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山后山坟林,此时秋风寂寥,天地之间的一切都好似定格在了那空无一物的棺材板内。
木屑纷飞,尘土飞扬,但棺材之内却是空无一人。
“师尊遗体呢……”
宋钰、俞妙莲、张梨亭三个人,尽皆如同天塌一般,看着这不敢置信的一幕。
就算是周三通,也同样是满脸的震愕和难以接受。
“空的……”
为什么坟墓里棺材会是空的。
分明他与道一山所有门人,乃至于陈沙都亲眼看着师兄陈参玄下葬沉睡到了这里,亲眼目睹着尊敬的掌门师兄入土为安。
为何,现在被这神秘黑衣人起出棺材后,里面竟然没有了沉睡的尸体。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棋主却是看到了空荡荡的棺材破碎后,在短时间内的震愕之后,内心浮现了强烈的惊悸和多疑。
棺材里无人,那么人在哪?
他下意识的就看向了道一山的四面八方。
隐隐然,仿佛感觉到暗中有一双天底下最威严、漠然的眸子,于不知何处注视着他,心灵之中瞬间被蒙上一层恐怖的压力。
“道一山不宜久留!”
棋主只是短暂的天人交战,就瞬间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陈参玄的身上有大问题!”
他强烈的不安后,当即身形一闪,猛然在原地拍出一掌。
这坟林之中的尘土一时间沸沸扬扬,当即背着一掌卷飞,形成了遮天蔽日的沙尘暴,笼罩了四下视线。
“他想走!”
周三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棋主的动作,大喝一声:
“休走!”
尽管棋主是当着他们的面打开的空空的棺材,可现在棺材里是空的,眼前之人就有着最大的嫌疑。
周三通第一时间抢入了土雾之中,便要不惜一切代价留下棋主。
便是俞妙莲三个人,也都是一样的心思。
三个陈沙的分身幻影,同时紧随着周三通之后,冲入了土雾之中……
但紧跟着两个呼吸之后。
无边土雾,全都被一拳挥散,澄清了这里的阴霾,却是已然不见了棋主的身影,留下周三通几个道一山门人一脸惊怒:
“被他跑了,此人究竟是谁!?”
宋钰三个人脸上愤恨不已,看着被开启的师尊的墓穴,咬牙切齿:“能在修为上压制小师叔,还能硬抗师弟的三个分身,这样的实力,却蒙面不敢见人……难道是元如画,或者王载象两人中的一位!”
而周三通却是已经从棋主的手段上联想到了一些:“那棋子,跟当时入侵道一山的那位天才刀客手上的棋子,有很大相似之处,我曾告诉过小陈沙此事,如今看来,此人必与曾经的一品堂有关。”
俞妙莲接口道:“一品堂,据说一品堂现在已经并入了魔圣宗,那也就是说,这人跟魔圣宗也有关系。”
可魔圣宗魔圣龙在田,已经为他们的掌门所杀。
周三通却想起一事:“快随我来,此前他们是两人上山,被我抓住机会先打晕了一人,或许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一些事情。”
当即留下了两人,仓促收拾整理陈参玄空荡荡的墓穴。
周三通带着俞妙莲急忙奔向了几里外。
却是来到马如龙被一拳震飞的地方,只发现了一地血迹,马如龙也不翼而飞了。
“看来是被他方才提前过来带走了,此人行事周密,再加上功力深厚,是个极其恐怖的敌人。”
周三通严肃道:“将此事快些告知小陈沙,让他回山一趟。”
神秘人的身份还是小事。
掌门师兄陈参玄的墓穴内的尸体不翼而飞,成了空空墓穴,这才是目前最大的问题所在。
马如龙从昏迷中醒来,便见到身边的景物飞快移转,原来是被黑衣人棋主提着后背,已然下了道一山。
他只一抬头看到棋主的另一只手空空,就猜到了结果,面色大变:
“棋主……陈参玄的金身没有到手吗!”
棋主冷静道:“根本没有什么金身,我想错了,陈参玄……极有可能还活在这天地间的什么地方,快些走!”
他没想到自己误判的这么严重。
本以为从龙在田身上看到“破碎”的事情出现后,就第一念头联想到了陈参玄,误以为这位大约也是如龙在田一般精神破碎,留下了金身。
可现在坟墓里没有人,从道一山弟子表情里看出,他们也不知道这一切的问题所在,那就只有一个解释了……
陈参玄在暗中不知道于计划着什么事情。
“我早该想到的,破碎和金刚,是两种不同的方向,以陈参玄的心气,怎可能选择精神破碎,抛弃大黄庭修炼出的最强横的体魄!”
棋主念头飞扬:
“可,陈参玄是如何能预测到天地复苏的时机,早做准备,难道他也是……”
却也就在棋主的行动和阴谋在道一山失败之同时。
万里之外的少白山,松花园门口。
王载象看着陈沙面色微微变化之后,又变为平复,平静问道:
“你的神情一紧一松,可是有什么心事?”
