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内廷,税收归国库,利润归内帑,户部掌审计……”
天子印玺盖上,一封圣旨,亦是彻底拟定,只待下发,便正式拥有大恒的法理大义,成为毋庸置疑的制度。
天子靠坐龙椅,目光却是定格在这封圣旨许久。
一切皆如预想中进展,大恒打天下那些年留下的诸多隐患,亦是在这短短大半年中,便解决得差不多。
而这一封圣旨,自然是代表着引起这场风暴的内廷商行钱庄的未来道路。
依旧归属内廷,税收归于国库,但户部,却拥有审计职权,即对钱庄商行的经营决策,上缴税赋利润等等一切皆有审计之权。
如此,钱庄商行虽属内廷,但实际上,自然是由内廷与户部共掌,户部参与其中,那自然而然,朝堂三法司,便享有监察职权。
当然,这自然只是表面,如此定下制度,也就意味着将钱庄商行正式纳入了九品十八级的统治体系之中。
而非以往单纯属于内廷,只是一个大号的皇家产业体系。
而其中相当一部分的职权,也都弥补给了此地军政分离之策利益受损的武勋。
总体而言,这个钱庄商行的国有金融商业体系,在这一次的风波之后,俨然从皇权独掌,宦官职权的根本,变成了文武尽皆参与其中,互相制衡,宦官的存在,则和现如今的朝堂一样,只是两者之间的缓冲,调和群体。
毫无疑问,这一次,虽未曾解决天子一直以来对国有资产必然糜烂腐败的心病。
但却是将宦官尾大不掉的可能性避免,同时也避免了未来后宫借助宦官影响钱庄商行而干政外朝的可能,也避免了外戚借助后宫而势大的可能,同时也很好的避免宦官损公肥私的程度。
好处多多,但显而易见的是,坏处也多多。
仅仅是文官势力大涨这一点,就是天大的弊处。
大恒几乎是全盘接受了大明的一切,纵使他多有改制,但制度的核心,还是大明那一套。
核心是大明那一套,那文官势大,也必将是必然,文官一旦势大,那就必然重蹈前明覆辙。
所谓以史为鉴,可以明兴衰。
大明灭亡的教训近在眼前,天子自然是要极力避免重蹈前明之覆辙。
而这一点,不可否认的是,历史上的满清,做得极好!
几乎完美总结了大明灭亡的教训,针对性的制定了各种措施来避免大明灭亡教训在满清上演,并且严厉实施,纵观满清一朝,若只论对天下的统治而言,不可谓不完美,甚至可以说是青史之最!
纵观青史,也没有那个王朝,对天下的统治,能够做到满清的地步。
当然,这个巅峰的统治,是宁给友邦,不予家奴,是把历朝历代皆高傲的文人士绅,武人将领,乃至天下百姓当做家奴换来的。
大恒为汉人王朝,满清统治天下的种种有力措施,哪怕再好用,大恒显然也不可能用。
当然,天子自然也不可能什么都没有做,如打压宦官,限制宦官势力,如扶持武勋,如改革儒家道统,掌握意识形态的解释权,如改革财税,以及如今改革里甲,增强对基层的控制力,打压地方士绅……
如改革教育体系,从根源上解决地方染指中枢权利,如禁止官员结党,禁止官员私下聚会,禁止士子会盟结社……
而经过这大半年的风波,以往的种种隐患解决,大恒的重心,彻底转入治天下的阶段,天下形势,无疑已经很是清晰。
即,朝堂与地方的文官体系,已然彻底恢复正常。
文官牧民,武勋掌军,内廷为缓冲调和。
军政已经分离。
大恒原本畸形的统治体系,已然恢复正常,统治秩序,也已经步入了正轨。
以后的重心,就是在这个正常的统治体系之中,一点点的调整,一点点的修补漏洞。
而这其中的重心,则只有一点,那就是在大恒的战争机器彻底迈向海外之前,尽可能的压制文官士绅。
大恒的武勋虽势大,可武勋之所以势大,其源头是连年的战争,造就了武勋的势大。
但显而易见的是,战争从来就不是一个国家的主旋律,治国,才是国家的主旋律。
而治国,显然只能靠文人,农也好,商也罢,主体都是文官士绅……
天子轻轻在桌面上敲击着,眸中的思索之意,很是清晰。
许久许久,天子似乎才稍稍回过神来,目光挪转,定格在一旁的二德子身上:“将此旨意送至户部。”
二德子恭敬上前,将圣旨小心收起,朝天子一拜后,才告退而去。
天子沉吟片刻,目光在殿中流转,最终,却还是回归到了桌面上堆砌的奏本之上。
较之往年,这昭武五年的奏本,明显要多出了许多许多。
而其中原因,自然是因江南收复,半壁天下纳入大恒掌控的原因。
云南,贵州,广西,广东,福建,小半个两湖之地。
如此浩瀚的地域,虽在昭武四年之时,便已经平定大半,但江南之地,数百年的惯性,太大太大。
至现如今,虽经历了一场大清洗,纳入统治已有近一年时间,但也只能说是勉强维系统治,距离稳定,显然还有颇为遥远的一段距离。
当然,这个安稳,是指天子定义的安稳,即彻底纳入统治,一切皆在掌控。
若仅仅只是为了维系正常统治,那这个目标,倒也早已完成。
毕竟,江南早已平定,大恒的秩序也已经在江南建立,某一个人或某一个群体,要挑战一个统治天下,且正直巅峰的秩序,显然不可能。
居心叵测者,往往一露头,便成了地方官员毋庸置疑的政绩。
各地改制的巡检营,也不是吃干饭的。
只不过显而易见的是,天子的负担,自然也是急剧增加。
为了压制文官,压制宦官权利,也为了更好更直接的了解天子形势,天子一向都是大包大揽。
而这,带来的,便是天下各地的军政大事,皆堆积在他这个天子的桌案上。
事无巨细,皆需要他这个天子处理……
“再苦几年,应该就好了……”
望着这堆积如山的奏本,天子亦是难掩无奈,自我安慰一句,便投身于这奏本之中,投身于这天下之事,尽在掌握的权利之中。
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从白日,到天黑,再至深夜。
殿中烛火闪烁,纸张的翻阅声不时响起,天子的身影,依旧端坐殿中,伏案执笔,一旁研墨的宦官,亦是未曾停歇……
这一幕场景,在这乾清宫中,俨然早已成了日复一日必然上演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