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君!”
卓东明等人刚刚抵达沐云台,便见到此人,顿时脸色大变。
哪怕除了轩辕小扇和那玄真之外,其他都是成名江湖多年的人物,眼见夜君站在跟前,一时之间却也忍不住心头有些慌乱!
前后二十年,两次独战七派掌门。
此人武功之强,可谓东荒之最!
如此人物当前,哪个能够不慌?
不过在场都不是寻常人物,纵然是有些许的慌乱,也刹那平息。
面上更是看不出来一丝半点。
各自飞身落地之后,洛长生一挥手:
“退下!”
围绕在夜君身边的,正是七派其他高手。
闻听此言,当即飞身而退,站在了七位主事的身后。
夜君也未曾阻拦,只是背负双手,默然而立。
他一身黑袍兜帽,其下是半张苍白的脸孔。
面白无须,唇锋如刀。
开口说话,声音并不低沉,也不阴鸷,带着岁月的积累和平淡:
“七大门派之中,仍旧还有后起之秀,本君眼见于此,心中着实欢喜无限。”
“哦?”
轩辕小扇的声音从纱巾之下传出,颇为意外:
“我等七大门派,以及东城诸派与阁下乃是生死之敌。
“你这份欢喜,却是从何而来?”
夜君微微转头,眸光似乎看了一眼这位天心宗的当代圣女,这才轻轻摇头:
“本君何时说过,与七大门派,皆为死敌了?
“这不过是你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早晚东荒会尽归本座之手,尔等都是本座治下之民。
“死敌?从何谈起?”
他声音平淡,语气平淡,然而所说的话,却是让在场七大门派所有人尽数色变。
卓东明一声长叹:“夜君果然不愧是夜君。”
“叨扰了。”
夜君轻声开口,只是当目光看向那“万藏心”的时候,却又忍不住叹息:
“昔年天泉老人纵横江湖之时,本君武功未成,尚未踏出永夜谷。
“而等本君踏出永夜谷之后,他却已经封剑归隐,成为了东荒神话。
“天泉洗心剑之名,如雷贯耳,可惜缘悭一面。
“可谓生平一憾。
“所以,你们也不用惊慌失措。
“本君今日前来,不为其他,只为观剑。”
洛长生听到这里,却是心头一阵无语。
感觉这夜君固然是看上去一副宗师气度,可是这张嘴说话,十句之中能够相信一两句就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说什么天泉洗心剑缘悭一面……
天泉老人大弟子不正是失陷于你永夜谷中,乃至于归顺之后,在天衢城内肆意妄为吗?
不过这会功夫,这话却也没有说的必要了。
而事到如今,夜君之请,洛长生除了接受之外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
要说真的惧怕夜君,确实是怕。
可要说因为害怕就束手以待,任凭对方为所欲为,那必然不能!
天衢城大局在东城正道,夜君倘若当真有本事能够轻易击破,他又如何能够等到今日?
此事他纵然是加上了幽泉教主,也绝无可能!
否则的话,七大门派的掌门,又如何会让门下副门主一类的在此镇守?
早就已经亲身上阵了。
倘若孤注一掷,彼此拼杀的话,夜君纵然武功纵横东荒,幽泉教主的幽泉真经固然血腥诡异。
却也休想从这天衢城内走出。
可若是他们一心想走……
在场却也没有一个人能够拦得住他。
现如今明显未曾到那兵戎相见的时候。
既然夜君想要在这里观剑,那看就是了。
洛长生朗声说道:
“来人,将座椅搬来。”
他一挥手,当即有弟子转身而去。
而与此同时,夜君和幽泉教主同时莅临的事情,也已经传遍了整个天衢城。
东城武人有的义愤填膺,有的胆战心惊,情绪各有不同。
可要说离开,却是一个走的都没有。
整个沐云台周围,如今更已经是人满为患。
东城诸派弟子,皆听从号令,从中斡旋,不让人群发生混乱。
更有不少弟子,便在这沐云台的周围,随时听从命令,以防不测。
各项部署,不过片刻之间,就已经尽数完成。
沐云台首端,夜君跟幽泉教主已经相继落座。
而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便是七大门派主事之人。
幽泉教主眸光一扫,将周遭变化尽数收入眼底。
冷哼一声,转而看向了东城诸派之人:
“今日这场合,倒是别开生面。
“说来遗憾,本座座下有一剑痴。
“固然剑法是一言难尽,却是颇为喜爱此道,自认为自己是剑中高手。
“可惜啊,他不在此地,否则,必然欢欣鼓舞。”
“哦?”
洛长生看了他一眼:“教主所说的莫不是三旗令之一的那一位?”
“哈哈哈。”
幽泉教主哈哈大笑:“你倒是颇有见识,没错,便是此人。
“可惜啊,他须得坐镇魑魅林,倒是无缘前来了。”
卓东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幽泉教主:
“教主自东而来,必然路过魑魅林,竟然未曾叫上一起?”
“嗯?”
幽泉教主脸上的面具似乎都在隐隐颤抖:
“叫来一起……好给你们可趁之机?攻入魑魅林中吗?”
