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卧龙堡,陆铭又拿起那些厚厚的书籍翻起来,都是在砂砾城买的,中洲文版本的本地法律及习俗书,包括一些古时法令。
窗外,本来明媚的天气,好像也突然变得阴暗,有翻滚的乌云,从北方黑压压而至。
现今旱季,这样的景象,很难见到。
看着窗外,陆铭轻轻叹口气。
本来觉得只是个小案子,自己到了此间举手便解决了它。
但却不想,刘老财所谓遭遇仙人跳虽然是真的,可偏偏,他强歼的事实,也客观存在。
而且,会是理查德来做诉讼。
“哒哒哒”门被轻轻敲响,罗二的声音,“老爷,三金夫人和帕帕芽夫人求见。”
陆铭答应一声。
门被轻轻推开,两条窈窕身影走进来。
三金婆还是雪白薄布长裙,帕帕芽红色纱幔裹身的纱罗。在土堡三层都是厚厚地毯,两人按贵族家妇女习俗都没穿鞋子,两双雪白玉足踩在猩红绒毯上,娉婷而来,一起屈膝,“尊贵的大老爷,奴婢给您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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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三金婆说的很流利,帕帕芽虽然语调有些怪,但也能听出是在说中洲话,大概临时抱佛脚苦学了一番。
陆铭摆摆手,那边罗二出去,带上了门。
陆铭看向三金婆,和今早的手足无措比起来,倒是淡然多了,看着这银发美妇,也没了那些怪异感觉,从某种角度,倒是很敬佩她,为了家族荣辱,什么委屈都可以受。
本来一生未嫁,现在却要嫁给一个东方来的毛孩子,那也在所不惜。
琢磨着,陆铭道:“三金夫人,我说的话,你也充当通译,转告帕帕芽,现在没人,只有我们三个,说的话,也不会再有第四个人知道,所以,一切荣辱,面子,我们都放在一旁,可以畅所欲言。”
三金婆想说什么,见陆铭摆手,更见陆铭眼神,莫名心里一凛。
“说给帕帕芽听。”陆铭笑笑。
三金婆就叽里咕噜对帕帕芽说起来。
陆铭等她翻译完,说道:“昨天的事,我猝不及防,应对上,可能也有点问题,加之我那妹妹,推波助澜,她生活环境不同,所以觉得你们以前的生活水深火热,她帮人惯了,以前还资助……”
说到这儿,陆铭心里叹口气,妮可心里的伤痕,不知道有没有消失。
其实孤童院那孩子被残害而死,对她打击挺大的,只是她从来不表露出来。
也许,铁了心腻着自己,和自己将那组织近乎一网打尽也有很大关系吧。
自己可能,带给她很大的安全感。
她应该一直暗中关注着这个案子的进展。
自己和她的各种交集,林林总总,实在盘根错节,难以尽说。
但偏偏,她和自己说的最少的,就是关于那个案子,关于她资助的孩童,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每个人,或许都会遇到不能承受之重。
只希望,自己这个妹妹,接下来的生活,都能顺利开心。
沉吟着,又看向这两名美妇,陆铭道:“不过,我妹妹年纪小,和我看法不同,你们自己的生活,一切冷暖自知,对吧?”
