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
王小虎突如其来的变脸让秦勇感到几分惊异,明明刚才还是一副愁眉苦脸,转眼间就变得眉开眼笑。
“笑什么?”秦勇觉得有趣。
面对秦老师的“忠告”,王小虎非但没有失望,反而更加激起了他想学指挥、他要学指挥的决心!
如果轻而易举地就能学指挥、就能当指挥,那反而说明指挥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角色。
现在他清楚了,学指挥只比老师说得更难。
那么他要做的就是证明自己,他将要踏上一条只属于他的披荆斩棘之路,像少年持刀斩恶龙一般,最后成为一名真正的指挥。
“秦老师,我会先努力学习视唱练耳。”
王小虎收起笑容,换上一脸轻装上阵的决心。
秦勇目睹着王小虎的几次表情变化,手指在桌子上敲打着,最后轻轻点了点头:“好。”
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两本书交给王小虎,“下课。”
王小虎从秦勇办公室出来,李安接着进去。
他并没有着急炫耀他得到的两本新书,而是乖乖地坐在休息角陪老妈一起等老师,和老妈讲了讲这堂课他都上了些什么。
办公室里,秦勇也和李安讲了讲个人对于王小虎接下来学指挥的想法。
先打基础,后面看孩子能不能坚持下去,学指挥和学所有乐器都有本质上的区别,它需要方方面面的大量积累。
如果能够咬紧牙关坚持三年,那么王小虎想学指挥这件事在秦勇看来也就能真正意义上地记上日程了。
李安听完点点头,“辛苦勇哥。”
“我不辛苦。”秦勇深知积累的过程也是引导的过程,陪伴的过程。
纵观指挥这个行业,每一个指挥的诞生都伴随着难求的机遇和优质的成长环境。
家庭氛围在其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秦勇当初远没有王小虎这样的家庭氛围和成长环境,不然他今天也不会止步于此。
当然,秦勇也是在大学期间才萌生了想成为一名指挥的想法。
所以从某种角度来说,他挺敬佩王小虎的,小小年纪就有这等雄心壮志。
“我能教给他的太有限了,甚至说你都不用把他送到我这儿,只要他抱着想成为一名指挥的想法,跟着你一直学钢琴就够了,年龄一到,他该会的都差不多会了,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考验他的时候。”
一顿,“你得多费点心。”
秦勇并没有推卸责任,如果不是李安的关系,他绝对不会收王小虎。
原因无他,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要正儿八经地学习指挥,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见。
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怎么学指挥?人人都生在唐中甫家吗?
生在唐中甫家,天生就是半个指挥。
指挥真的是学出来的吗?
秦勇心里有答案,他知道李安心里也有答案。
但是李安还是执意把王小虎送到了他的门前,那作为好朋友,他也没什么可说的。
于是半个月前的一场饭局上,当时王小虎不在场,他当着李安的面,委婉地半开着玩笑向徐丽转达,王小虎想学指挥这件事,关键还是在王小虎的钢琴老师。
知道李安和徐丽现在走得近,他也算是顺水推舟又帮了李安一把。
“一个也是费心,两个也是费心。”
秦勇笑:“知道你是当老师的,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做慈善的,不过车琳那孩子确实也值得培养。”
李安摆手:“王小虎也不差,中午一起吃点?”
秦勇也摆手,将烟头按灭:“一会儿还有事。”
说罢二人一起离开办公室,秦勇送三人到电梯口,分别前和李安约定了下次上课的时间,并不忘嘱咐王小虎多听李安的话。
中午徐丽要请李安吃饭,李安接受邀请并表明这顿饭他来请。
在隐约猜到徐丽早已离异这件事后,李安也不再提要请一家三口吃饭这件事。
正好借着今天中午的机会,他也想感谢一下徐丽这一段时间以来对他的帮助。
他问王小虎想吃什么,王小虎说想吃比萨,于是三口人就近去了一家比萨店。
李安陪母子二人吃了午饭,饭后徐丽开车将李安送回家。
从比萨店说到回家的路上,关于指挥的话题,王小虎像是有问不完的问题。
李安见状让王小虎下午去他家玩玩,王小虎一听自然是开心得不得了,到了云开苑南门不顾徐丽反对就要下车。
徐丽:“你老师忙了一上午了。”
李安:“没事,让他跟我去吧,正好帮我干点活”
王小虎跟呛道,“听见了吧,我得帮老师干活,”说着跳下车。
车上李安接过话,“徐姐你忙,四五点钟我让他自己回去。”
徐丽也没再说什么,放下李安独自回了家。
回到家,他开始统计老师们九月份的工资,按照老师们与李安签的合同,老师们的工资将在每个月的十二号到十五号期间发放。
这边王小虎随李安回到楼上,进屋一屁股躺倒在沙发上,就像这才回到家。
“老师,告诉你个秘密。”
“说。”李安冰箱里拿来一瓶冰可乐。
王小虎一屁股弹起,接过拧开猛灌一口,“爽!”