凭他的武功,想来便来,想走便走,方便得很。
可若是再带着手下的话,那显然就不是这么灵活的了。
而且,幽泉教盘踞东城以东,所掌控的地方可不小。
孤注一掷以血海一部之力,想要染指西南,最终失败。
以至于血海部之主和三位令主尽数惨死西南。
他幽泉教下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本就已经捉襟见肘了。
这会要再带几个过来,真出了点什么事情,又死在这天衢城几个,那他这幽泉教还要不要了?
事实上,这一趟若不是夜君有请,他也不会贸然离开幽泉教,跑到天衢城来大张旗鼓。
偏生夜君以一句‘不弱威风’撩拨他的心头。
天衢论剑此等大事,夜君既然都想来看个热闹,他幽泉教主却因为‘害怕’而不敢来,那不是岂有此理?
威风何在?
这才一路匆匆而至,甚至路过魑魅林的时候都没敢去见三旗令。
生怕这三位……或者准确地说是其中某一位,一定得跟着一起来。
“如此看来,当真遗憾了。”
卓东明闻言,不禁一声轻叹。
幽泉教主面具之下的眸子,静静的看了卓东明两眼,这才收回目光,转而看向了夜君:
“你看,这东城诸派,狡诈之人在所多有。
“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他们寻到机会。
“夜君,你永夜谷偏安一隅,却是不能不防啊。”
“无妨。”
夜君轻轻开口:“倘若他们愿意去永夜谷做客,本君必然大开山门,让诸位尽数进入其中,随意游览。”
“然后通通成为你影子楼内的珍藏?”
幽泉教主嘿嘿一笑。
夜君却并未多言,只是静静坐在那里,看向了“万藏心”。
“万藏心”抱剑而立,似乎已经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对于周遭一切变化,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但是旁人却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的心头已经是翻江倒海。
昨夜苏陌出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天泉十二剑,一个回来的都没有。
甚至潜藏于天衢城外的五鬼天罗,也没有任何消息传递回来。
虽然是做好了抛弃天泉十二剑的准备。
但是这全然没有音讯的状态,却让他有些坐立难安。
其中最关键的一节便是,真正的万藏心,如今究竟是死是活?
此节若是不能弄清楚,今日之事怕是难以两全。
如今唯一值得安慰的便是,夜君已经到了。
这场戏终究还是能够唱下去的。
至于说柳随风……
先前以天泉十二剑中,剑法最弱之人,前往与其照面。
柳随风是绝顶剑客。
那短短时间的接触,必然已经清楚“万藏心”的实力,此战只要自己出其不意,想要战胜此人,并不难!
虽然他经历七大派的重重磨砺,于剑法之上已经更上一层。
今日远山剑派那弟子得到的消息,“万藏心”自然不会一无所知。
只是……在“万藏心”看来,这个消息吹嘘的成分远远多余现实。
纵然他当真达到了如此的程度,凭借自己掌中长剑,仍旧有信心可以与之一战。
而且就算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是败,此战胜负也无关大局。
仅只看天衢论剑如今的场面,该做到的事情,其实便已经做到了。
他双目紧闭,呼吸越发的均匀。
将心中的这些念头梳理清楚之后,他才算是彻底调整好了自己的状态。
只等着柳随风的到来。
时间……便在这等待之中度过。
夜君端坐,不言不动,便如同是一个淡淡的影子。
幽泉教主倒是有些惫懒。
时不时的挪动一下,偶尔看向东城诸派的高手,便是嘿嘿一笑。
尤其是盯着玄真的目光,更让人不寒而栗。
小和尚年纪虽然小,但是胆气却壮。
脸上固然是怯生生的,可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偶尔跟幽泉教主对视一眼,还微微一笑,显然不怀好意。
洛长生始终将在场众人的情况收入眼底,心中祈祷平安。
轩辕小扇则时不时的打量一下夜君,眸光之中既有警惕,也有好奇。
此人纵横江湖数十年,黑袍之下的真正面貌,却是没有几个人见过。
而今日也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传说之中的人物。
确实是有不同凡响之处。
心中生出警惕的同时,却也想更多的了解一下此人。
毕竟,越是想要对付一人,就得越了解他。
当有朝一日,你比他自己更了解他的时候,那他的生死,便可在你的一念之间。
而满场之中,最放松的却是卓东明。
这小老头笑呵呵的坐在那里,竟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来了一把瓜子,想要分给周围的人。
不过这个场合,又有几个能吃的下去?
当即纷纷拒绝,他就自己一个人坐在那里嗑瓜子,一双眸子玩世不恭,却是无人能够看出他心底深处,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看着太阳越来越高,幽泉教主的耐心越来越少,轩辕小扇越看越是心头发毛的功夫。
终于,有人开口:
“柳随风到了!!”
众人当即循声望去,便见到一个剑客远远而来。
他裹挟一身剑气,行止之处,身边自然让开了一条路径。
便当真如同一把驰骋天地之间的剑!!
