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三大副城主之一的武相,怎么可能看不出渡劫者的修为。
派他前来本就是为了试探。
也是警告。
别以为仗着即将渡尊者劫的修为就可以在天机城为所欲为。
如果天机城觉得有威胁,能在他引动雷劫前出手将之杀死的人很多,就连眼前这个调侃自己是前来的三位统领中最弱的诸羡河也不例外。
这也是副城主没有亲自前来的原因。
因为,并不需要他前往。
仅仅一位禁法司统领,便可镇压局面。
当然,武相同样对天机城丞相的调动有疑问,明明此人只有巅峰大真君,为何却指名道姓让他走动。
涂山君对诸羡河的到来心知肚明。
对方眼中的犹豫他也看在眼中。
以他这副卖相,怕是根本没人信他不是危险人物。
只会觉得是逃窜潜伏的魔头被迫在雷劫震动下现身。
就在逐星尊者犹豫的时候,涂山君关注的上空雷劫出现了变化。
在尊者步入雷池之后,雷云翻涌似乎加快了许多,灵机威压也越发凝实,唯一不变的就是如狱天威锁定了他的身躯。
涂山君仔细的盘算着自己能用的手段。
术法神通不用想。
以这副身躯的强大,别说是一真一幻的许三娘为他提供法力,纵然是再多几个也不够使用。
那就只能拼肉身和领悟的‘道’。
现在只能祈祷不化骨够硬,能够抗住雷劫。
不到万不可以,不能动用忍死术。
忍死术塑造的大妖魔身躯确实强大,但也需要法力支撑。
没了他的阴神控制,还不知道这具强大的妖魔身会蜕变成什么样子。
想到那时强大力量的涌来,涂山君不由得咧嘴一笑,力量固然是好的,但要在他的控制之下,不能控制的力量只会制造灾难。
就这一笑,让远方踏空而行的逐星尊者面色一凝。
谁会在面对雷劫的时候展露笑容,还是在自己法力不足,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准备的情况下。
这样的人要么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要么就是疯子。
他不觉得一个修行到巅峰大真君的修士会这般疯狂,因此就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对自己的实力足够自信。
他其实早该想到,武相派他来不仅仅是简单的试探,而是真的已经开始博弈。
眼中犹豫褪去,逐星尊者说道:“无妨,这本就是私人之地,虽在我宗下辖,实则并不属于。只要阁下能得到此地主人的谅解,我们并没有其他意见。”
“此地主人?”
“我想,她是同意的。”
涂山君目光回转,刚才还站在对岸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雷云的变化戛然而止。
三日后。
禅定老僧般的黑红法袍的修士睁开双眼。
此时正是艳阳天。
唯有此地紫色雷霆遮天蔽日。
酝酿三日,雷劫终于出现了惊人波动。
倒卷的海碗中央浮现电弧,弧光在霎那间汇聚来千丝万缕,化作一道明亮的雷蛇,劈开了沉寂数日的平静。
嘭!!!
天地一瞬光如昼。
巨殿化作齑粉,绵延的宫殿群一同被雷霆撕碎。
电弧与烟尘形成的巨大爆炸,宛如一朵高云在画舫岛屿上升起,激荡出的热浪将废墟瓦砾一扫而空。
一同消失在其中的,还有那个曾经盘坐殿顶饮酒的黑袍修士。
少顷。
风来卷狂沙。
烟尘渐散去。
一望无际的疮痍大地犹如耕犁翻转,就在这苍茫之地,隐约浮现了一道人影,高大的身躯巍然不动,浑身电弧激斗。
就连原本服帖扎起的长发也终于披散下来,满头狂发宛如凶猛荒兽的鬃毛。
外层法袍被雷蛇焚烧殆尽,露出内里如马甲般的鳞片之甲。
黑紫色的甲胄是涂山君以自身忍死术后的妖魔身锻造。
像这样的甲胄,只要他想就能锻造,胜在锻甲的材料好找,哪怕没有妖魔鳞片,也能利用其他。
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仅第一重雷,就已经让煞气凝聚的法袍只剩下些许残片垂下。
夫雷霆者,天地枢机,震则以惊万物。
堂皇雷劫乃是天道对修士的劫难,也是考验。
在诸多修士之中,鬼修是比较特殊的存在,不仅是因为多为身死留恋以做鬼,哪怕是那些天地诞生的精灵,面对雷霆也讨不得好,邪魔歪道在雷霆下更不可能有多少活路。
若是惊世的大魔,过雷劫正该扒皮抽筋、榨血拆骨。
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倒不是针对魔修,而是阴阳本如此,相生亦是相克。
因此,如涂山君这般魔焰熊熊,煞气昭昭的魔头,才更能体会到雷霆之利。
没有时间多想,涂山君张开血盆大口鲸吞四方灵气。
外层皮肉的些许伤痕愈合,连疤痕都不曾留下。
当时不觉得能渡过雷劫,因此并未在手中留下阴魂丹,好在雷霆落下之前他已将尸首炼成煞气贮藏,不然光靠鲸吞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狂舞雷蛇的光影沉寂,游走于漩涡的电弧再次汇聚成型。
这一次的雷霆还未落下,已引的大地震动。
画舫岛屿更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狠狠的往八百里汉河压下。
岛屿在水泊之中是何等模样早该知道。
再有这般巨力轰来,顿时激起千重浪,电弧顺大地涌入河流,就好似那繁星坠下的银河,又像是奔流光鱼刺绣的飘带。
轰!!!
