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主义的风格在呈现上细腻多变,结构更为自由.」
老艺术家就是老艺术家,开口便把小车吸引了。
「边吃边听。」李安礼貌提醒。
小车赶忙往嘴里喂了两口,目光却没有离开屏幕。
就这么的,小车盲吃了一顿麻辣烫。
「有收获吗?」饭后李安问。
「有,」小车如是说,「玛祖卡在精神层面是严肃的。」
李安:「能理解什么是精神层面。」
小车:「一点点。」
李安:「对于肖邦而言,波罗乃兹和玛祖卡是他一生最为严肃的艺术探索,你可以从艺术探索去了解了解,你的书里都有详细记载。」
小车:「嗯。」
李安:「最后再回到作品本身,我想那个时候关于结尾的处理你会有点新感悟,准备去午休吧。」
小车:「老师午安。」
李安回到卧室给老汤发了条信息,接着老汤电话便打来了。
「喂,到底什么情况?」李安接起电话直接问。
接下来十分钟老汤开启了长达十五分钟的吐槽。
李安听明白怎么回事了,但他没听明白老汤到底是想吐槽老师还是吐槽两个师哥师姐,还是说老汤在吐槽自己。
帮老师弄直播卖课这件事一开始团队里只有五个人,算上黄老师老汤以外,还有一个师姐一个师弟一个师妹。
师姐负责引流和剪视频,老汤负责拍摄写文案兼出境讲解,师弟负责出境做示范兼打杂,师妹负责吆喝打杂。
万事开头难,好在有着海院钢琴系教授的名头,再加上恰时的入场时机和过硬的课程质量,三个月的时间他们便在同类视频号中脱颖而出,引得其他学院的老师教授纷纷相仿。
课卖得好,大家自然都好。
老汤当时觉得这个事真能搞,绝对有前途,也跟着老师投了十万进去。
说起这个老汤就觉得很特么搞笑,当时老师说自己「拉下老脸下海」是为了给众弟子们拓展一个新出口,结果他还上杆子了。
这当然没什么,老汤也是为了把这个视频号做大做强更上一层楼嘛。
想挣钱嘛,不寒碜。
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黄家班的大师姐带着一个年龄也不小的师哥入场了,两个人带着五十万来的。
老汤一开始还挺开心,人多力量大嘛,而且都是自己的亲师哥亲师姐。
而且师哥师姐在入伙饭上也说了,他们什么都不懂,还得仰望各位师弟师妹,这话年龄夹在中间的老汤听着心里舒服极了。
大师姐加入后,老汤干活干得更卖力了,颇有种既要照顾老的,又要照顾小的那种味道。
但是没过多久,小师妹找到老汤说她不想干了。
老汤成天忙着写文案录课程,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一听小师妹怨气那么大,就问怎么回事。
小师妹说大师姐天天私信她,说她这里做得不好那里没有眼色,虽然没有点明,但就是嫌她拿工资不干活。
老汤也知道大师姐那个人事多,他就安抚小师妹,说她去找大师姐聊聊。
因为在老汤眼里,小师妹每天是非常辛苦的,打杂这件事没有一个明确的工作范围,可哪儿却人手就得往哪跑啊。
随着摊子越来越大,难免偶尔有哪里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也可以理解,毕竟小师妹刚刚本科毕业。
于是她就去找了大师姐。
可与大师姐聊的过程中他才意
识到事情并不是他想象的那样,大师姐虽然说得很客气,但给他的感觉就是不想让小师妹继续留在这。
大师姐主要就抓住一点,现在直播人手不够,小师妹嘴笨也帮不上忙不说,也没有其他技能。
但老汤不能接受,老汤就去找老师。