此等威势,让沐云台上的众人都有些色变。
幽泉教主面具之下的眸子是阴晴不定。
六大派的主事之人则是啧啧称奇。
夏轩然瞥了洛长生一眼:“洛主事,同为剑手,您觉得此剑如何?”
洛长生一时无言,这没事老提自己干嘛?
现在幽泉教主和夜君都在这里,说这话未免不合时宜?
不过下一刻洛长生就笑了笑:“夏阁主应该比我更加了解此剑。”
夏轩然一时无言,有心反唇相讥,最终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柳随风那会挑战七大门派,去他逍遥阁的时候,他正好就在阁内。
当时迎战柳随风的就是他……
结果却被一剑而败,至今想来仍旧想不通那剑法之中的奥妙。
洛长生方才这话,显然也是针对此败而来。
一时之间自然是哑口无言。
而就在此时,众人忽然惊觉柳随风身上的剑气,伴随着他一步一步走向沐云台的过程之中,竟然逐渐减弱。
他身上的剑气每减少一部分,他眸中的迷茫就略去一分。
直至他登顶沐云台,他身上剑气已经微不可闻。
如果说他最初的时候,是锋芒毕露。
如今便只是长剑出鞘半分。
眸光尽复清明之色,却又有一缕迷茫藏在心头,似不知何解。
然而此时抬头,再看对面所站着的“万藏心”,柳随风轻轻点头:
“我来了。”
“万藏心”也早就已经睁开了双眼,轻声说道:
“柳庄主武功又有进境,这剑气冲天,着实让人钦佩。”
柳随风却并不多言,目光在沐云台上微微一扫,将在场众人一一收入眼底。
唯独在幽泉教主的身上微微停留了一分。
随即便已经略过,重新看向了“万藏心”,微微沉吟之后,轻声开口:
“出手吧。”
他从来都是干脆利落之人。
来此不为其他,只为了比剑。
而且,此事之后他尚且还有要事要办,绝不想在天衢城多留。
“哈哈哈。”
“万藏心”哈哈大笑:“快人快语,果然不愧是玉柳剑心!
“天泉洗心剑当代传人,万藏心!
“领教柳庄主高招。”
嗡的一声响,他随身长剑便已经激飞出鞘。
冷光遍洒,剑气随势而出,于沐云台上,气走一线,直奔柳随风。
柳随风抬手之间,连鞘长剑在掌心哗啦啦转了一个圈,紧跟着剑身落地,砰的一声响。
剑鞘所中,正是剑气飞扬之处,恰到好处的将这剑气截断于此。
“看招!!!”
“万藏心”一声轻喝,天泉洗心剑正式出手。
柳随风落了地的长剑却是嗡嗡旋转不休,随手一探,握住剑柄,正要拔剑出鞘。
却又忽然眉头一皱。
猛然抬头看去。
便见到宛如天幕一般的剑气,宣泄而下!
“万藏心”眼见于此,当即收式而退,跟前三尺之地,却被这剑气在沐云台上切开了一出裂痕。
再抬头,一个黑色身影,已经站在了眼前,冷声开口:
“你也配叫万藏心!?”
“嗯?”
洛长生猛然站起来:“是你!”
昨夜刚刚交手,洛长生岂能不知此人是谁?
“万藏心”脸色变换不定,见此更是立刻说道:
“大师兄,今日天衢论剑,你也要来捣乱吗?
“纵然师弟尚且能够容你,在场的诸位东城正道,怕是不能容你放肆!”
“没错!”
洛长生立刻点头:“拿下此人!!”
华阳门掌门曾权的血债,古云宗徐州,青山派西门远,无定指胡鼎铭。
这一桩桩尚未了局之事,正应该有个结论。
当即有弟子就要飞身跃到沐云台上。
却听到一个声音笑道:
“慢来慢来。”
洛长生循声望去,就见到卓东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
“这件事情,我觉得小洛你还是莫要着急的好。”
洛长生一愣:“卓前辈,伱这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是师兄弟,门内之事,咱们外人暂且莫要插手。”
卓东明对洛长生挤了挤眼睛。
洛长生一时之间有些迷茫,却听到一个声音笑道:
“大师伯言之有理,我也觉得,这事咱们姑且莫要插手的好。”
这声音再说第一个字的时候,距离尚且还远,然而一句话说完,人却已经到了跟前。
众人寻声看去,正是一个年轻人。
一身素白的劲装之外,套着一件外襟,身后则是背着一个剑匣。
他嘴角衔笑,英俊而又洒脱。
让人一见之下,不免心生好感。
正有人不知道此人是谁的当口,就见到这年轻人忽然喊道:
“柳庄主,卖在下一个面子,姑且让他们‘师兄弟’处理一下门内事务。
“这天衢论剑,便稍微耽搁一会如何?”
此言一出,无论沐云台上下,皆是满脸诧异。
心说柳随风也好,万藏心也罢,他们都是何等人物?
天衢论剑又是何等的事关重大!?
现如今这场合有人捣乱,柳随风不先出手将这捣乱之人刺死也就罢了,又怎么会听从一个不知道从何处冒出来的年轻人的胡言乱语?
然而下一刻,就见到柳随风干干脆脆的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