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纲君。”
苏午在呼唤安纲之名时,暗中运用了‘大霹雳心咒’的威能,加持于自己的言语之上。
被密咒加持的言语,将有‘当头棒喝’之能,
可以镇定人的心神,使人保持清醒。
免得安纲因为他突然从背后出声,而被吓出甚么问题来。
然而,
他话语出口,
却发现,‘大霹雳心咒’的威能并未发挥出来。
怎么回事?
苏午转头看向簇拥在周围的几个厉诡。
内心若有所悟——进入这重由罗生门编织的世界以后,自身的某些手段或许就被压制了,在此地无法奏效。
他收回目光。
听到背后响起熟悉的声音,安纲扭头一看,就看到了腰悬数把刀剑,迈步走来的高大身影。
那道身影的言辞间自有一种镇静人心的力量——即便‘大霹雳心咒’未有发挥作用,但苏午本身的‘唇枪舌剑’天赋却不可能被罗生门褫夺。
看到苏午的身影,安纲眼中顿时流露激动之色。
这时候,苏午发现——在安纲身后站着的,几乎要把胸膛贴在其后背上的美妇,忽然间离安纲远了一些。
“烛照君!
你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安纲满眼激动地出声。
然而,他一句话说出口,神色忽地一变,变得有些警惕地盯着苏午:“你该不会是厉诡变化出来,故意蛊惑我的吧?”
在安纲说话的同时,
覆盖于美妇胸膛上的般若鬼面飘飞而出,环绕安纲团转着,鬼面暗紫色的嘴唇蠕动,不知在暗中向安纲灌输了这样的想法。
原本已经离开安纲一步远的美妇,这时再度走近了他,又一次贴在他的后背上!
‘通过不断误导他人的思维,让他人走入歧路之中,最终进入罗生门内,进而达到将厉诡置换到现实之中的目的——这就是罗生门的规律吗?’
安纲无法看清自己处于何种局面之中,
苏午却看得分明。
他很快做出了判断。
皱眉看着安纲,不知安纲在这个夜晚,究竟经历过什么,会让他的想法扭曲至此?
“源氏向井上家发布任务,
委托我们将铸剑所锻造出来的那把‘无上级’太刀,送到平安京中去。
这件事情,安纲君作为铸剑所的主理人,莫非不清楚吗?”苏午开口说话。
原本就在暗处默默观察着他与安纲的平灵子,
骤然听到‘无上级’太刀的消息,心头一紧,顿时屏住了呼吸!
她正是为了堵截源氏的运刀队,才追到这个荒村里的!
没想到,
对面坐着的、似乎是厉诡仆从的男人,其实就是安纲铸剑所的主理人——安纲!
当下对方的同伙也来到了这里,
他们两人合力参与到这场厉诡游戏之中,
只怕形势会对自己分外不利!
听着苏午的话语,安纲再一次沉默下来,拧紧了眉头,苦苦搜索着自己脑海里的记忆。
趁此时机,苏午在安纲、平灵子之间盘腿坐了下来。
平灵子背上寒毛耸立!
一下子挺直了腰肢,手握住腰侧收于鞘中的刀剑,随时可以抽刃给苏午来一记‘居合斩’!
她的细微肢体动作或许能遮瞒过苏午的眼睛,
却瞒不过苏午的感知,
更不提在她握刀以前,苏午已经感应到了她的澹澹敌意。
于是,
在她抽刀以前,
一抹刀光已经划过半空——
大红莲胎藏架在平灵子修长而白皙的脖颈上。
刀刃未有斩入平灵子的皮肤,
盖因那站在平灵子身后,背着一捆木柴的樵夫慢吞吞拿出腰间滴落黑血的匕首,挡在了平灵子脖颈前。
那把匕首爆发出惊人的厉诡诡韵,
黑血将匕首锋刃抹黑,使得大红莲胎藏未能顺利将之切断!
苏午心中明了——罗生门要将这个女子与安纲、乃至自己都拖入门中,而在此之前,它不允许有人破坏规则,提前杀死其他人!
饶是如此,
那快若闪电的刀光抵灵子的脖颈,
依旧让她如芒在背,心头彻寒。
这个人,好强!
不知道假若自己完全放开,能不能杀掉他?
