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甲没能活下来,正如二百多年前奎斯为其所预测的一样,财富女神为这个家伙提供的财富机运只能维持大约这么长时间。
在此之后,机运的反噬——又或者说本莎芭的凝视——将会毫无疑问地带走他的生命。
只不过,此人的灵魂在此之前已经被人预订了。
当其参加了奎斯以“荒原狼”之名奇袭铜甲军哨所,之后又参加了握金的逃亡行动,再然后又在荒原联军首次围攻铸造区的战争中崭露头角,奎斯很难不注意到这名尹夫利特术士。
两次,奎斯给了他两次机会。
然而,再一再二不再三,当其第三次触犯到奎斯所实施的计划,他的灵魂自然也被奎斯用一份契约收取到手心之中。虽然一直没有适格成为巴托九狱的第七领主,但是奎斯仍旧不可避免地执掌了小部分地狱领主的权柄。而制定一份无懈可击的魔鬼契约,正是其中最为基础的基础。
若非他在那场战争中放走了阿甲,这个尹夫利特术士也没机会成为铸造区的统治者。而作为等价交换,既然获得了属于自己的远大前程,那么阿甲的灵魂也就成了奎斯的囊中之物。
这甚至还要早于他向狄摩高根效忠。
因此在其死亡的瞬间,即便身处无底深渊,可魔鬼契约仍旧俘获了阿甲的灵魂。奎斯也同时知道了这件事情。此时,奎斯则正为如何引入另一枚棋子而陷入思索。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奎斯眨了眨眼睛,嘴角不由得噙起一抹笑容。虽然他的面庞被动力甲胃的头盔遮挡着,但熟悉他的阿尔卡扎亲卫们却从都其接下来的轻快动作,看出亲王心情不错。
奎斯把链锯剑插进了地面之中。很明显地,他感觉到握剑的手感有些滞涩——这座地牢(秘密神殿)的建造工艺和选料确实相当扎实可靠。
“那么,就让你开始复活吧。”
一个被在次元密藏内的金属盒子,在耀眼闪电和置换空气爆开的雷鸣中实体化了,出现在奎斯动力甲胃的手掌里。刹那间,地牢里就响起一阵昂藏的低吼声,已经被渐渐吸血鬼化的斯瓦夫尼尔之颅蓦地抖动了一下,仿佛被这惊吓到了似的。
卡哒一声,奎斯拨开了金属盒子上的锁扣,随着这个看不出什么材质的金属盒子像菊花一样四下打开,一股浓郁的紫罗兰色烟雾立刻从里面鸟鸟升起,组成了一头微型的巨龙虚影。
“吾……主……”
“开始你的转生,”对朵高索斯讨好似地打招呼行为视而不见,奎斯直接命令龙巫妖办正事。
“……遵……命。”
瞬间,剧烈的法术波动就从这股浓郁的烟雾里传了出来,可那打开的盒子却又亮起澹蓝色的光芒形成一道光幕,将所有法术波动尽数拦在其中。
命匣,对于巫妖和龙巫妖来说就是其存在的基础,这些智慧禀赋超绝的不死生物通常要么会将其制造得十分坚固、难以破坏,要么就会将其伪装得完全不像是一个命匣。而除了这两点之外,朵高索斯为他的命匣加了另外一道保险——也就是这道蕴含“反魔法力场”功能的法术光幕,它可以屏蔽掉龙巫妖转生之时不可避免会产生的剧烈法术波动,以防被仇敌侦测到踪影,趁他病,要他命。
当龙巫妖的白骨之躯,在魔法的作用下渐渐重新凝聚成型,奎斯也就重新将他的这个命匣合上并收纳到自己的次元密藏之中。朵高索斯那用巨大红宝石制成的双眼,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自己命匣消失的地方,可是却并未有任何冒失的举动。
虽然眼前这个“铁甲罐头”看起来并不算强大,但是由于他已经签订完灵魂契约,朵高索斯能够感受到面前之人和奎斯其实是一体的。他目睹过那头量子巨龙可怖可敬真容。即便从辈分和年岁上说朵高索斯是实实在在的“老前辈”,可论起实力他也只能仰望奎斯的真身。
“您的命令是——”
因为已经完成了转生,所以朵高索斯现在吐字发声要比之前流畅了很多。他小心翼翼地低下头颅,整个脑袋趴伏在地牢的地面上,对奎斯恭敬地询问道。而随着他说话,墨绿色的冥火从其鼻孔和牙缝间零星迸射。
“去这里,尽情制造破坏。”说着,奎斯又挥了挥手,打开了一道闪耀着幽光的传送门。
阿甲躺倒在地面上。
两颗本属于霜巨人的脑袋全部因高温而爆裂开来,令那具迷诱魔的身躯挂上了白色、猩红色和深蓝色相互混合起来的“酱汁”;其胸腹间的尹夫利特术士之躯,被电流电得蜷缩着,就好像卷着的一圈圈锈铁丝线团。
其家族角斗场的上空,此时已经闪耀起无以计数的奇异色彩,宛如一场疯人祭典,展现着各种能量流对冲的狂乱情景;地表正剧烈晃动,魔像和各种各样的恶魔依旧在奋力搏杀战斗。
阿甲呻吟着,想要强撑着膝盖施力,突然剧痛感燃遍全身。他试图爬起来却因失去了重心而重新跌了一跤,笨拙地侧身翻倒。他低头看向左手(螯肢),那里空无一物,只有手腕的地方残存一团肉块,上面覆盖一层厚厚的干血和灰尽。
一股恶心感在阿甲腹中蔓延,惊恐的寒意爬过他肮脏又伤痕累累的皮肤,他完全不记得过去几分钟内发生的事,不记得自己坠入死亡的全过程,他的记忆停留在自己被狄摩高根攻击连带的毁灭闪电击中,然后倒在已经被恶魔鲜血染成紫色的角斗场白沙地面的那一刻。
跟以前经历过的任何体验都不同,那一瞬间的记忆在他脑中划下了一道饥渴,阿甲无法回想起死亡迷雾的具体外观,尝试勾勒其形像就如同企图抓住烟尘。他只知道那道迷雾超然而纯粹,而如今自己的生命中,似乎已经没有比重回其怀抱更重要的事情。他环顾四周,那绮丽完美之物显然不存在于这个扭曲灼热的地方。
感官彷彿瞬间全部回归,焦炭、钢铁和燃烧的油脂刺痛他的鼻孔,双眼被烟雾熏红,夺目而出的眼泪流过肮脏的脸颊,他听见火焰的噼啪声,还有轰隆作响的钢铁呻吟,举目所及全是恶魔的尸首,他感受到身体颤抖不止,脚下万紫千红的地面也随着震动传来微弱回音。
“生,”一个冰冷的声音有如温婉的雪崩渗入蜂群,谨慎,低沉,却掩盖不住其中蕴含的、超乎寻常存在本身散发出的威胁,“或死?”
阿甲的血液冻结了,尽管被电焦之后的高温有如火炉,可是他的牙齿却无法停住打颤。他无法想象,明明自己的主人狄摩高根就在附近,这里居然还有另外一个强大而可怕的存在。
“生、生……”阿甲设法从被恐惧锁住的下颚中挤出声音,吐出这个字感觉就象是搬起他此生所见最沉重的器物。刚刚询问他的“人”则维持着毫无人味的静默,丝毫不受阿甲回答的影响。
“很遗憾,你已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