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是什么?想到怎么解决你弟弟的欠款了?”陆铭笑着问。
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抱歉,李香儿每次和自己见面,她和自己的对话,都等于法庭上自己又多了新的有力证据,不同店员都听到了。
李香儿摇摇头,“不是,我准备和他离婚,所以,陆先生,我的弟弟,对你来说,已经没有了价值,但我们会尽力补偿陆先生,我们也会力所能及用最大的努力,希望能得到陆先生的满意和谅解……”
陆铭听得一呆,离婚?
“嗯,我已经想好了,我也知道,我的父亲肯定不同意的,我会递交离婚申请后,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下次回来后呢,我和他,也就自动终止了婚姻,对吗,陆先生?”李香儿的语气平澹,但听得出,有一丝澹澹的忧伤。
陆铭点点头,“只要律师不太离谱,应该是可以的。”这女孩其实外柔内刚,主意大着呢。
“好的,陆先生,那我就告辞了,小轩欠您的,我还是会承担,到了新地方,我会给您写信,但还请您不要将我的地址告诉别人。”说着话,李香儿起身。
陆铭点点头:“好,那希望你能找到新的人生。”
其实,她这一走,真正给自己留了一地鸡毛,甚至令胡定金将怒火完全发泄在自己身上。
不过,要说劝她留下之类的,那就算了。
起身送她到门口,看着她上了黄包车。
不知道她会不会真的离开,胡定金会不会放她走,还是她有办法走掉?总之,也不关自己的事。
明月皎洁,十里铺的小镇西口,古老垂柳下,陆铭坐着小马扎,和一些老人们聊着天。
都是满脸沧桑皱纹的老人家,数十年辛苦劳作,已经走到了人生的最后阶段,现今回首,曾经的辛劳和心酸,和偶尔的快乐,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这些老人们,也绝对没有想到会有一天遇到陆老爷这样的东主。
就在昨天,陆老爷的管家带人,给村里六十岁以上老人每人送了十斤猪肉,十斤白面和两斤豆油,还承诺,以后每个月,六十岁以上老人,都会有十斤米面收。
而前天,陆老爷家的管家魏嫂带着账房,和小镇所有佃农重新签了租地合同,以后的地租,以每季三成计算,而以前徐家,收成好的时候,甚至地租会达到七成。
徐牛子的地也都卖给了陆老爷,自己一家搬去县城生活了。
也就是,整个十里铺的地租都这样降下来了。
很多人甚至根本不信,反正地租合同怎么写的也没几个人认识字,随意了,到时候看陆老爷怎么说就是,总不能让人饿死?
但现在,镇上六十多岁又身体还算健康的老人都被陆老爷请到了镇子古柳树下聊天。
这位年轻的新东家,确实和以前的地主给人感觉完全不同。
“三爷,你刚才说没看过电影是吧?听说过?嗯,我刚成为十里铺人,所以,过几天,我请放映队来,放几天电影,以后啊,咱们镇每年过年,让放映队来放几天电影。”陆铭对一名满脸皱纹的老人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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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徐三爷,明显曾经见过世面,能接自己的话,不像其他老人,大多数很拘束,自己说什么,就是笑呵呵的赔笑。
那边徐三爷一笑,露出黑黑的牙齿,“那敢情好,三少爷,我知道,您是大地方的贵人,对这点地租看不上眼,但您这么一来,附近的地主您都得罪了。”
陆铭笑笑:“随便啦,江南五省最苦的就是农民,但最苦的人,其实创造的资源是我们生存的根本,干的活也最累,本来就不正常,像您这样年纪,只要能干得动,就要下地干活,不然没一点保障,想想总是不太对劲,对吧?”
徐三爷呵呵笑着,说:“几百年好像都这样过来的,也没什么不对的,不读书,不认字,也就会种地不是?”
陆铭点点头:“不过啊,读书识字又怎么了?一些城里的岗位,换三爷你去也可以的,我看,行署专员你就能做!”
徐三爷吓一跳,“三少爷,可不敢这么说,可不敢这么说!”
陆铭就笑,又说:“三爷,还有叔叔伯伯大爷们?你们累不累,该回家休息的回家吧,不用陪着我!”
“不累!”有老人立时说,其余老人都附和。
虽然,这位陆老爷,或者说“三少爷”,说的话也听不太懂,自己等也不太敢接话,也不知道怎么接,但坐在他附近,听着他说话,脸上就很有面子了,回家后,家里的晚辈,都会围着问,哪怕不孝的儿女,短时间内,也会老实许多。
那边陆铭心里一哂,这些老爷爷们精神头还挺足。
不过,这十里铺,超过六十岁又身体健硕的,也就这十几位,现今江南五省乡村的平均寿命,和自己前世差许多。
突然,有女子的尖叫声划破夜空,在寂静的夜里显得特别刺耳,有飞鸟都被扑棱棱惊得飞了起来。
不远处一名黒衫汉子立时挥手,便有人飞快的向尖叫声方向跑去。
尖叫声已经变成哭闹。
陆铭本来一怔,还以为是乡民打架?就是这叫声瘆人。却见坐在自己周围的老人们都摇头叹息。
“三爷,这是怎么了?有家人经常这样吵架吗?”陆铭问徐三爷。
徐三爷叹口气,说:“大柱家的女人,本来这几天三少爷的喜事,所以,堵着她嘴的,看来是挣脱开了,三少爷莫怪。”
陆铭看了徐三爷一眼,点点头,也不多问,“好了,我有点乏了,回去休息了!”
