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数字人技术太过拟真的缘故,如今的王通已经把朱祁镇当做了一个真人来看待了。
所以再问完之前的问题后他顿了顿,又补充说道:
“虽然我不搞MR和AR技术,但数学算法方面我多少还算了解,这样做的技术成本.要比复印仿品大上许多倍才是吧?”
“成本啊”
朱祁镇很坦然的点了点头,强大的算法让他瞬间理解了王通的意思:
“没错,这样做的成本很高甚至可以说极高。”
“但是对于国博而言,自然也有支持这种做法的理由。”
说着,朱祁镇深吸一口气,解释道:
“第一个理由比较直接,就是如果直接将仿品放在其中展览,那么陈列品是原本这种话就没法说出口了,这在宣传上对展馆是不利的。”
“其次呢,这种无字书籍在游客的体验角度上看是很新奇的,同时由于只要做旧封面的缘故,无字书籍在生产成本上更低一些,所以博物馆方面可以作为小礼品赠送给游客。”
“像你们手里的无字书籍页内实际上是笔记本,实用又有纪念意义。”
“但如果是印刷仿品就不一样了,一来没有笔记本的实用价值,二来它的技术成本虽然低,但工业成本却要比无字书籍高很多,搞印刷品国博要亏死”
王通闻言思索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也是。
国博的这种障眼法很有趣味性,同时也能一定程度的科普科学技术。
譬如大部分游客在知道真相后应该都不会生气,而是会感叹现代科技的发达,连自己眼睛看到的、双手感触到的东西都能是假的
接着游客被告知这本无字书籍是给大家的纪念品,观展体验基本上瞬间就被拉满了。
而印刷品则不然。
全文印刷的首卷成本在无字书籍的数倍以上,除非国家补贴,否则以国博免费预约的规则,估摸着没几天就得倒闭了——毕竟国博总不能学春秋航空那样上机了还从头到尾搞推销吧?
“更重要的是”
在王通沉思之际,朱祁镇又竖起了一根手指头:
“这种展览模式一旦成熟,是可以下沉到全国各地的中小型城市去的。”
“届时不仅仅是成年人,大学、中学乃至小学都可以组织类似的观展,这在宣教层面将会带来难以预估的收益。”
王通眨了眨眼。
下沉到中小型城市?宣教?
这他倒是没想过.
不过如今听朱祁镇这么一提,王通倒也意识到了这项技术在科普尤其是未成年人科普领域的价值。
这年头的互联网很发达,很多小孩子看似什么都懂,但实际上有很多未成年人的世界观依旧没有树立完整。
尤其是在文化领域,无论是理科还是文科知识,不少未成年人仍然一片空白。
这种情况下如果能将MR技术下沉到未成年人群体,又或者普及到五六线的小县城,往大点说对于提高全民素质都是有帮助的。
所以如果从这个角度来看,国博的这次MR展会可不仅仅是一次单纯的展览那么简单,技术成本自然不是首要考虑的问题了。
想通了这些,王通内心便也释然了不少。
随后他看了眼朱祁镇,指着自己与张莹手中的《永乐大典》无印版说道:
“朱先生,按您的说法我们手上的这两本书是可以带出博物馆的?”
朱祁镇点了点头,笑着道:
“是的,按照国家博物馆的规划,这种小礼品今后应该会普及开来,算是给游客们的纪念品。”
“另外印刷版的《永乐大典》则会进入纪念品商店和国博官网商城,售价不会很贵,只要保证国博不会亏本就行了,到时候游客们可以按需购买。”
王通见状又看了眼手中的无印版《永乐大典》,小心翼翼的将两本书放到了张莹的挎包里。
这可是《永乐大典》发放的首批无印版笔记本,纪念意义极高,哪怕是放在书房里也是个不错的小藏品。
待王通收好书册后,朱祁镇便继续带着这对小情侣走向了下一处展柜。
早先提及过。
《永乐大典》这部旷世巨作足足有两万多卷一万多册,这个庞大的数字注定了它的目录索引同样不会是个小数字。
实际上。
《永乐大典》光目录便有整整六十卷,也就是三十多册书。
除了首卷上记录着王通此前看过的序言之外,剩下那些索引的内容都相对有些枯燥。
当然了。
这里的枯燥只是从阅读角度得出的感受,对于解析《永乐大典》的史学家来说,这些目录的价值就显得很高了。
“根据金陵大学翁同教授团队的汇总,目前我们已经基本上确定了《永乐大典》中每一部所对应的内容。”
朱祁镇与王通张莹始终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很有风度的一边引路一边做着介绍:
“《永乐大典》内容包括经、史、子、集,涉及天文地理、阴阳医术、占卜、释藏道经、戏剧、工艺、农艺等多个方面。”
“譬如话本、杂剧主要记载在卷13542至14003,戏文一百零二种,杂剧两万四千多则。”
“诗词方面则主要分布在卷3453到卷4355之间,跨度接近一千卷,发现有诸如王维、韦庄、王贞白、李群玉的作品,其中很多诗词都没被康熙年间编纂的唐代诗歌总集《全唐诗》收录。”
“目前这些诗词已经汇录到了文化部的档案中心,接下来会逐渐对外公开揭秘,其中有部分诗词应该也在今后几年陆续添加到中小学生的教科书里。”
“当然了,除了这些之外,最重要的资料还是.史料以及古代科学——准确来说,是古代的工学与医学。”
听到朱祁镇这番话。
张莹顿时来了兴致:
“朱先生,您详细说一说呗?”
