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爱的回答。
如果不是车琳回答问题时的认真表情,她会把这个回答当作一个小玩笑。
唐小星从没有为这样的问题担心过,甚至她都没有考虑过礼服会不会因为穿在身上的不留意而变得皱巴巴。
在她的潜意识里,礼服只是一件舞台道具。
皱了再换一件穿不就可以了嘛?
“你带了几套礼服?”唐小星好奇地问。
车琳:“只有这一件。”
唐小星:“哦哦。”
原来如此。
随着现场再度响起的掌声,两个小女生暂停对话,目光跟着起身上台的刘笃毅来到钢琴前。
上半场音乐会的第二位表演者是来自一组的刘笃毅。
曲目单上,刘笃毅即将演奏的曲目是肖邦f小调练习曲,op25,no2。
掌声落下,刘笃毅鞠躬落座。
调整好琴凳高度,刘笃毅轻呼一口抬手落指开始演奏。
轻快华丽的旋律从钢琴前升起,顿时间台下就有人露出羡慕表情。
肖邦练习曲出了名地好听,没人不喜欢弹好听的曲子,尤其是考级教程中有这首曲子。
只是多数孩子未能达到演奏这首作品的水平,只能望谱兴叹。
刘笃毅还算出色地完成了这首作品,跑动规矩,速度尚可,中间只错了几个音,节奏方面也没有出现大问题,在一众老师眼里基本达到了7级犹豫8级未满的水平。
已经非常不错了,接棒马丁教授的叙四还能如此稳健的将曲子跑完,心态方面也是值得肯定的。
演奏结束,刘笃毅大大方方起身鞠躬,赢得了台下的热烈掌声。
趁着掌声,唐小星不由自主地再次主动凑近:“车琳你最喜欢哪首肖练呢?”
小车回想了一下,肖邦的练习曲她都挺喜欢的,如果说最喜欢的,那应该是老师弹的激流练习曲了。
“激流,你呐?”
唐小星最喜欢圣咏逃亡,说着一叹,“只是一直都弹不好。”
对此小车也爱莫能助,她一首肖练都没有练过,不过唐小星的话让她记住了圣咏逃亡曲。
在小车看来唐小星都一直弹不好的曲子,那一定非常非常难弹。
而这边唐小星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来到车琳身上,得知车琳竟然还没有弹过肖邦练习曲,唐小星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一直以为车琳应该练过所有的肖邦练习曲。
见唐小星惊讶的张开嘴,小车觉得对方可能对自己有一些误会,她可不希望唐小星以为自己练过许多曲子,小声说明道:“我目前在练布格缪勒二十五首练习曲,练了一半了,曲子刚弹完海顿D大调奏鸣曲的第一乐章。”
布格缪勒二十五首海顿D大调
唐小星从未轻视过任何一首音乐作品,相反她尊重每一首作品,哪怕是一首童谣。
从小她的太爷爷就一直告诉她音乐的区分是时期、风格、体裁和种类,并不是难度,后来跟随陈老师正式学习钢琴之后,陈老师也一直教导她不要用“容易弹”与“麻烦”来衡量一首新拿到的作品。
如果车琳说自己最近再重新练习这些唐小星非常能理解,因为她也经常会练以前练过的作品。
但是车琳说的是才练了一半的布格缪勒25首,曲子也才刚练完D大调。
车琳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才练到这里吗?
