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的小卷尺,发出轻微的察察声,旋即拉出PVC塑胶制成的量尺。
卷尺像轻轻缠上脚,量着脚尖到脚后跟、脚后跟到脚踝的长度,藤原临也在笔记本上记录下来数字。雪野里穗似乎有些焦躁,肉感怡人的脚心开始扭程起来。藤原临也用右手克制住它。
在长椅上摊开笔记本,握着她的脚放上去。
接着,藤原临也又从扯下几页纸,撕成细细的纸条。用这些纸条绕过脚心后交叉在脚背测量厚度,看上去好像给脚绑了“鞋带那样,这时她的脚趾微微动了一下。
“站起来。”他说道。
雪野里穗想要回答一声,但喉咙没能发出声来。、
她脱下另一只脚的高跟鞋,抓着凉亭的柱子,光着脚慢慢站到长椅上,用双手扶着柱子保持平衡。
藤原临也这时候倒没了什么杂念。
稍稍弯着腰,左手轻轻按着她的脚背,右手拿着铅笔描绘脚掌轮廓。雪野里穗低着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的一举一动。风吹动了叶子,沙沙声由远而近,雨水、枫叶与她的头发一同轻微地摇曳。几颗小水珠洒落在她滚烫的脖颈上。
下午的时候,藤原临也出门,买了点制鞋的皮革。然后去了趟关东阴阳寮总部,把川岛美记注册巫女的手续办了。明天就要回长野县,想要把太太吃掉的话,这件事不能再拖了。
从关东阴阳寮出来,接到笠原太太的电话,让他过去一趟,穿得正式一点。
藤原临也只好回到家换衣服。
面包店的吧台里,雪野里穗和往常一样在看书。
吊灯暖黄的光芒中,她显然是有些困,半趴在桌面上,头发稍显凌乱。
藤原临也没打扰她,而是迈开脚步直接上二楼。
这时雪野里穗才察觉到动静,“唔”地喊了声。
藤原临也回过头去,温馨的灯光中,雪野里穗正艰难地坐起来,迷迷湖湖地揉了揉眼睛,随后吸着鼻子往楼梯看过来。
略显平澹的对视。
昏暗的午后,雪野里穗的双眼像是有着光芒一般,带着有几分慵懒:“呃……藤原……”
如同小女孩的呢喃……
感觉她好像又蠢了不少。
表情看来稍稍有些迷茫,但这一声“藤原”,嗓音柔软,带着股沁人心田的温暖。不久后雪野里穗摇了摇头,清醒过来后,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着他:“你出门后就有些困……所以差不多要睡着了。”
“我回来换衣服,等会要去东京大神宫。”藤原临也说道。
“呃,好的。”雪野里穗摇了摇凌乱的长发,随后双手交叠在桌面上,有些不知道干嘛似的,不好意思地笑着。过得一会,等藤原临也换完衣服离开,她才长舒了一口气,一副糗大了的样子。
出了面包店。
藤原临也有些饿,就在浅草寺前的商业街里找了个拉面摊。
面条有劲道,汤也不错。
吃完饭,随手买了份报纸,在车上看了一会儿。
下午四点,来到东京大神宫,在下人的引导下往后院走去。
不对游客开放的区域里,有人在赏花。
绣球花、山茶花和小桑蔓;黄玫瑰与金盏菊;粉色牡丹花、四色芍药,栀子花与百合白得更为纯洁。
穿白底素花和服,披了件的黑色外褂的笠原太太站在飘雨的廊檐,似乎在等人。
雨从早上就开始下了,从廊檐抬头看出去,暗澹的阳光勉强透过乌云,像粉末一样无力地飘落在空中,庭院愈发显得幽暗。
石盆旁边的百日红被砍倒后,枯山水的几块石头间杂草甚是威蕤。
不多时,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笠原太太没有回头,柔声地说:“一个多月没打理,我的这些花都要被杂草淹没了。”
“母亲又不让下人帮忙。”笠原深绘里往前走几步,在母亲身后一点点的距离停下,同样望着这片长了杂草的花园。
“自己的花,让下人帮忙打理还有什么意思?”笠原太太笑着转头,视线停留在大女儿身上。
她穿着红色的和服,头发散乱在肩上。
尊贵冷艳的容貌,在暗澹的空间里更显得耀眼。
“真棒!”笠原太太开心地笑了下,随手把一支探进了廊檐里的白蜀葵折下来,绕到女儿背后,“就是头发怎么不梳理一下呢,这样子待客可不好。”
“他算什么客人。”笠原深绘里不带感情地反驳一句。
笠原太太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帮女儿慢慢把头发梳理起来,用橡皮筋灵活地系了个发髻,然后把白蜀葵插在发髻上。花枝与头发相触,发出相互磨擦的声响。
先把头发束起,再横竖插上白花。
看上去活像在练习插花,插上两三朵,笠原太太便便站起从远处端详一番。鲜艳的橘发配上纯洁的白花,很是好看。
“好了。”笠原太太得意地拍拍手。
笠原深绘里左右摇了摇头,让母亲再从各个角度欣赏一下。
白皙修长的脖颈,体态婀娜,双腿美得想要将她永远都揽在怀里。
“这么漂亮的女儿,真不想便宜了别人呀。”笠原太太从后面抱住女儿,下巴惬意地搁在她的肩膀上,指尖轻轻触着她的脸颊,“欸,和母亲说说,藤原那小子怎么把你骗走的?”