陆铭起身走了几步,对都站起来的老人们笑着做手势,又对跟在外围距离玉鸾几步远的那黒衫汉子招招手,黒衫汉子立时陪着笑屁颠屁颠小跑两步到了陆铭近前。
“老爷!”黒衫汉子满脸谄媚的笑,他穿着黑绸衫子,敞着肚,露出里面白背心,黑色布裤布鞋,肩上挎着长长背带的盒子炮枪套,尖嘴猴腮,前世的话,影视剧里汉奸的典型形象。
他也姓徐,排行老四,原本徐家的远房亲戚,也是徐家的护院头头。
徐家养的十几名护院,除了护宅院安宁对抗盗匪,也是对佃农们的威慑,特殊时期可能会暴力征租,但十里铺的佃农们从没有集体闹事过,所以,倒是没用过他们来收租。
原本徐家从外地雇佣的护院都被陆铭遣散,但这徐老四是本镇人,魏嫂又打听到他倒也没什么劣迹,对乡民还不错,又是本地人熟悉情况,所以,留了他做本镇副保长,平素维持小镇上的治安。
对这种村镇来说,真正的公权是进不来的,本地地主就是土皇帝,莫说普通纠纷,甚至命桉也是私下处理。
此刻看着徐老四,陆铭问道:“怎么回事?”
“是个疯子,老爷,我已经叫人去堵她的嘴了!”徐老四满脸谄笑的说。
“真是疯子吗?不是拐卖的妇女吧?”
“真是疯子!”徐老四苦笑道:“老爷,这个村里,谁买得起拐来的妇女呢?”
陆铭心里叹口气,现今来说,乡村里的精神病人,确实是个难题,也没人有钱送精神病院之类的,所以疯了就疯了,大多都是跑的不知所踪死外面,亲人肯留下照顾的,像比较严重的,绑在家里之类都很正常,尤其犯病的时候。
看了看陆铭神色,徐老四小心翼翼道:“老爷,不过这个赵二姑,前几年还好好的,是,是她的闺女,前年才七八岁的时候,被徐大忠糟蹋死了,然后赵二姑才疯的。”
陆铭一怔,徐大忠就是原本徐家的大儿子,也是他出面组织的小股东闹事,自己和他见过几面,但没和他怎么过话,理论之类的,都是曹家老三和他吵。
看了眼徐老四,陆铭心里点点头,乡民对他评价还不错看来是有道理的,他和自己说这些,是什么用意?想也知道,自然是看不过去,早就良心难安,现在自己能赶走徐大忠,他试探一下,自己会不会管这类事。
“这徐大忠,做了很多坏事啊?”陆铭边走,边顺口问着。
徐老四犹豫了一下,说:“是……”
陆铭点头,徐家迁去了黑山市区,对自己更恨。
黑山自己那情报站,也就是黄河贸易公司,早几天就有消息,徐大忠正暗中找杀手,想除掉自己泄愤,甚至开出了一万元的高价,不过,他本来也没什么门路,反而被骗子骗去了一千元定金。
还有就是,胡司令或许是为了表现他不会卸磨杀驴,是以安置了徐家人生活,当然,徐家余财还是有的,不说别的,龙岗县署赎回土地就支付了5万元。
但今天中午,龚师爷那边接到了胡司令的电话,胡司令希望约时间和自己谈谈。
也接到威尔斯的电话来着,胡氏本来希望查克森总督撤掉龙岗现今的县知事,吹风说龙岗最近乱的要死,都是新来的县知事搞出来的事情。
但查克森总督又有孙媳妇吹风,说起这个龙岗县知事,来自帝都福克兰大公的妻子温莎夫人,就算可能中间隔了几层关系吧,但在这位县知事没有违法违规的情况下直接撤职,终究不好。
威尔斯这位爷爷,倒也没完全老湖涂,还是觉得孙媳妇说的有道理,是以胡氏的枕头风没起到效果。
从总督那里,做不到釜底抽薪赶走自己,又经过最近的多次较量。
胡定山或许意识到,彻底赶走自己好像极为困难,终于开始换思路,看能不能和自己在黑山共存。
是以,才会给龚师爷打这个电话。
琢磨着这些事,陆铭抬头看了看天上皎洁明月,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