一直以来唐小星都认为车琳的演奏水平非常高,这不是凭空的感觉。
是听音测试上的“满分”,是音乐改创环节里的铁皮小火车,她能说她很喜欢车琳改的那首嘛,还有今天早晨旁听车琳上课,这是她第一次听车琳正式弹钢琴,弹得非常动人,听车琳弹升c小调圆舞曲的时候她有一种感觉,车琳在演绎自己的内心世界。
那种从容,那种纯粹的独享让她感到惊艳,感到好奇。
或许就是从早晨听完车琳的演奏,她才开始不自觉地想走近车琳。
她承认自己之前是有些羡慕车琳和李老师之间的各种愉快互动,但是车琳在钢琴前的演奏让她产生了一种想接近的感觉。
早晨过后的一整天时间里,唐小星都在悄悄观察着车琳的一举一动。
上午双人组打节奏的时候,她其实早就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可她看着车琳一直坚持,哪怕对方后面动作变形了也依旧在坚持,所以她也选择了坚持。
中午在餐厅,她注意到车琳吃饭的时候会端着饭碗扒饭,那一刻她忽然觉得中午的饭菜也很香。
下午舞台表演的时候,她看到车琳在钢琴前有条不紊地左右互搏,没人知道,那一刻她的左右手也在腿上模仿着车琳的动作,真的很难。
那时她就更加断定车琳身怀超高的琴技。
除了琴技以外,车琳在她眼里也同样很可爱,就像刚才撑着胳膊看音乐会。
她一开始就注意到了,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那样坐是担心弄皱礼服。
就像她如何能想到,车琳目前还在练习她六年前练习的内容,却能演奏出那般动人的圆舞曲。
“好厉害。”唐小星不由自主发出赞叹。
小车忙摆手:“我不厉害,伱才厉害,你都已经弹到贝多芬的第五协奏曲,老师说他都没有弹过这首作品。”
如果换作别的话题,听到李老师提到自己唐小星应该会更开心,“哎。”
“嗯?”小车不解。
大概是此刻的气氛,又或许是幽暗中车琳投来的关切目光,唐小星低下头,一抹淡淡的愁容爬上眉角,“其实我不想练这首曲子。”
小车“啊”地一声,她更加不解了,多好听的曲子啊。
从未向任何人袒露过心底的唐小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明媚眸子,轻声却不失坚定地说道:“我不喜欢这首曲子,也不想练。”
小车一瞬就抓住了,她明白这种感觉,唐小星说不想练,不就像之前不喜欢学习的自己,区别在于唐小星练了,练的还很好,而自己学习成绩一塌糊涂。
就从这一点,唐小星就比自己强太多,小车接着想到另一个问题,是不是因为唐小星要去外国上学,所以不得不准备这首曲子。
“那。”小车刚准备追问,就见唐小星长出一口气,接着对她露出一个轻松笑容,“嗯?”
肖邦是一位伟大的钢琴作曲家,这点毋庸置疑,但在研究其作品表演风格时一定不能忽略一点,他同样也是一位爱国的民族音乐家。
在肖邦大量的创作中,如果有一种体裁天然地与波兰民族音乐建立联系,那一定是玛祖卡。
玛祖卡,英文Mazurka的译音。
一种波兰的民间舞蹈,其动作复杂,节奏处于不停地变化之中,有滑步、旋转、踢腿,或多人围在一起“瞎胡闹”。
相传肖邦儿时就是此舞种的高手,每逢宾客来家做客,他都会被大人们要求上一波才艺。
大概也就是这个原因,肖邦在很小的时候,身体就被注入了玛祖卡的律动。
所以后来玛祖卡舞曲成为肖邦另一个独特的创作领域,这一点也就不足为奇了。
在整个钢琴音乐文献中,提起玛祖卡,首先不得不提到的人物就是肖邦。
其他作曲家也有玛祖卡作品,但唯独肖邦执笔的玛祖卡最为闪烁耀眼最具有波兰泥土的芳香。
肖邦的玛祖卡寄情故乡与土地,其音律中包含着浓厚的乡土之情,所以想进入肖邦音乐的深处,聆听一曲肖邦的玛祖卡,是不二之选。
应X老板的恳请,安娜教授为本场音乐会准备了两套完整的玛祖卡作品。