接着,“我妈到更年期了。”
李安乐:“这就嫌你妈唠叨了?不就是吃饭的时候不让你喝饮料么。”
王小虎叹气:“不是老师,你不知道,我妈最近脾气特别差,批评我,批评我姥,谁都批评,搞得我都想住校了。”
李安:“大人也有烦心的时候,你别惹她不就行了。”
一顿,“你妈不容易。”
王小虎撇撇嘴,片刻嘟囔了一声,“我知道,十一她给我安排得那么满,我不也没说什么。”
片刻,“老师,要干什么活啊?”
李安:“你能干啥活,给你争取一下午让你休息休息。”
王小虎:“嘿嘿!那我一会儿能玩手机吗?”
李安:“你先过来。”
王小虎跟着李安来到书房,李安坐到钢琴前让王小虎搬个凳子过来坐他旁边。
王小虎搬了个凳子过来,“老师。”
“听。”
说着李安掀开琴盖开始演奏。
王小虎也不知道老师让他听什么,他就听。
缓慢舒畅的琴声带着点热情奔放,色彩浓郁,充满抑郁异域风情。
李安只弹了十六小节片段,弹完他问王小虎这是哪个国家的音乐。
这王小虎哪能听出来,“意大利?”王小虎猜。
接着李安又重新起头弹了一段,弹完他又问,王小虎说:“法国?”
随后李安连着又弹了三段音乐,每段音乐都有一种鲜明的特点,只是王小虎只能听出每段音乐都是出自不同地域,但具体出自哪他只能靠猜。
“给你降低点难度吧。”
李安说完又开始弹,每次固定就弹八到十六小节不等,弹完就问王小虎节拍,速度,以及大小调。
说是降低了难度,可李安的问题依然不简单,不过王小虎还是可以的,后面答对了两段旋律的调性和一首曲子的节拍。
“难吗?”他问。
王小虎点头,“有点。”
李安沉思片刻说道,“王小虎,知道秦老师为什么让你从视唱练耳开始吗?”
王小虎:“因为唱听是学习音乐的基础。”
李安:“说得对,那你知道我们练耳究竟是练的什么?仅仅是把音听出来吗?”
王小虎:“不是。”
李安:“所谓听,我们既要听出音,同时也要听出音乐。”
王小虎:“老师,音在这里不就是音乐吗?”
李安弹响一个dol,“这是什么?”
王小虎:“dol啊。”
李安又弹响一个音,“这是什么?”
王小虎:“re。”
李安:“两个音放到一起先后响起是什么?”
王小虎:“旋律音程。”
李安:“还有吗?”
王小虎:“大二度。”
李安:“还有吗?”
王小虎挠头。
李安:“是不是一个上行?”
王小虎顿时抓住点感觉,连忙点头,说:“是。”
李安:“是不是方向。”
王小虎茅塞顿开,“老师我明白了!”