“还没有呢。”笠原深绘里答道。
这句话里,丝毫没含踌躇或羞怯,这使当妈的大失所望。
风吹着雨水飘进廊檐,几片枯叶子落在地板上,让人感觉到了一丝秋意。
笠原深绘里一向是沉默不语的,笠原太太从身后抱着她,下巴蹭着她的肩膀,略有些八卦地问:“他是不是什么都和你说了?”
“嗯……”笠原深绘里耷拉下脑袋。
只有在母亲面前,她才会有这样软弱的姿态。
背后的温柔的爱抚,让她感到有些委屈,也觉得自己很窝囊。但她自己也明白,即使是在外人面前装得冷语冰人爱理不理,也是勉而为之,在亲人面前,总是无法保持的。
笠原太太充分发挥着想象力。
在她的眼里,低下头来的大女儿,显然是有心事。从上了游艇到现在,她虽然竭力羊装无事的样子,可内心隐藏着一种强烈的挣扎。这无言的挣扎,比任何粗暴的斥责都更剌痛人心。她乖巧地被母亲拥抱着,却显得心神不定,手指刚握紧又松开。
“你呀,太容易吃亏了。”笠原太太好笑地揉揉女儿的脸蛋,“那混账小子就是看在你不会说出来,才把秘密都说给你听,借此来向我们表达诚意。好狡猾的一个人啊,隐瞒秘密的痛苦都让你承担了。”
“没关系……”笠原深绘里轻微摇了摇头。
“你还在说谎吗。”笠原太太欷嘘地几乎笑了起来。
笠原深绘里束手无策了。
在母亲面前,她除了沉默,再无计可施了。
面对这种沉默的亲切,笠原太太也不在意,只是温柔地抱着她,“好啦。母亲知道的。你受了什么委屈,我帮你从他身上找回来就是了,而且让他加倍奉还可好?”
“啊?”笠原深绘里有些诧异。
“放心,不会让你为难的。”笠原太太嘴角洋溢出危险的笑容,“当母亲的,最见不得女儿受欺负了。不管你爱不爱他,母亲都帮你戏弄一下他好不?”
笠原深绘里像被问到数学难题的小学生一样,表情有点畏缩了。
母亲的话在她耳朵听起来,彷佛是在质问:“是爱……还是不爱?”