老师出面,这事算是就过去了,大师姐也没再说什么。
可半个月后小师妹还是走了,小师妹临走前请老汤和小师弟吃了顿饭,说是感谢老汤这段时间以来的照顾。
老汤心里很不舍,饭菜入口味同嚼蜡,他总会想起直播刚开始的那段时光,几个人每天晚上忙完下播在工作室吃着外卖,尽管身心疲惫,但特别充实,每个人都对未来充满了展望。
老汤本不想再问了,他心里知道怎么回事,可最后他还是问了,他问小师妹为什么一定要走。
小师妹说这儿给她的感觉已经变了,小师妹直言她一开始来这并不是为了挣钱,就是想和师兄弟姐妹们一什么。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老汤才知道小师妹从前太低调了,小师妹家里刚给小师妹提了一辆帕梅,就在餐厅门口的路边,人家的本科毕业礼物。
好啊。
或许小师妹最后的话也是说给老汤听的,老汤确实觉得这里变味了。
小师妹走了之后,大师姐还发了条伤感的朋友圈,并集合大家说,谁也不能再走了,结果没多久,大师姐弄了个自己的学生顶替了小师妹的位置。
这位新来的妹妹来了之后,老汤才知道小师妹究竟有多珍贵。
一周迟到三天不说,每次来就端着杯咖啡往那一坐,和个大爷似的,让干个什么也不是不积极,但就是什么都干不好,到最后还得他们来擦屁股。
大师姐说先带带她,那就带呗,带了一个月,结果把小师弟带走了。
这次大师姐换了个套路,所有人都能看见新来的妹妹不是一个合格的打杂人员,怎么办,谁让小师弟最小呢。
小师弟起初也没有什么怨言,多干点没什么,而且小师弟挺喜欢坐在镜头前给广大网友弹琴的感觉。
这就要说到小师妹的离去和推基础课了。
大师姐当时觉得小师妹嘴笨,不让小师妹直播,新来的妹妹不但嘴甜,化化妆样貌也是极可的,再加上正逢推基础课,大师姐的幺蛾子来了,她建议让新来的妹妹帮小师弟分担一下直播示范的重任。
小师弟心里自然是不愿意,那个妹妹什么水平啊?
可大师姐也不知道怎么就把老师蛊惑了,老师点头了。
这下新来的妹妹不再是「废物」了,并且很快博得了直播间观众们的喜欢。
直播就是这样啊,大家喜欢看谁,谁就是流量,互联网不就是那么回事吗。
小师弟走得比小师妹更加干脆利索,不过老汤心里舒服的地方是小师弟在这三个多月的直播过程中,重新建立了强化个人专业的愿望,准备出去继续深造。
也好。
不好的地方是,小师弟走后,老汤的任务变得更加繁重,新来的妹妹弹不了太难的东西,打杂人手也不够了。
于是老汤不仅白天要给老师拍课,晚上还要直播,夜里抓着光头写文案。
老汤说幸好他没有头发,不然也得掉光。
不止如此,他还得负责后勤的破事。
师哥师姐们整天就在那研究流量研究数据,老汤对此能理解,毕竟流量对于他们而言是最重要的。
但是渐渐地他发现也不是那么回事,之前的师姐是投钱找专业的来做,现在大师姐和师哥是想自己学着做。
老汤就不懂了,你们两个弹钢琴的玩得明白这些东西吗?有那工夫想想怎么继续开发老师的个人ip,想想他们下一步该怎么走,这些不是更有价值的东西吗,哪怕学学摄影剪视频也可以啊。
后来事实证明老汤是对的,在大师姐和师哥的一顿操作下,花了更多的钱,取得了更低的引流效果。
简单来说,老汤只能送上一句holyshit!
这他不能再不吭声了,他也是投了真金白银在里面的。
忍无可忍,一天老汤专门叫大师姐和师哥二人吃饭,客气地说了说自己的想法,他觉得师哥师姐每天这样太辛苦,流量这一块还是得交出去吧。
大师哥的回应把他震惊了:我们必须得自己孵蛋。
孵蛋不是指的ip孵化吗?