等三金婆对帕帕芽说完,陆铭看向帕帕芽,“首先,来说说你,其实,我看了这里的一些故事书来了解本地的价值观,故事书里,惩戒什么,提倡什么,通常都清楚明白,也是最能体现一个文明价值观的窗口,又都是小故事的形式,浅显易懂。嗯,说远了。”
陆铭咳嗽一声,又道:“我还打听了本地习俗,所以,现在确定了一件事。你丈夫鹰眼罗先生,虽然不明不白留你在这里一夜,但实际上,如果我地位足够高,就算这样将你送回去,也没什么,如果我以后再令你丈夫得到极大利益,那就更没人会说你丈夫闲话,而且,更不会认为你有什么过错,只会对你更敬重。”
“所以,我不会跟外解释什么,什么一场误会,你在这里我没碰过你什么的,包括你丈夫那里,也无须解释,就当我睡了你也可以。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只要你丈夫一心跟着我,不要走错路,那么,鹰眼罗家族会越来越兴旺,你呢,也会是鹰眼罗家族现在,以及未来的最受人尊重的女人,说不定,能有自己的墓志铭。”
三金婆美眸全是错愕,能感觉到,面前男子,好像根本不是早晨自己见到的那个。
她眼中异彩连闪,但也快速的跟帕帕芽翻译着陆铭的话。
帕帕芽呆呆的,轻轻垂下头,美眸又有清泪落下,但在想什么,这次又为什么落泪,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陆铭又继续道:“所以,那鱼塘我收了,但我下午会送你回去,当然,如果你认为现在回去,不知道和鹰眼罗怎么交代,更会被人指指点点,大可以先留下,等以后,鹰眼罗从我这里受益后,再回去也不迟。”
和帕帕芽说完,陆铭看向三金婆,苦笑道:“好吧,你,你这里,真是一个难题了。”
“你一生看似履行弘誓大愿,活在龙神的怀抱,而且,美貌容颜常驻和奇异银发,也为你增加了传奇性和神秘感,波波罗家族的后辈,无不将你当神仙敬仰。”
“但实际,你一生孤苦无助,凄凄之处,怕只有你自己知道。”
“当波波罗,你的侄儿,和你絮叨叨说我的事情,并暗示你什么的时候,你心里,是什么滋味?”
“愤怒?悲哀?心如死灰?”
“我家乡有句诗,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你就是这样了,老了老了,这最后一点矜持,也要被族人撕的粉碎。”
“当时你,心里很难受吧?”
“但你呢,当下定决心,却又无怨无悔,来到我这里后,看似处处为我着想,实则,希望得到我的信任和重用,如此,为波波罗家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说真心话,我敬佩你!尊重你!”
三金婆,慢慢低下了头。
陆铭叹口气:“但,正因为此,你和帕帕芽便不同,如果我送你回去,你这位神仙一样的老祖,定会在族人眼里变得低贱。”
“你的一生清誉已经毁于一旦,你来我这里之前的誓愿,那些思想斗争,那忍辱负重的挣扎,都变得一文不值。”
顿了下,陆铭看着她:“所以,我是这样想的,我可以不送你回去,甚至可以向城主去函确认你和我的财产归属关系,因为我恰好有些用处。”
“但你要切记,在这里,便是罗一罗二,以及我其他近侍,任一个,地位也永远比你高,你只是帮我做事的仆从之一,更不需暗中帮助波波罗家族,若不然,我相信你会明白有什么后果。”
“但同样,该给波波罗家族的,我一定会给,鹰眼罗家族和波波罗家族,也必然不会后悔来追随我。如此,你最大的心愿,应该算是完成了,这一生,也就没什么遗憾了吧。”
“因为我还可以向你保证,实际上,你的家族,必然能比你想象到的更兴盛,比你想象的,以后有机会掏空我在这里的事业帮补你家族的那种,更兴盛!”
三金婆抬头,想说什么,但看陆铭炯炯目光,又慢慢垂下了头。
陆铭笑了笑,语气也不再那么严厉,“其实,你以后大可以放松,也当以后的生活是践行四十五年弘誓大愿后的福报,享受生活,睁眼看这个世界,不要总盘算家里那点蝇头小利,今后为自己而活,不是很好吗?”
三金婆沉默着,轻轻点头,“是,老爷,言语,奴婢,誓死,记在心里……”
陆铭想了想又道:“我看旧俗,如果我修正式文函给城主,确认你成为我的财产,那现今我的财产数量,很惊人啊,你作为波波罗家老祖,折合财产很有份量,如此,我是不是就够资格,成为本城的季风议员了?”
所谓季风议员,顾名思义,季风,不是常有,特定季节才有的风,季风议员就是不属于三色议员中,类似外来的荣誉议员那种。
“而且好像曾经季风议员和白旗议员一样,对犯罪后被法庭判死刑的自己亲友,有特赦权?”
