷。
“回圣上……边军粮饷不够,弟兄们饿着肚子就罢了,负伤了连疗伤药物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等死……”
“眼看敌国大军压近,叛军也在内部妖言惑众,再加上叛军给将士们白吃粮食,所以不少士兵临阵背叛,咱们的边军一溃即散。”
张其河哭的表情扭曲。
该死!
叛军居然给兵卒白吃粮食,这一招太毒了。
满朝大员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齐刷刷的鸦雀无声。
银子!
银子!
银子!
又是银子。
各路边军都缺银子,都吃不饱。
国库到底要空虚到什么时候?
“禀圣上……臣要弹劾钦差穆石地……他在单扈行省贪污脏银,中饱私囊!”
突然,人群中站出来一个言官。
他抬起手臂,手指义正言辞的指着穆石地。
“什么?”
百官顿时间哗然。
穆志和双目猛的瞪向言官,紧咬嘴唇,一张脸比锅底还要漆黑。
秦近扬错愕的盯着穆石地。
居然……是个大贪官?
穆志和当初和自己说过,穆石地取名的初衷,是让他脚踏实地。
你居然是个贪官?
穆石地面无表情,只是冷冷盯着那个言官,一言不发。
“臣有证人,可以证明钦差中饱私囊,贪污单扈行省搜出来的脏银……足足三成!”
言官继续道。
“既然有证人,还不速速传上来,让圣上等多久?”
站在最前方的一个大臣面无表情,幽幽开口呵斥道。
“传……证人!”
见皇帝没有言语,总管太监心领神会,又是一声喊。
刑部的大员们已经摩拳擦掌。
还有不少人目露阴光,幽幽盯着穆石地,表面是震惊,内心则是嘲讽。
“别叫什么证人了……我不否认,我确实扣了三成脏银!”
突然,穆石地自己站出来。
“大胆……穆石地你身为钦差,怎么忍心辜负圣上的一片苦心,你还不谢罪!”
为首的大员立刻震怒,他须发飞扬,当场就怒斥穆石地,同时还痛心疾首。
全场再次哗然。
秦近扬也忍不住看向穆石地。
趁着混乱,他甚至偷偷看了眼皇帝。
呃……其实也就是一个比较帅的中年人,但皇帝有冻龄的方式,其实已经是个老头……
秦近扬心里最震惊的,还是穆石地。
他居然真是个贪污犯。
还贪污了三成。
这是多庞大的一笔数字啊。
秦近扬又看了眼身旁的穆志和。
这小子捏着拳头,满脸不忿。
此事……或许不简单。
“穆石地,给朕一个解释!”
皇帝保持着九五之尊该有的平静,只是言语中充斥着一股失望。
“禀圣上……单扈行省前巡抚草菅人命,根本不顾百姓死活,上百万人流离失所,钦差大人不忍百姓被活活饿死,这才决定开仓放粮,并且给百姓留下来年的粮种……”
“钦差大人没有中饱私囊,都分给百姓了啊。”
有个官员跑出来,跪在地上不住的磕头。
原来如此。
果然,此事蹊跷。
突然,秦近扬觉得穆石地有些鲁莽了。
钦差的使命,是调查官员贪腐,赈灾也不是你该管的事情啊。
朝堂各衙门,有一套严格的流程。
赈灾粮,得皇帝统一分配。
不对。
穆石地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如果这批脏银粮食全部运回都城,还能轮得上单扈行省的百姓?
虽然,还有更需要粮食的地方。
但这些粮食,是百姓们自己辛苦耕种的汗水,总不能活活饿死吧……
可穆石地如此行为……
“分给百姓?”
“穆钦差,脏银是你的俸禄吗?你就擅自分出去?”
“即便你没有中饱私囊,你有资格分配国库的银子吗?”
“如果你连国库如何分配都能决定,那你把圣上当成是什么?”
另一个大员站出来,义愤填膺,仿佛穆石地是他的杀父仇人。
“大胆,穆石地,你这是欺君之罪……你罪该万死!”
果然,很多大员沆瀣一气,开始喷穆石地。
“穆石地,早听闻你独断专权,你如此迷恋权势,难道是……要谋反?”
终于,一顶天大的帽子落下来。
秦近扬愣了一下。
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骨头缝里都冷的寒意。
这股寒意,来自穆志和。
亲爹都背上了谋反的罪名,他哪里还能平静下来。
秦近扬悄悄压着穆志和的胳膊。
那么多倒带侍卫,你但凡敢有一丝杀意,立刻就是一具尸体。
该死。
刚刚还春风得意的钦差大臣,这怎么就突然谋反了。
果然,嘴能杀人啊。
莫须有,简直无解。
秦近扬又反应过来。
卧槽。
这是一个陷阱。
穆石地摧毁了一个利益集团,虽然表面上株了巡抚三族,已经将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但如果没有更高的大员保护,巡抚敢肆无忌惮的贪腐?
钦差能杀巡抚,可杀不了内阁阁老,杀不了左右丞相……或许,还有王爷皇子。
现在,那只幕后的手,要开始报仇。
如果这只手不立威,以后将没有人敢当他的阴犬。
工具!
穆石地是一件工具。
是皇权和大员之间博弈的工具啊。
秦近扬偷偷观察了一眼皇帝。
他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可能……或许对穆石地很失望吧。
他不是失望那三成脏银。
而是失望自己信任的钦差是个废物。
擅自动用了脏银,那你作为工具,就有了破绽。
一件破烂兵器,皇帝怎么可能会顺手?
至于电风扇的事情,就先饶电风扇一命。
下个月,下个月作者一定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