陈沙回过神来,望了王载象一眼,道:“感知到一些事,好在有惊无险。”
他能够感受到。
虽然那几道宙光碎片里的真气被消耗了泰半,但还剩下了一点点,这也就说明,几个化身还没崩溃之前,对道一山出手的人便已经被击毙,或者被击退了。
不然分身不可能还留有余力。
但不管怎么说,陈沙已经起了要迅速回山的心思。
可在这之前。
陈沙还有最重要的问题,要向这位天下第二,自称跟自己父亲关系远超自己想象的王载象询问。
王载象在陈沙开口之前,就道:“老夫能看出,你要问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情,不若先进来喝杯茶,我们慢慢聊。”
陈沙思索了片刻,既然道一山那边危机已经被化解,也就不急在一时,当下点头,带着魔圣金身走进了王载象的府上。
不多时,他和王载象在府中列坐,王家有人奉上了好茶,便主动退出了客厅。
大厅内,龙在田的金身便好似雕塑一般,站在两人旁边。
王载象不由得多看了两眼,而后叹息道:
“精神破碎,竟确有其事……当年你父亲和我的推论,真被人走出来了。”
陈沙当即眉毛一动,道:“前辈说什么?精神破碎,你和我父亲的推论,难道……你二人一直在探讨大先天之上的道路。”
王载象微微一笑道:“你父亲当了三十来年的天下至尊,我也当了三十来年的天下第二,元如画只能算是后来者,在这天下武林之中,论过去三十来年里,谁能跟你父亲有交流,除我之外,还有谁人?”
天下第一人,站立于武道山巅,何等孤高寂寞,与之能说得上话的,便只有相对距他近一些的第二人了。
陈沙眸光波闪:“没想到前辈和我父亲的关系,会有如此深厚。”
于金国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为皇帝进言,总理阴阳。
于天下无林间,唯一能够和堪比王朝皇帝的武林至尊交流的,也就是他了。
王宰相,王载象,果然没有叫错的名字。
但陈沙只想知道更多关于他父亲和此人交流的内情。
王载象温润的眸光道:“我跟你父亲的交情,还得从当年你父亲登门来金国找我说起,此时,天下人也知晓,不是秘密,可却没人知道他来找我,我二人之间谈了些什么。”
陈沙点头。
事后,世人只知道王载象将他父亲送出城门,而后便公开承认,自己此生无法超越自己父亲陈参玄,心甘情愿的领了天下第二位子。
王载象道:“当年,你父亲来找我时,已经是功参造化,大黄庭修行圆满,二十四神大成,如此情况下,来找我却不是为了比武,因为他已经天下无敌,那你猜他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陈沙想到方才王载象所说,道:“为了前路?”
说罢,他又陷入了思索。
可为何要找王载象,突然,陈沙心里一道灵机闪过,看向了王载象,道:“我明白了,前辈所修……不是武功,所以让我父亲很是意外,一个不练武的人,竟然会有这样的能力,他对前辈的修持之道很好奇。”
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陈沙现在也一样对王载象的修持之道很好奇,能够捕捉到当年老爹的一些想法。
王载象平静道:“不错,正是因为老夫所修不是武功,而是读书养气之道,却居然也能修出不差的本事,这一道与武功是截然不同的方向。我从未打磨过体魄,但论气盛,却天下人没有比老夫这个读书人更气盛得了。”
他看着陈沙,淡淡微笑道:“这点你可承认?”
陈沙看着对方,从方才帮助自己压服庞圣的时候,便看出来了。
自己现在虽说有近乎三百年的功力。
却隐隐然,仍旧觉得自己的功力在这一旦全力以赴的老大人面前,有些小巫见大巫。
这也就是说……
这位读书老头,才是天下间气力最强盛的一人。
“前辈所修持之道,究竟是什么?”陈沙凝重,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可能跟第九劫的儒门有关,但还是需要王载象来告诉自己。
王载象道:“老夫少年时,喜读各种古书,越是偏杂旁门,我越喜,应是在十三岁那年,老夫偶然翻阅到了一本书,其名曰《阳儒手记》,一开始,老夫只当它是一本杂书,随意翻看,却不想这一读,竟是三天三夜没有吃饭喝水,精神完全沉浸在了书中世界,恍惚间可以和写书之人交流,思想碰撞……”
陈沙意外道:“十三岁就能如此忘我。”
王载象却摇头道:“非是我之天赋,而是那本书所致,那本书自有一种精神和思想传承。”
陈沙惊异:“有此事?”
书里的精神思想?
王载象道:“著书之人,必然早就在很久之前陨落于天地之间,可他却在这本书中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精神痕迹,老夫少时尚不知深意,却是伴随着年龄渐大,老夫才明白什么叫‘书中自有千钟粟’,‘身虽死,名可垂于竹帛也’,人虽死,文章中的精神却可不朽,造福于后人,这就是写书那人的境界。”
“我之道,皆来源于那位书中的前贤精神感应,体会到了他写书时候的精神思想,便自然而然的开始从无到有的养气,‘见贤思齐’,大约便是如此。”
陈沙大约明白了,这绝对是儒门的修行道路,于是问道:“那我父亲来了之后,你们的交流又是?”
王载象道:“你父亲来时,我对你说的这些,对他也未曾隐瞒,甚至于将那本造就我的古籍,也让他一观,不想却就是他这一观,看出了一条路来。”
陈沙当即问道:“什么路?”
王载象道:“准确来说,是两条,一条是如书中那不朽精神一样的精神破碎之路,另一条,则是……肉身破碎。”
“他将精神破碎,称之为‘破碎虚空’,肉身破碎称之为‘破碎金刚’。”18122/101455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