八特城的法庭,法官是城主,真正是三位一体的执政者。
四名白旗议员为陪审员,但最终裁决权,还是身为法官的城主。
菲拉石油参与进来的案子,如果明显法庭上自己是输的,自不能指望城主会判自己获胜。
那么,看旧俗,有个特赦权可以利用。
比如四名白旗议员,在城主裁决后,如果是自己亲朋被判处死刑,可行使特赦权,但需要其余三名议员投票,最终裁决特赦权成立不成立。
季风议员,好像同样能提议特赦,但没有什么明确条文。
而且,因为亲朋一项,是真要大家都知道的亲戚或者亲密好友,不然,特赦权必然滥用不说,还会引发太多问题,最后特赦权可能变得一文不值。
所以,自己不能指望鹰眼罗或者波波罗提出特赦刘老财。
只能自己先搞一搞,当最后给刘老财保命的手段。
当然,真用这个的话,说明自己的官司已经输的一败涂地。
那边,三金婆轻轻叹口气。“老爷,短短三天,奴婢臣服,您比奴婢,更多知识。”
显然,她平素不太关心这些,是以并不清楚。
陆铭点点头:“你中洲话,比早上就强一些了,句子能说的,越来越长了。”琢磨着,“你如果没有异议的话,我这就修书给重权罗了,确认你变成我的财产?”
又说:“这种文书,格式该怎么写,你教教我。”
心下摇摇头,这里确认婚姻生效,却是进行财产公证,女性地位,从本质上,实际低得令人发指。
突然,陆铭心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三金婆,你看啊,我的财产超过了一定数额,需要城主进行确认对吧?那些农奴,是家族之主确认成家立户,贫困平民,四城治安所进行登记。”
“如果,有两个平民,一直没登记,但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严格按照本地律法的话,有没有罪?”
三金婆再次茫然摇头,穷人生活,又是她的知识盲区了。
陆铭点点头,感觉土狗和哈杉,虽然没有登记,可生活十几年,一直生活不受影响也没人举报什么的,看来在这一带,和东海一样,也承认事实婚姻。
“好吧,来教教我怎么写这种将你变成我财产的公函……”陆铭说着话,心下摇头,这别说在前世,就是在东海,也荒谬的过头了。
又看向帕帕芽,陆铭道:“你呢,现在就走,还是过几天?”
帕帕芽却一直在怔怔出神,三金婆翻译完,见她没回应,转头对陆铭道:“老爷,她,需要时间,心神打击,太大……”
陆铭点头,这时外间敲门,罗二的声音:“老爷,议政院来的公函。”
三金婆忙去开门,对罗二赔笑,罗二快步进来,将公函递给陆铭。
陆铭打开一看,微微蹙眉,却是说哈杉诉刘守富强歼案,定在后天下午开庭。
理查德早晨刚到千公里外的尼古罗,却已经叫这边的人提起了诉讼。
显然,这穷山僻壤他一天都不想多待,只想来了就开始打官司,打完官司就撤。
一两天时间就搞定这个案子。
也确实,和在东海不同,八特城这个法庭,比如明天下午开庭,接下来就是连续审理,最多两三天的时间,也就能结束,毕竟这里也不会有太复杂的案子,而审理东海市民这样的大案,自然其他小案子都要靠边站,何况这里需要城主法庭审理的案子,一个月也不见得有一件,大多数纠纷,各个家族的族长自己就解决了。
理查德,看来挺有把握,毕竟在西域,他的团队打过几个官司,更莫说律师行带来的支持了。
想来只要在西域打过官司的其律师行的律师,都会献计献策,甚至组成律师团陪他来。
这一点,单打独斗的律师,或者中小律师行,永远比不了。
自己的律师行,什么时候才能到这种规模呢。
陆铭心里,有些羡慕的叹口气。
不过,对这个案子,方才已经来了灵感,自己渐渐有了个初步想法,但还是需要再看看资料。
既然你一定要来打,那就打吧。
就看我小律师行的小律师,能不能,将你这个巨人率领的遮天蔽日的律师团,一拳击倒。
陆铭看向窗外,目光渐渐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