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正午。
纽约五月的阳光比较炽烈。
28日达到了今年的最高温。
但在这间病房内,阳光被厚重的窗帘所遮挡。
李严因艾滋病而生的并发症让他的眼睛很敏感,不能接触阳光,稍微强烈点的光芒都会让他流眼泪,所以病房内的灯光都是特制的,这间病房和对他的治疗,费用很高。
现在,李严眨着自己干涩的眼睛,视线中的人形逐渐清晰,他看到了卢梭,然后他就呵呵地笑了起来,嘴角勾起的弧度,那种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仍然与卢梭记忆中一模一样。
只是,李严再也撑不起他那身笔挺地西装了。
“你终于来了。”李严涩声说,然后就咳了起来。
董子健先把他扶起,这个动作之自然,让卢梭担了一下心,因为……李严毕竟是个艾滋病患者,卢梭可不会信任这样一个家伙。
李严喝了一口水后,瞧着卢梭,似乎瞧出了卢梭的想法,他说:“别担心,我没那么蠢。”
“没错,你只是贪婪,但并不蠢。”卢梭想了想,也点点头。
“是啊,一个商人总会在衡量自己口袋里的本金后,再去进行合理的交易,收取最大的利润。”李严说,“我现在的筹码,只有我在短跑项目上独一无二的知识和判断力了。”
呸,不要脸。卢梭心中暗啐,却也不得不承认,李严能够从墨西哥的沙漠里走出来,躺在纽约的高级病房中,的确是因为他脑子里的东西。
“所以你想要交换啥呢?”卢梭问,“你现在就算有钱也享受不了什么了吧。”
“我可以活着啊……”李严眼中有光,那种光是冷漠的也是坚定的。
卢梭看过一个视频,是被山石夹住无法移动的狼,为了活命,那只狼啃掉了自己的爪子。
李严的眼神就和那只狼一模一样,不残酷,不血腥,就是冷漠,充满了对‘活着’的坚持和笃定。
卢梭、陆锦荣和董子健从纽约长老会医院离开,卢梭先找个酒店安顿下来,陆锦荣和董子健则去给卢梭寻找合适的训练场地,这个场地不能距离长老会医院太远,否则李严来往不方便。
在卢梭的‘逼迫’下,陆锦荣和董子健统计了一下为了‘救助’李严,他们的花费,到目前为止,已经超过45万美元,包括从墨西哥黑帮处买下李严的10万美元。
在2008年,这也是一大笔钱了,三百多万人民币啊。
还好两位教练这两年从卢梭的商业代言中分到了不菲的收入,不然陆锦荣就得考虑卖房了。
考虑到这些钱中,还有张震的一部分之后,卢梭不禁感慨人性的复杂和善良。
卢梭把这笔钱还给了两位教练,接下来李严在长老会医院的治疗,将由卢梭来承担。
这大概是李严这辈子做得最后一笔买卖了,交易条件很简单,他竭尽所能地给卢梭建议,卢梭则保证他能一直在医院活到死。
这对双方来说,都比较合算。
李严每天的治疗花费在5000到10000美元,按照最高限度来计算,也不过是365万美元,而卢梭如果能够恢复到世界冠军的成绩,一个高规格的代言费用,便可以支付得起。
而李严呢,他只是想活着,他对于活着的贪婪简直令卢梭吃惊,李严似乎认为多呼吸一口空气,多喝一口水,都是一种胜利,同时他努力想要活更久一点,求生意念之旺盛,令人咋舌。
不过,董子健跟卢梭说过,李严的情况,如果只是两年多在墨西哥沙漠的非人折磨,也许他还能活,如果只是艾滋病,也大概还能活,但两者合在一起,最高明的医生也无法保证李严能活下去。
“他身上有十几种基础疾病,脏器甚至到了枯竭的地步,虽然可以做更换器官的手术,但医生说只有百分之五的生存可能性。”董子健说。
在这种情况下,李严依旧保持着旺盛的求生欲望,真是让人感慨。
6月初。
陆锦荣确定了卢梭的训练场馆。
就在长老会医院再隔两条街的一家市民体育场,由总局出面与其签订了一个月的合同,虽然卢梭可以自己出钱,但是能报销就尽量走报销嘛。
总局领导对于卢梭在纽约的行程,是很清楚的。
对于李严的事,也知晓。
但能做什么反应,只能装作不知道。
另外总局领导私下里嘱咐陆锦荣,一定要做好保密工作,千万不要让媒体抓到相关的新闻,否则真的没办法解释。
陆锦荣表示‘请领导放心,绝对没问题’,实际上,李严已经不是李严了,墨西哥黑帮把李严身上所有有价值的东西,包括他的身份,都卖了出去,现在的李严,只是个从墨西哥偷渡入美国的流浪汉。
当然,这些事,领导不知道最好,所以陆锦荣也没详细去说,只是保证,经过在纽约的训练,卢梭的成绩,肯定会有大幅提高,说不定就能恢复到旧日水准。
对此,总局领导自然是盼星星盼月亮的,奥运将近,原本是个创造经济效益的好季节,刘羽身上都又签了大几千万的合同了,卢梭身上却只能勉强维持品牌商的信心。
亨厄洛超级大奖赛上,虽然卢梭拿了个第一,但那个第一显得有点水分,没起到稳住品牌商的作用,所以,在陆锦荣表示他将集训一个月,同时参加6月末纽约超级大奖赛,并应该能够拿到好成绩后。
总局领导开始了新一轮的盼星星盼月亮。
如果真如卢梭所言,那么6月末到8月中旬,还有不少时间可以用来招商,卢梭的商业价值,远超刘羽啊。
于是,在总局领导的默许下,卢梭在纽约开始了集训。
为了配合李严的病情,指导性训练都被放在晚上。
第一天开始集训,当卢梭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李严,被推到场边的时候,他不禁有点恍忽,彷佛忽然间回到了2004年10月初,他从鹏城来到首都参加国家队试训,看到站在赛场边那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