“没问题。”
朱祁镇痛快的点了点头:
“没问题,咱们一步步来吧,先从史料说起。”
说话之间,朱祁镇停在了一处展柜边,指着展柜内说道:
“古代的史料一般可以分成很多个类别,譬如说有关古代政治制度的汇总文献,还有史官所写的史料,以及地方的方志等等。”
“广义概念上的史料在永乐大典中足足占据了接近三分之一的篇幅,光是方志就超过了两千多种。”
“例如咱们面前的这个展柜里存放的便是《梁益集志》,一共7册14卷,记载了云贵川及部分陕甘地区从东晋时期到明代以前的各类资料。”
“其中有人物传记、地理志以及编年史等要素,如果短期内没有其他考古新发现,这本《梁益集志》应该会成为华夏时间跨度最长的地方志。”
“当然了,这样说起来有点空泛,我找个例子给你们看看吧。”
只见朱祁镇左手手掌在空气中微微一晃,一册《永乐大典》便出现在了他手里:
“在这册《永乐大典》被发现之前,史学家对于古滇国的诞生一直持有争议。”
“有些人认为古滇国的出现与中原有一定关系,而有些人则认为古滇国是当地自发形成的文明部落。”
张莹轻轻点了点头。
她和王通都属于标准的北漂,王通来自江南地区,而张莹的老家则位于滇省文山州。
因此尽管张莹的所学专业与古代史无关,但在涉及到自己老家相关历史的时候,这姑娘还是多少了解一些情况的。
朱祁镇所说的古滇国位于滇红的滇池地域,是一个两千多年前的内陆国。
它在历史上大约存在了五百年,创造过极其灿烂的青铜文化。
司马迁在《史记·西南夷列传》中也曾经简单提及过这个文明古国,1955年的时候滇红省晋宁石寨山古墓群开始挖掘,经过14次大规模考古发掘,清理古墓50余座,最终出土文物4000余件,其中还包括了轰动全国的“滇王之印”,正式印证了这个古文明的存在。
当然了。
那次出土文物中名气更大的是另一件铜鼓形贮贝器,鼓面上铸52个人物和1猪1犬,中央立有1对蛇盘绕的圆柱,柱顶立1虎。
柱右和柱前是3个或被双臂反绑、或戴锁枷的裸体人,当为用来祭祀的牺牲。
旁边1位乘坐4人肩舆的贵族妇女,可能是主持祭祀仪式的女奴隶主。
这个栩栩如生的铜雕反映了古滇国神秘的祭祀文化,专家们根据青铜器的用途和外形,将它命名为“西汉杀人祭柱场面铜贮贝器”,并在2013年的时候被列入《第三批禁止出境展览文物目录》之中。
古滇国在考古领域中一直都是神秘文明的代表,有关古滇国的来龙去脉,以前在我国的古代历史研究中几乎属于空白。
有些人认为古滇国与中原文明有关,有些人则认为古滇国的青铜器与中原出入极大,绝不可能与中原有关。
如今听朱祁镇的意思.这个华夏考古学中的未解之谜之一,今天已经有了答案?
随后在张莹与王通好奇的目光中。
朱祁镇熟练的将这本书翻到了中间一页,指着上头的内容对张莹二人说道:
“而在这册《永乐大典》之中,我们明确找到了有关古滇国文明的来历。”
“你们看这里,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略巴、黔中以西。…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饶数千里,以兵威定属楚。”
“庄蹻麾兵越黔中,直取沅南,且兰、夜郎望风而降,长驱直入至滇水之滨。欲修书报楚威王,忽闻楚地已陷秦,归途既绝。遂驻滇水,揭竿自冕,建国滇越,自号庄王。”
“后庄蹻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汉元封二年,开西南夷,滇王降,设益州郡,领县二十又七,汉王赠滇王滇王之印.”
“其中第一段与《史记西南夷列传》中的记载完全一致,而第二段则是此前从未发现过的文史资料。”
“按照上面的说法,楚国时期庄蹻出兵云贵,打下了沅南、且兰和夜郎,但就在庄蹻想要回兵之际,却得知秦国攻下了楚国,于是便在滇水立国了。”
张莹静静听完朱祁镇的介绍,忍不住摸了摸下巴:
“庄蹻啊我小时候好像听说过这个名字”
朱祁镇点了点头:
“嗯,庄蹻是是楚庄王的后代,历史上也确实率兵征服过云贵,结果打到一半后路被秦国人切掉了。”
“有些史料表明他在滇省自立为王,但后来的走向却又众说纷纭——有些人说他被手下反水刺杀了,有些人说秦始皇统一六国后派了一位叫常頞的人发动老百姓修建“五尺道”通滇,最终王翦发兵灭了滇国。”
“而如今这段史料的出现,算是给这个争议画上了一个句号。”
张莹盯着朱祁镇手上的《永乐大典》看了几秒钟:
“朱先生,这段史料是谁记录下来的?可靠吗?”
朱祁镇扫了她一眼,报出了一个名字:
“班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