涂山君最先感受到的是威压,强大到轻易不能抗衡的威压,甚至让他都想弯腰好好的咳嗽两声,随后才是恐怖威力。
若仅是如此也就罢了,在第二道雷霆落下的同时,第三道雷霆即刻追来。
现在整个画舫岛屿已什么都不剩。
站在岛屿中心的赤发黑袍修士挺直身躯,半张脸被电光撕毁,露出左脸尖锐的獠牙以及狰狞牙龈,巨大的口子一直延伸到眼皮,使得他的半张脸根本就没有其他的血肉防护。
肩膀与胸口更是多出了无数‘利爪’般伤口。
不像是被雷霆击中,倒像是被什么恐怖荒兽的爪撕开了他的血肉身躯。
尽管伤口众多,却不见黑红色鲜血涌出。凡是伤口,均飘飞着淡淡的雾气,黑红色雾气萦绕在身侧不散。
涂山君头一次感觉时间如此漫长。
以往闭关的时候只觉得恍惚间便匆匆过去,现在他才接住第三道雷霆,就已经伤痕累累。
没有充足法力,也没有足够的煞气、丹药,直面雷劫完全是赶鸭子上架。
涂山君在最初感应到雷劫的时候就心中没底,他盘算过自己渡劫成功的机率,渡劫成功不到一成半。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尊魂幡早早晋升为道兵,不化骨让他拥有抗衡尊者的底蕴。
这样一来,天地灵机只锁定他一人,并不会与魂幡的晋升道兵重合在一起,也就不会变成当年渡元婴劫的样子。
“嘭!”
第四道雷霆酝酿结束。
第五道。
第六道。
雷蛇早就变做雷龙,怒吼咆哮间将八百里汉河化作雷狱,就连汉河的河水也变成了粘稠的电弧,只要有人敢踏入其中,细小的雷弧就会化作汹涌的雷霆,将所有涉足其中的人抹杀。
身上的甲胄千疮百孔,血肉之躯也早被雷光冲刷下大半。
残存的血肉燃烧着紫红色的火焰,细小的火苗化作熊熊烈焰,紧接着整个身躯燃烧起来。
雷狱中央,那道消瘦的骨架矗立不动。
火焰愈发旺盛。
浓雾也像是完全失去操控,无主逸散铺开。
不过是瞬息的功夫,就已经将原来宫殿群的遗址覆盖。
并且还在扩大。
伴随着微风吹拂,整座画舫岛屿都被浓雾笼罩。
诡异,
安静。
“失败了吗?”
逐星尊者叹息了一声。
其实他早有预料。
拖着那副气息收敛,法力微弱的身躯,纵然是天纵奇才也不可能单靠肉身硬抗雷劫,若没有护道的宝物,佐证修为的灵丹妙药,壮大实力的功法神通,只会在雷劫下身死道消。
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他们刀兵相向。
逐星尊者还是不想出手的。
他叹息,更多的是一种对同道中人的惋惜,颇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哪怕他们贵为尊者,可称宗做祖,若不能成仙,到头来也只是一捧黄土,蹉跎一生。
这样死在求道的路上,倒也不失为求仁得仁。
“他没救了,肉身损毁大半,气息微弱不可察,只等雷火燃尽身躯,他就会死。”稚童的声音传来。
壮汉摇头道:“可惜。”
他们许多年没有见到敢在城内渡劫的修士。
而且元婴巅峰与化神虽都属于第二步,却是孩童与成人的区别。
这一小步并不是那么好迈出的。
看到一位执着于道的修士死了,他也同样感到惋惜。
“我们可以给他收尸了?”
诸羡河回首看向自己的同僚。
“雷劫未散。”
一道略显沉闷的声音传来。
他们自然认得这声音的主人,不正是天机城的副城主之一。
身着混青金法袍的中年人望向画舫岛屿,那矗立在巨殿遗址处的烈火骷髅,微微摇了摇头道:“尽管雷劫未散,恐怕他也已经时日无多。”
随后看向稚童道:“大阵莫要解开,使傀儡甲士赶来接管。”
“铁熊带禁法司的灵舟回去。”
“羡河送他一程吧。”
“又是我?”
诸羡河诧然。
返回隆荣坊孤幼院的许三娘面色剧变。
就在刚才,她原本还在持续消失的法力一下子不再消失。
然而,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更要命的是尊魂幡毫无动静,她能催动术法神通,却不见涂山君回来。
许三娘眼中的慌乱溢于言表。
以往涂山大哥使用分魂身,哪怕分魂身死亡,也能利用魂幡开口。
现在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反常。
“麻烦了!”
许三娘匆忙起身。
她得回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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