那一刻他才真的意识到这个视频号已经危在旦夕了,第二天一早给老师录课的时候他直接和老师说这样下去不行。
可老师说弯路总是要走的,有些路只有试试才知道为什么走不通,才能走好后面的路,只要他们做好课程,阶段性的原地踏步他们是可以接受的。
对此老汤不知道该说大师姐厉害,还是该说老师真的老了。
互联网讲求效率,他真的很想问问老师到底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起来的。
从本质上来说,他们的直播其实没有什么特色,就是纯正的学院派加入场早。
线下要两千的一节课,线上全套二十节只要899,主讲人不是什么名科专家三流旅X演奏家,是名院的在职大教授坐镇。
对于有需求的网友而言,这确实有足够的诱惑力。
可全国又不是只有海院一家名校,哪一家没几个门面教授,要是隔壁家的几个老教授动作在他们前面,老汤真不认为他们能做起来。
因为他们真的没有什么特色。
如果新来的妹妹穿着薄纱裙坐在钢琴前算他们的特色,那他们真是失败到家了。
和老师的谈话让老汤吃了一肚子憋回去,可老汤并没有打算放弃。
真正让老汤心灰意冷的是十二月分钱的时候,除了他应得的那部分工资以外,他应该还有分红,可由于当时他投钱的时候也没有一份正式合同,前几个月大师姐和师哥总是说再等等,说年底一起算。
可这到了年底,大师姐又说要追投,目前资金紧张,让他再等等。
老汤就让大师姐出个明细,大师姐弄了个四不像的东西给了老汤,老汤第一反应是松了口气,幸好老师299精讲录完了,接着他当着大师姐的面说他不干了。
这一刻老汤才意识到他们就是个草台班子,连个特么的正经财务都没有,按照大师姐出的明细,他们十一月到底是挣了还是亏了,明细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组合到一起他看不懂了。
这不是拿他当傻子吗?
老汤觉得自己就特么是个傻子,之前一直是老师管账面问题,后来交给大师姐的时候他本想插一句,但念在老师同意,念在是大师姐,他就没说什么。
他不怪老师,也不怪大师姐。
他怪自己,怪自己为什么早没有听县长的话,怪自己为什么在一开始就没有想到后面会出现那么多烂事。
大师姐怎么舍得让老汤走,大师姐不傻,小师弟小师妹可以走,但是汤少冲是如何也不能走的。
可大师姐究竟是不了解老汤是个什么人。
老汤就是这么个人,一个看起来像个坏蛋的老实人,把师哥师姐当哥哥姐姐,把师弟师妹当弟弟妹妹,把恩师当成另一个父亲,平时多干点,吃点亏对他来说没什么,只要大家都能好。
可老实人也有老实人的脾气,当老汤绝对不干的那一刻,谁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
如果有一个人能改变,那就是他的恩师。
老汤也不怕得罪谁,直接放话让大师姐招摄影和文案,他最多再待一周。
他这么说的,也是这么想的,可他心里还是放不下老师,只要老师开口挽留,他或许会再考虑考虑。
最后的事实证明县长又一次赢了。
县长说大家在老师那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们在老师眼里还只是孩子。
老汤之前还拿他扛大旗的事打脸县长,县长只说那就好那就好。
现在好了,老师说他年底也没什么活了,让他正好趁这个机会好好歇歇。
老汤直接对黄教授说:老师,我真的不想干了。
黄教授笑着对老汤说:你啊,什么时候能长大。
那晚老汤一夜没睡。
回顾一起跟随老师的十一年,他觉得自己一直在努力地像个大人一样做事,他也确实是师哥师姐眼中最稳重的师弟,师弟师妹眼中最靠谱的师哥。
但是到了今天,老师依然还在问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老师的眼里已经是个大人了。
挺讽刺的,连那个看起来最没有大人样的县长都早已看明白了老师,他却一直那么固执。
老汤认了,既然如此,那就让他这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真正任性一次吧。
「怪我。」
说着老汤长叹一口。
电话这头李安不知该说点什么,安慰的话在他看来不合适,尽管他认为老汤此刻需要一点安慰。
片刻,一声打火机被按响的声音传来。
李安:「下一步怎么打算。」
老汤:「先把我的本金要回来。」
李安:「然后呢?」
老汤:「然后,哎你那还缺老师吗?」
李安:「你别闹。」
说着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老汤:「回聊,大师姐来电话了。」
李安:「抓紧要钱,该你挣的那份千万别心软,现在的人太他妈坏了。」
老汤:「嗯。」
放下发烫的手机,李安长叹一口。
都是师门,都是恩师,他不能说黄教授不好。
但论传道授业,他庆幸自己走进了魏家班。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如果老汤真来了.」
李安自言自语着,三天一晃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