李安:“说。”
王小虎:“音是死的,音乐是活的,有方向变化的。”
李安乐:“行,有点悟性昂。”
王小虎不敢得意。
李安接着说:“音乐是由一个个音构成的,哪怕一个音,它也是单位最小的音乐,音乐是运动的,我们要时刻提防让它们变成静止的。”
“也正因为音乐是运动的,有方向的,所以他才能千变万化为各种风格,各种曲调,各种节拍,各种速度,等等。”
“而你,在接下来,要带着脑子去听,去积累。”
“我弹的第一段音乐是西班牙风格的,第二段才是意大利风格的。”
“通过耳朵把控音乐,理解风格,积累大量的听觉素材,是你接下来要做的必修课。”
“记住,听音要带着内心听觉去感受,去理解,去分析,去思考这段音乐要表达什么,这是练就指挥耳朵的第一步。”
王小虎有点激动,“老师,可是我现在只能听出一个八度内的单音。”
李安:“那就多听,多练,就在现在开始,在脑海里建立属于你自己的音响库,每一个音的高度长短大小,你要为它们打上你自己的印记,把他们变成你的私人武器库。”
王小虎:“武器库?”
李安:“一名指挥必须是受过专业训练的音乐家,他必须有自己的武器库。”
“里面装有眼睛,耳朵,嘴巴,大脑、双手,所有关乎你站在指挥台上需要用到的器官,都是组成你私人武器库的一部分。”
“就拿耳朵来说,虽然绝对音高概念不是成为一名指挥的先决条件,但一名指挥的耳朵必须有敏锐的听觉来辨别音准的精确度以及音量大小的平衡度。”
“不难理解吧?”
王小虎用力点头:“嗯!”
李安:“那除了耳朵呢,眼睛和嘴巴是干什么用的?”
王小虎:“视唱。”
李安:“一名职业指挥家和一名非指挥家的职业音乐家,他们之间在能力上的最大区别不是指挥家无法像音乐家那样娴熟地演奏某一种乐器,而是指挥家能够熟练地阅读总谱,非指挥的职业音乐家无法做到这一点。”
“一目十行,十几种乐器的乐谱顷刻间在脑海中走完,这是一名指挥家。”
王小虎:“老师你能做到吗?”
李安:“我做不到。”
王小虎:“我不信。”
李安笑:“想成为一名指挥,我说的这些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你做好吃苦的准备了吗?”
王小虎:“做好了!”
李安:“不用那么严肃,就算你半途而废你妈妈也不会怪你,我也不会小看你,因为我们知道学指挥实在太难了。”
王小虎:“我不怕!”
李安点点头:“好,那既然这样,就从秦老师给你的两本书开始吧。”
“认真地唱每一条,认真地听每一条,吃透一条再进入下一条,其间钢琴和声乐不能落下,单簧管我不管,但是其他内容你必须得咬牙坚持学下去。”
王小虎:“单簧管我也会坚持下去。”
李安想想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时间就那么多,你自己把握好。”
王小虎:“嗯。”
李安:“小虎,暑假以来你各方面进步都很大,老师挺欣慰的。”
王小虎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接着抬起小心翼翼问,“但是嘞?”
李安一愣,随即才反应过来,笑骂道:“不说你两句你皮痒。”
别说,王小虎还真是这样,嘿嘿傻笑两声。
看看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李安让王小虎去干点自己想干的事情,可王小虎他想练钢琴。
练就练吧。
李安把书房让出来给王小虎练琴,一个人到隔壁陈璇的练笛小屋收拾起来。
要说这间屋子也不小,至少比小车家里住的卧室大。
就是床和书桌旧了一点。
李安正琢磨着怎么把屋子收拾得新一点,客厅传来手机响。
放下抹布回到客厅,李安拿起手机一看,心道不妙。
“喂,张老板。”
电话里老张也不墨迹,声音虽然唯唯诺诺,但是语义表达十分明确且肯定,他老婆嫌一万六有点少。
“李老师,年付还是半年付对我们其实真没什么所谓。”
李安对着电话里笑说,“那您再给我报个价,咱们有来有回嘛。”
片刻,电话里老张说:“一万七,年付半年付都行,我是诚心想把房子租给您,关键是家里哎.”
李安:“理解理解,一万七对吧,那我也和家里商量商量,您先忙。”
挂了电话,李安手机一扔回小屋继续拿起抹布。
咋不去抢呢,真特么当搞艺术的都是有钱人啊?
我擦。
随即耳朵竖起,朝着门外怒喊:“错音!”
书房里小虎哥虎躯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