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已散,初春已至,朝野的喧嚣动荡,只要还在大恒的秩序之中,显然,对市井乡野,就难有太大的影响。
时至凌晨,宵禁尚在,数辆普普通通的马车,便悄无声息的从宫门而出,似宵禁制度不存在一般,沿着城中街道而行,朝城门而去。
在礼部尚书府,礼部尚书,新上任阁臣黄锦,亦是被御前营将士从睡梦之中唤醒,匆匆换上一身便服,便在御前营的将士护送之下,朝城门策马飞奔而去。
城门之外,数辆马车停在官道一侧,众御前营将士,则是钱庄打扮成商队护卫,警惕的立于一旁。
暮色尚存,不知何时,天子已然走下马车,灰白色的水泥路在这暮色之下,亦是清晰可见。
自昭武四年初开启工程赈灾之策后,海量的钱粮拨给之下,带来的,便是前所未有的动员体系,以及,一个个称得上是“祸国殃民”大工程。
北直隶受灾程度虽然较轻,但,天子脚下,皇城所在,天下中枢,自然也是工程的重心所在。
如修筑京城街道,修缮京城通至四方的官道,如从京城到通州这个漕运海运枢纽之官道,从京城至北方各个边镇之官道。
当然,最重要的,便是对运河的修缮清理。
事实上,自大恒初立,关系京蓟生命线的漕运,在江南动荡之下,屡次三番的断绝后,海运,便被直接提上日程。
只不过,海运的开启,自然是一条血腥铸就的航线。
海运初启之时,辽东未平,江南动乱,大恒水师力量,尚且薄弱。
如此之下,海运在最开始之时,损耗都直接飙升至历史从未有过的过半。
只不过随着辽东平定,朝鲜纳入大恒掌控,在海量钱银投入下,江南登莱两大水师战船数量飙升,对沿海海盗的残酷清剿,以及海贸的放开,民间商船的参与。
时至如今,海运已经形成了一套极为有限的航运体系,曾经事关国运命脉的漕运体系,在时代的变化之下,在如今的大恒,地位已然降到了历史的最低点!
漕运与海运并存,且海运占据的比重,已然远远超出了漕运,这便是如今的大恒体系。
再加之大恒对前明海禁的废除,商业的兴盛,天津市舶司的设立,如此种种,带来的,便是天津之地的繁华,以及,天津至京城,沿河两岸的繁华!
而随着对京城四方水泥道路的修筑,运河的修缮,这份繁华,亦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向周围扩散着。
注视着这一条蔓延至天际之间的水泥路,天子目光悠悠,俨然有些出神。
要想富,先修路。
这六个字,在后世,被称之为至理。
在这个时代,自然也是通用。
这么多年南征北战,对这个时代的所谓官道,天子可谓是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体会深刻。
就如当年,努尔哈赤率军破关,长驱直入至京城,他率勇卫营从陕西疯狂往京城赶路。
沿途皆是官道,但这个时代的所谓官道,纵使被世人称之为坦途的官道,也大都是年久失修,大都只是一条土路,坑坑洼洼是常态,天晴还好,雨天的话,一条土路,是一个怎样的交通情况,无疑很是清晰。
而这,还是坦途!
一条路,有坦途,自然就有崎岖,如崎岖山路,如坡道阶梯,如悬崖峭壁………
如此路况,却是一个王朝联通天下的关键!
毫不夸张的说,哪怕是交通工具丝毫不变,依旧是马车,战马,同等距离的官道,与同等距离的水泥路,两者之间,完全是天壤之别。
如此效率的变化,对一个国家而言,带来的改变,将会是天翻地覆的。
意味着,军队出征的速度,将大大增加,意味着,后勤粮草的运送,不管是损耗,还是时间,将大大减少。
意味着,中枢政令对整个天下的统筹,将更加高效,意味着各地商贸的交流,将更加快速……
完完全全的百利而无一弊。
带来的,将是整个国家的国力跃迁式提升!
而且,最为重要的便是,在信息联络方式没有改变的情况下,道路修筑带来的效率提升,将意味着统治的极限也会大大增加。
就如曾经,从西南边陲,至京城,一个消息,来回一趟,恐怕都是一两个月的时间了。
若道路畅通无阻,这个时间,哪怕只是缩短四分之一,五分之一……
带来的改变,也必然是天翻地覆的。
思绪流转,天子也不禁长吐一口气,相比道路,他更期望,如今已经形成大恒特色的新学能够绽放出文明之花。
哪怕只是最初阶段的蒸汽机,也能彻底让大恒腾飞到一个前所未有的时代!
但这无疑有些好高鹭远,虽说新学已经被他精心培育了近十年,但现如今,却还处在一个完善新学基础的阶段。
这个新学种子,要绽放出文明之花,就得等新学基础完善,再一点点的探索未知,然后,才是绽放一朵又一朵的文明之花。
而这一切,显然又回归了最根本的问题……即……教育!
教育兴国,教育兴邦!
教育,定下国运,而这个国运,不仅仅是大恒,更是未来!
哪怕有朝一日,大恒亡了,有着完善的教育,也就能有着复兴的种子。
有着完善的教育体系,也绝对不至于如历史上,那一个悲惨的时代那般绝望耻辱!
天子重重思绪之时,有马蹄声骤然响起,很快,城门的黑暗之中,一队铁骑奔涌而出,至车队之前停下。
尚衣衫不整的礼部尚书黄锦,匆匆下马,行至天子身前,躬身一拜:“陛下!”
“这几天,就随朕在这顺天府看一下。”
天子指了指后方的一辆马车,黄锦立马躬身领命,随即,天子踏上车队的第一辆马车。
黄锦也是连忙上了马车,当车门关闭,天子令下,这支伪装成商队的车队,亦是沿着水泥官道,缓缓的朝暮色黑暗之中而去。
在这朝野上下因税案而动荡之时,天子却是开始了又一次的白龙鱼服,悄无声息的离开了京城这喧嚣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