演奏一开始,安娜教授就用她特有的俄派钢琴气韵为舞台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异域风情。
对于孩子们的台下而言,玛祖卡舞曲听起来有种别样的奇异感,调子和节奏完全不同于马丁教授演奏的叙事曲和刘笃毅演奏的练习曲。
尤其是第二首三十三号玛祖卡舞曲,安娜教授在一开始用一种像是“东倒西歪”的不规则奏法开篇,接着在变奏时又给人一种“热情随时会减半”的处理,通篇处理皆指向——让音乐处于一种慵懒的摇摆状态。
听惯了梦幻的肖邦,华丽的肖邦,伤感的肖邦,再听这田间地头中挥舞着手臂的肖邦,孩子们很难不觉得有趣。
只不过孩子到底是孩子,很显然这首玛祖卡的旋律不如上一首玛祖卡抓耳,过了新鲜劲,很快就有孩子打起了哈气。
到了最后还能坚持用心聆听的孩子已经没剩几个,但这不妨碍听进去的人跟随着安娜教授的乐思越走越远。
尽管音乐来到最后都没有出现什么大波澜,可这就是肖邦的玛祖卡,简单结构中偶有一抹破空而来的异香,就足够让有心者将脑海展开成一座花园。
穿过摇摇晃晃的音符,静谧花园中随风飘荡的树梢下,那舞蹈的少年,不就是儿时的肖邦吗?
“噹—”
落下最后一枚音符,安娜教授收手,台下响起掌声。
“弹得太好了。”
李安的喃喃自语引来了季洋和小北的同时侧目。
季洋还好,她能感到安娜教授演奏中的抒情,小北就有些挠头了。
从头到尾就没有听到好听的调子,如果让小北来评价,小北是真说不出这两首曲子好听在哪。
察觉到两个孩子的目光,李安左右各看了一眼,笑了笑没问什么。
接着拿起曲目单,“马上就该小车上场了。”
小北纠正:“老师,下半场先上场的是宋思妍,之后是唐小星,最后才是琳琳。”
说着小北有些得意,“琳琳是最后一个登场哦,”就像是最重要的人物总是最后登场的感觉。
李安放下曲目单解释道:“她的曲子舒缓,篇幅也最短,所以放到最后收场对整台音乐会的效果最好,类似音乐会结束前的返场。”
小北:“额”
小季:“老师,肖邦第三奏鸣曲很难吗?”
李安:“很难,无论从技术的角度还是情感把握来说都是不易掌控的曲目,尤其是第四乐章,对速度的准确性和触键力度跨度要求极高。”
小季:“比叙四呢?”
李安:“我不建议你在这个阶段去拿两首没碰过的曲子做对比,你一会儿仔细听唐小星弹,早晨我听她弹了一点,一会儿你就听吧。”
小季:“好的老师。”
一旁王小虎四个小男也在讨论,马昊小声道:“那曲子不是人弹的。”
刘丰瑞:“你弹过?”
马昊立马摆出一副我是人的惊悚表情,“怎么可能!”
王小虎倒是想听听这曲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心道瞧把马昊吓得,“你们去上厕所嘛?”
“去!”
“走。”
一呼三应。
中场休息期间,候场中的两个小女生再次开启聊天模式。
接着刚才‘唐小星不想练贝五协奏曲’的话题,小车继续问唐小星,“那你是因为要去考外国学校才练的这首曲子吗?”
唐小星摇头:“不是的,我的考试曲目没有这一首,这首曲子我才开始练。”
小车不解:“那你为什么一定要练习这首呢?”
唐小星:“老师让我练,大伯也让我练。”
小车这次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唐小星不喜欢这首曲子,但是无奈被大人要求去练习。
“李老师会逼你练什么吗?”唐小星忽然问。
小车摆手:“我想练什么老师都会给我谱子,不过前提是我要把老师布置的东西练好。”
唐小星顿时更羡慕车琳了,如果她要是也能在完成大人的要求之后弹弹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了。
“你也可以一边完成陈老师作业的同时,再练点自己喜欢的曲目啊。”
小车献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