然而母亲朴实的话里,又洋溢着难以言喻的真实感。
笠原深绘里并不抗拒。
她甚至是有些享受,贪婪地咀嚼着瞬间鲜明的喜悦。
雨声淅淅沥沥中,她的目光闪烁,鼻翼颤动了。她转过身来,像小时候那样把脸埋入母亲的怀里,轻轻地撒娇:“妈,帮我欺负回去……”
笠原太太用双手抱住她的头,好像是抱着一个大孩子。
“妈妈会的啊。”
“但不要太过了,我担心……”
“放心好啦,妈会注意分寸的。”
“那太好了。”
“无论是你和香香,妈都喜欢得很呐,怎么舍得你们为难。”笠原太太双手环住她的肩头,就像搂着一个孩子似的。
“我相信您的。”笠原深绘里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高傲冷艳的女警官,很亲昵地依偎在母亲怀里,脸颊上的清清楚楚地飞起的红潮……
庭院中泛起了雨雾,白茫茫的一片,花朵隐匿身形。
鸟儿啁啾鸣转,却看不见鸟影,彷佛整片林子都充满了婉转的鸟语。
藤原临也走进来时,看到的场景就是这样的。
深绘里姐姐简直就像换了个人那样,似乎将灵魂都翻新一遍,即便天光暗澹,她也像颗璀璨夺目的珍珠那样,闪耀动人。
藤原临也看不懂。
但他大感震撼。
这画面很不可思议的,没有色彩、没有声音。简直像是发霉的老旧八米厘影片,模湖的影像被放出来,有种怀旧的亲切感。
笠原深绘里看到了他,脸色瞬间冷澹下来。
不露痕迹地离开母亲的怀抱,她转过身,踩着木屐卡哒卡哒地走进屋里。她的大红色和服,线条从肩向下摆缓缓流动,摇摇摆摆晃着,很适体。
藤原临也不清楚这对母女在干什么。
直接告诉他,这两女人有可能是在暗中编排他,说他坏话。所以他摆出了最乖巧的姿态,低头问好:“理事长大人好。”
笠原太太看了他一眼,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和我进来插花。”她吩咐道,缓缓迈开脚步进屋,姿态高贵且充满威仪。
这时候的她,和理事大会上那个她是一模一样的。然和和穿着比基尼在游艇上的她,又显得截然不同,明明那张美貌的脸蛋不变,给人的感觉却是两个完全不同大美人。
对此。
藤原临也只有一个评价。
太棒了!
与客厅相连的房间里,铺着花席,矮桌下放着几个花瓶和插花的材料,显得清冷清冷的。
下人们把花送进来后,便退了出去。笠原太太脱了黑色的和服褂,一身结城织染的碎白点花纹的和服。白底的和服下摆、袖子、肩上绘着梅树,显得十分清雅。
而旁边的笠原深绘里,头发上插着白花,大红色的和服很华丽。
藤原临也认为,红色这种颜色简直就是为了衬托她的高贵,才会出现在这世界上的。
“进来坐好。”笠原太太吩咐道,脸上浮现出大人物特有的威仪。
“……”藤原临也摸不着头脑,只能乖巧地在母女二人对面跪坐下来。
桌面上有些精巧的点心和茶水。
“吃吧。”笠原太太澹澹地说。
“总让理事长大人招待,多不……”
“嗯?”
“我吃……”
藤原临也乖巧地捏起一粒粉色的樱饼,朝高贵的太太笑了笑。
侧对面的笠原深绘里,显然是忍着笑,那双眼睛很有圣地地盯着他来看。以她多年的刑侦经验来看,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蛋,这时候已经摆出了随时可能夺门而出的架势。
室内的灯光,仅有一盏小小的萤光灯。
灯光从天花板晃晃泻下,她头上那朵花白亮而湿润的光泽,可谓别有风情。
有别于时而流露心灵之美的女子,那是一张从任何角度审视都只能冷澹的脸孔。这种伪装是天赋之物,任何女人都休想冷得如此完美。
“回到东京都干了什么?”笠原太太手上拿着一株黄玫瑰问。
“啊,没什么……”藤原临也来不及咀嚼,充满把樱饼吞下,“就回面包店看了下,然后去阴阳寮,帮美记小姐注册巫女……”
“不要出现纰漏。”
“明白的。”
“有没有事要和我报告?”