平灵子的目光看向身畔的天邪鬼。
天邪鬼捂住眼睛,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你是谁,
但希望你暂且莫要轻举妄动。
否则,下一次这把刀就不会只停留在你的脖颈前了。”苏午澹澹开声,威胁了平灵子一句——只有他能看到这一窟鬼,
平灵子根本不知道是‘樵夫厉诡’替她挡住了苏午的太刀,
所以,苏午的威胁依旧奏效。
她眉眼低垂,面无表情,收回了按住腰侧刀柄的手掌。
看着苏午收刀归鞘,平灵子衣袖下的拳头暗暗捏紧。
随着苏午坐在二人中间,站在一旁的武士厉诡悄无声息地围拢过来,立在了他的身后。
武士厉诡胸口有一个深深的窟窿,
鲜血从窟窿里流淌出,
窟窿内生出一只惨绿的鬼眼。
鬼眼的光有如实质,落在苏午后背,就引得‘嘛喇罕护法’猩红的虚影生起层层涟漪。
——若非有‘嘛喇罕护法’护持自身,
那只鬼眼的目光落在苏午身上,或许会致使他亦在潜移默化之中,从认知上产生一些改变。
在认知偏移到一定程度后,
就会变成安纲当下这副状态。
苏午看了看沉思中的安纲,看到那个在他头颅周围盘旋的般若鬼面,没有贸然抽刀噼斩——周围有五只厉诡包围着自身,
两个‘城门卒’守在远处,封死了退路。
前方只有默然耸立的‘罗生门’。
这个时候贸然出手攻击任一个厉诡,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引来更不可测的变故。
安纲‘认知偏移’的状态已深,
但身侧这个女子暂时还是正常的。
她身后站着的樵夫,在以匕首抵挡住苏午的大红莲胎藏后,就退回了女子身后三步外的位置,继续站立着。
‘樵夫’藏在腰间的匕首滴落鲜血,
在他脚下形成血泊,
那滩黑血逐渐扩大,或许会在不久后,就将女子包容到血泊中。
到了那时,这个女人的认知亦将会产生偏移。
苏午抬眼看向自己的正前方——罗生门耸立之地。
这座高耸又阴森,看起来极不安全,行将倒塌的城门楼被鬼火簇拥着,城门楼内,一座房屋耸立在黑暗里。
房屋里隐约亮起火光,
好似还有几个人的身影。
他正试图看清那几个人的身影时,
身畔的安纲开口了:“我记不得了,我记不得井上家是什么地方,记不得烛照君是从哪里来的了,但我还勉强记得——我们曾是一同锤炼刀剑的工匠。
我们合力铸造出了我此生中最完美的刀剑……”
说起这些的时候,安纲神色舒缓。
方才苏午的言语就像钉子一样,楔进了他的心底,
苏午言语中蕴藏的力量,非是美妇厉诡的般若鬼面能在短时间内拔除干净的。
这种力量持续发挥作用,拉扯回了安纲的一些正确认知。
贴在他背后的美妇悄然远离。
安纲皱紧了眉头,接着喃喃低语道:“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却记不清了……我穿过了太多的地方,
好似走过了一扇扇重复的门……
我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安纲看着苏午的目光,带着一些哀求:“怎么回去呢?烛照君,应该怎么回去?”
苏午见美妇厉诡悄然远离安纲,
便知安纲的认知正在回正。
他看着安纲的眼睛,出声道:“记住你此刻的感觉,安纲君。
记住你此刻想要回到往日的决心,铭记住它,
它能够带你回去。”
“此刻的感觉,
回归往日的决心么?”安纲呢喃着,忽然点头,“我记住了,我一定会铭记的!”
平灵子默默听着苏午与安纲的对话,
不明白他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抿了抿嘴唇,目光落在苏午把握刀柄的手掌上,在苏午转回头来的时候,又骤然收回目光。
苏午看着‘罗生门’后的黑暗里,
那座孤零零耸立的房屋,
越看越觉得那座房屋很熟悉,
就和自己现在所在的这处房屋一模一样。
他心中隐约生出一些猜测,开口向安纲继续问道:“安纲君,你说你穿过了很多地方,你都经过了哪些地方?
你还记得渡边纲是谁吗?”
“渡边纲……渡边纲……”安纲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
时断时续地话语从他口中传出:“我记得渡边纲。
好像在很久以前……”
苏午手掌按在腰侧另一把太刀刀柄上,那把装饰华丽的刀鞘内,吞吐出潋艳的刀光,凛冽的刀锋脱离刀鞘,暴露于空气当中。
此间流淌的澹澹诡韵都随刀光过处,被纷纷切落。
他将刀刃直接插在安纲身后的木板中。
平灵子看到那刀刃闪动的危险气息,修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只是出鞘就散发出这样危险气息的刀剑,且形制恰好是‘太刀’,难道这就是安纲铸剑所为源氏打造出的‘无上级’太刀?
这个人,为何要把太刀插入木板中?
平灵子没有看到的是——小步走近安纲的‘美妇’停顿下来,被平灵子猜中了的无上级太刀,正拦住了‘美妇’的去路!
随着美妇不再接近安纲,
安纲说话的语气亦没有先前那般恍忽:“不是……不是很久以前。
就是这个夜间,
我和渡边纲、弘正法师在当下这间房屋中修整。
百无聊赖之时,弘正法师提出要玩花牌。
玩花牌的时候,渡边纲与弘正法师忽然大打出手,指认对方是厉诡——然后,他们就真的招来了厉诡!
厉诡把我逼到墙角,我破墙而出,不停逃跑。
逃到一个另一座屋舍前……
我又看到渡边纲坐在屋子里,
我知道那是幻觉,于是继续逃跑。
连续查看了十数座屋舍,每一座屋舍内,都有渡边纲,弘正法师还在我身后叫我,让我和他一起回屋子里面去……
怎么可能呢?
他们已经变作厉诡,
回到屋子里,我还要和他们一起进行那场厉诡操纵的花牌游戏……
我继续逃跑。
跑到这间屋子里,
看到不一样的人,又看到烛照君走了进来。”
安纲微微抬目,凝视着苏午:“烛照君,你该不会也是厉诡变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