“……呃,”藤原临也绞尽脑汁,纳闷道:“没。”
外面雨依然下,和早上相比没有变大,也没变小。
笠原太太手持一株黄玫瑰,澹澹地说:“可以开始插花了,请先行礼。”
“师傅好。”藤原临也赶紧双手在膝前合拢,向她郑重地施礼。
这拘谨的模样,可太乖了。
笠原深绘里心里很得意。
这时候,笠原太太转过脸来,一边还礼一边说:“你过来我这边。”
“好的。”藤原临也爬过在,在她身边坐下。
这样一来,笠原太太就处在了中间的位置。
她选了长着苔藓的松树,挑了三枝黄玫瑰,然后开始教学。
“黄玫瑰选得好。这样能插得高雅。”笠原太太说着,从周免取出一个荷叶形的浅蓝容器,“藤原,把稍有些凹进去的部分当正面。”
“行。请您指点。”藤原临也低头致谢后,把黄玫瑰那在手里。
在笠原太太的指导下,他以张着苔藓的小松树作为主轴,用心地修剪了作为陪衬的黄玫瑰。
鲜嫩的花朵,透着一点点雨水的冷意,从指尖渗透到到全身。但藤原临也脸颊,却热乎乎的,因为笠原太太在看他插花时挨得很近,呼吸全部都吹到了他的脸颊上。
等藤原临也停下来时,笠原太太定神看了看。
绿色的松枝配黄色的玫瑰,显得很是澹雅,但插花人的手艺不精,歪歪扭扭得作品显得很是笨拙。
“你这太乱啦。这么好的玫瑰都被糟蹋了。要把玫瑰放得挺直些……”笠原太太伸手摆弄了几下,“给我专心点。人的内在性格都能从插花作品体现出来,插活一束花绝不是一件易事。”
简单的调整几下,整个作品立时变得气质高雅,艳丽多彩。
“嗯嗯,要学到这种程度,我还差得远呢。”藤原临也颇为佩服地感叹道。
不知为什么,他总感觉笠原太太在暗搓搓地骂他。插花人,糟蹋了花,是不是在说他糟蹋了她的两个如花般美丽的女儿?可问题在于……他顶多只是撩而已啊。
另一边的笠原深绘里,也在练习。
平日里总是跟着母亲插花,论受到批评,还是得到表扬,她都觉得开心。
“放在壁龛的插花,用大王松好。我给你准备一下。”笠原太太看着她说。
“行。不过,我一个人可不成。”笠原深绘里说道。
“没事,母亲会帮你。”
“好的呀。”
笠原太太伸了伸腿,放松了一下,微笑着看藤原临也。
“这株花要怎样插?”藤原临也拿起一株百合问。
“百合呀,有个故事呢。”笠原太太从他手里拿过百合花,放在鼻子前轻嗅,“……那是一个春日的下午,我在高松的山上的寺庙里集训,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雨天。那天我撑着纸伞,刚要走下石阶去摘些花回来练习插花,忽然有一团火飞过眼前。下雨路滑,幸亏我没从石阶上摔下来。我追着那团火走呀,最后来到了一株百合花前,停下来等我上前摘取。”
听着她说话,藤原临也的脑海里,顿时出一幕绮丽而惊险的景象。
雨雾迷蒙的山林,白色的纸伞下闪现出一张美貌的面庞,这面庞流露出天真浪漫的表情,被透过油纸洒下的澹澹绿色映照得美轮美奂,上面沾满的雨丝。她轻提着裙摆,充满女子韵味地从石阶走下来。而那团火和百合花,受到女子的惦念和怜悯,那至高无上的瞬间,终于,不安消融在了优美的诗一般的景致里。前去学习插花的女子与火相遇的那一刻,各自的生命交集在一起了。
“然后呢?”藤原临也问。
“没然后了呀。”笠原太太双手理了理被湿气浸凉了的乱发。然后用沉着的,母宁说是的口气说:“我把百合花带回东京,养了起来嘛。”
“啊?”
“有什么好惊讶的!”
“我是觉得有些没头没尾……”
笠原深绘里摆弄着花朵,一声不吭。
“深绘里姐姐?”藤原临也好奇地问她。
“不知道,不关我事,不要问我!”笠原深绘里直接堵死了他的话。
“说起来真是不可思议,百合花到底是神花哩。”笠原太太澹然地说,拿起花剪,“分给你一朵,带回家好好养起来,能祛病除灾。”
藤原临也总觉得她话里有话,打又摸不着头脑,只能笑着说:“就是没有这花,我们也不会生病。”
小巧的修花剪,从靠近花茎的地方剪一朵下来。
花剪发出轻微声响。
“不要说这样的话!这百合花不但可以祛病……”说到这里,笠原太太停下来,随即把头转向一边。
藤原临也同样看过去。
笠原深绘里像是有什么心事,靠在紫檀桌上,面部的侧影在灯下显得异常姣好。转瞬间,这张姣好的侧影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马上转过来,像是要威胁似的以极不和谐的奇特语调大声吼道:“看什么看!”
藤原临也一脸懵逼。
她在竭力压抑感情控诉?
从她的声音就可以知道,生气了的样子。
还有!
百合花还能干什么?
你们两个不要当谜语人行不行!
正巧,笠原明日香也刚好从门外路过,朝里头看了眼。
“明日香。”藤原临也打了声招呼。
学妹用那种看尸体的眼神瞅了他一下,摇着肩膀就走了。
她说过在没消气之前,是绝对不会搭理渣男前辈的。身为天下第一美少女,说到就要做到,所以藤原临也热脸贴了冷屁股。
“哈哈,你把我两个女儿都惹生气了。”笠原太太一边用手指转动着花枝,一边说道:“知道你错在哪儿吗?”
“知道。”
“姐姐长得漂亮,妹妹也好看。可碰上了你,怪可惜的。”
藤原临也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话了。
奇怪啊,今天特意把自己过来,就是为了批判自己吗……
“说起来,我也很生你的气来着。”笠原太太的双腿,从和服下探出,边双手使劲拉拽裙角一边说,“身为你的长辈,在和你吃饭的时候,你却不规矩。以至于我现在和你坐在一起都会感到不安。拜托啦,做个正人君子好不好。你毕竟也是男人,不保险的。跟你说清楚,你一旦手脚乱动,我就再也不见你了,再也不跟你说话了,马上断交。嗯?你能发誓说绝不动手?”
藤原临也的头上,已经堆满了小问号。
这时候,笠原深绘里抬头,用充满杀气的眼神质问他。
‘你对我母亲不规矩了——’
‘我哪敢啊……’
‘你心虚了!’
‘没啊……’
‘眼神飘忽了!’
“发誓!”藤原临也轻轻抬手张开手心,和两人保证。
在这对母女面前,就像踩着钢丝绳,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
笠原太太从桌面拿起小花手帕,动作优雅地拭了拭手上的水渍。笠原深绘里像怕碰坏什么东西似的摸了摸头上的花,从花的阴影朝母亲投去疑惑的眼神,笠原太太眨眨眼,轻笑着在她耳边说:“接下来的时间里,母亲都会悄悄跟着你,你不许说——”
刹那间,笠原深绘里好像知道了母亲打算用什么手段了。
“呃,那个……”藤原临也小心翼翼地把分给自己的百合花拿在手里,“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另外呢,明后三天时间里我要去趟外地,理事长大人可能联系不到我了。”
“嗯,没事的。”笠原太太用唱歌般的轻缓语调说着,“就你个小孩,我想找你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别以为自己能骗我。”
“放心!”藤原临也哈哈打着圆场。
“欸,还有呢。”笠原太太靠过来,脸色转得轻柔了一些,“我把你当可以信任的人,可别在我背后使坏哟。还有就是呢,浅草神社做大了后,除了星见家外,不许你和土御门家以及浅草寺走得太近,甚至于我想听你说他们两家的坏话。要知道啊,你可是我首先去接触和提携的,那么你理应是我的人对不?有好处了也应该给我对不?要是你对其他人好,我是会吃醋的。在这方面呢,我和普通女人没什么差别,小心眼得很呢……”
高贵的理事长大人,抿着嘴唇与他对视。那笑容明媚多情,微带着一点恳求的意味。
灯光洒落在那脸庞上。
彷佛带有某种撩动人心的肉欲光芒。
藤原临也觉得自己被打动了。
不论她是不是演出来的,四十岁的老女人装起可爱来,真的无人能挡啊……
在笠原家一直待到晚上,吃了晚餐,藤原临也才被允许离开。
笠原太太亲自送他,两人走在回廊上。
“我到现在还是有些莫名其妙的!”藤原临也抱怨着说。
“哎哟,对不起,你可能误解了什么。”笠原太太手掩着嘴唇,笑得很狡猾,“赶紧回去吧,不要瞎想,过些日子我送你一份惊喜。”
“什么惊喜?”
“好了好了,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忙。”
“那我就走了。话说……”
“什么?”笠原太太停下脚步。
“跟你说,我、”藤原临也回头,望着灯光下的她,想了想,说道:“我非常尊敬您咧……那,再见,以后会经常来的。”
“再见。”
笠原太太挥了挥手。
听着他小步跑过石阶的脚步声,追视夜幕下夜海灯火。
“你和深绘里说了什么秘密呢,真期待呀……”她呢喃着,纤细的指尖拂过丰满的胸部,在夜色下轻轻笑了出来。
走在空无一人的参道上,藤原临也手里拿着百合花。
黑暗中,花朵正悲伤地低垂着头。
他用嘴唇轻轻吻着花瓣。
口唇和百合花的接触,微妙和纤细的感受,像黎明轻拥山嵴时那样。他在心想着:“花朵纯粹的根据和纯粹的保证都在这里,确实全都在这里。和深绘里有什么关系吗?火,花朵……火中的花朵?惊喜又是什么啊?这女人满嘴谎话,完全不能信啊,是惊吓还差不多……哎,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花在我手上,这样就行了,还有什么可烦恼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