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仇,什么怨啊,居然如此赶尽杀绝?”
“啧啧,足足几百人的尸首堆积成山,好像只有几名女眷因为提前入京,所以才逃过一劫。”
“听说两国世仇千年,早就互相看不顺眼了,只不过以前慑于陛下的神威,这才相安无事。”
“说来也怪,那扶桑国使团犯下这么大的事儿,居然没直接逃窜,反而大摇大摆的继续进京,他们真就不怕死么?”
“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他们烂命一条。”
“这些年扶桑国愈发骄纵,是时候好好惩戒他们了。”
茶楼包间里,赵舜运足耳力,聆听大堂里的窃窃私语。
不得不说,天子脚下,哪怕是寻常百姓都对国际局势如数家珍,一个个吹得头头是道,让赵舜想起了前世健谈的帝都出租车师傅。
“师姐,喝茶啊。”
将散发袅袅青烟的茶杯推到李悯面前,赵舜笑盈盈的劝道。
然而面无表情的冰山美人眼神空洞,幽幽凝视着远方,脑子里一片乱麻。
不久前她才笃定扶桑国不足为患,可还没等到旬月,现实就如一巴掌狠狠抽在她脸上,让她又羞又怒。
但最可怕的是,凭借着敏锐的政治嗅觉,她从这件事中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明明皇帝已经申饬了,他们居然还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袭杀他国使团,这事往小里说是两国自己的矛盾,往大里说,那就是藐视天威,罪不可赦!
再结合这几年扶桑国各种反常的举动,李悯甚至怀疑,他们是故意在试探!
试探大旻的底线!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有传言说,扶桑国这次狠下毒手,是因为申丽使团掌握了他们与肆虐东部各州海盗之间的秘密,所以才要杀人灭口,是这样吗?师姐?”
见李悯对茶楼的粗茶视若无睹,赵舜取出一只玉杯,斟上玉灵酒推到她面前。
熟悉的甘甜酒香削弱了李悯心中的怒火,她端起酒杯,优雅的轻抿一口,许久之后,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沿海海盗的成分十分复杂,各国三教九流的人员都混杂其中,但占据最大比例的,还是我们本土的几支魔门。”
“不过,扶桑国的势力这几年在海盗里的确扩张得十分迅速,鲁、炀、禹三州的海岸几乎快被他们垄断了。”
重新给她斟上一杯玉灵酒,赵舜好奇问道:“大旻水师就不管么?”
“哼!各州水师都控制在当地的藩王门阀手中,明面上的海盗不知有多少是他们豢养的,你觉得他们会自己左右手吗?”
眉毛一挑,少年恍然大悟。
白道割不动的韭菜,就用海盗割,反正是整村整镇的屠杀,镰刀过后,那些无主的土地、资产不就自然而然落入老爷们的手中了么?
所谓双赢,就是我黑白通吃赢两次,妙啊!
狠狠一锤掌心,赵舜对这世道又有了新的理解,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
等等,当初鸿海城的惨案不也是同样的行为逻辑么?
只不过那次是借邪教徒的手,而且并没有把整座城市屠戮一空,而是针对性的灭了最富有的三大家族满门,“顺便”弄死了近万平民百姓……
再联想到这背后居然有县令的参与,而县令背后又有梁王的授意,赵舜不禁摇头感叹。
跟这么一群虫豸,怎么可能搞好帝国?
“对了,没有各地水师,大旻还有皇家水师啊,为什么不派出去剿灭海盗呢?”
忽然想到静海里就有一支常年驻扎的水上力量,赵舜不由得疑惑问道。
“皇家水师要保证河、川、江三大水系,以及三京大运河的通畅,平日里已经捉襟见肘了。”
“偶尔集结起来出海巡弋,又会被内鬼泄露消息,导致战果寥寥。”
“几次下来,海盗没剿灭,内陆倒是河盗四起,阻碍了漕运,最终京畿地区物价爆涨,差点激发民变,于是就再也没人敢轻言出海了。”
轻啜玉灵酒,李悯幽幽回答,眼低闪烁着难以察觉的寒光。
“那为什么不扩充皇家水师呢?”
“没钱,地方的税赋越来越少,国库已经入不敷出了。”
太真实了,这病入膏肓的王朝,差不多相当于癌症晚期了。
“扁鹊”来了都得告辞三连!
同情的看了眼自己的师姐,赵舜捏了捏她的柔荑,叹息着为她斟满美酒。
“师姐,别想烦心事了,喝酒。”
一杯杯玉灵酒下肚,馥郁清甜的酒香顺着门缝飘散出去,引得老饕们口水直流。
“黄爷,里面有贵客,您……”
“滚开!”
门外的吵闹让赵舜眉头一皱,下一秒,古朴典雅的大门被一脚踹开,一个浑身酒气,满脸通红,衣衫不整的男子闯了进来,语无伦次的狂笑道。
“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酒……”
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男子凝视着李悯的容颜,眼底瞬间燃烧起炙热如火的欲念。
“好俊的小娘子。”
“滚!”
还没等他作出放浪之举,心烦意乱的李悯低吼一声,庞大的无形之力化为肉眼可见的波纹,瞬间将男子击飞出去。
千钧一发之际,男子腰间的玉坠泛起璀璨灵光,形成卵型护盾将其包裹,旋即像炮弹一样射穿墙壁,消失在黑洞洞的窟窿深处。
“师姐慈悲。”
呼之欲出的剑气缩回指尖,赵舜似笑非笑的对李悯挑挑眉毛。
当街调戏帝国长公主,不诛个九族助助兴么?
听到师弟的调侃,李悯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我们的魅力近乎神,对心智不坚,心神不强的人来说杀伤力太大,那家伙罪不至死。”
“所以说师姐慈悲啊!”
“我看你就是无聊想杀人!”
对李悯比出个大拇指,却换来她嗔怒的脑瓜崩子,赵舜揉揉脑袋,正准备反驳她的污蔑,忽然听到街道上传来兴奋的呼喊。
“又有人上封神台啦!”
“这回是谁?”
“还是那个教廷圣女,挑战者好像是一名剑仙。”
“快去抢位置!”
眨眨眼睛,赵舜看了师姐一眼,李悯无奈站起身来。
“走吧。”
周身蒙上一层朦胧模糊的光晕,聊胜于无的遮掩了一下容貌,两人在茶馆老板欲言又止的目光中踏出大门,朝着封神台的方向走去。
“掌柜的,黄爷挖出来了,有宝物护体,没受什么伤。”
“唉,这天子脚下,藏龙卧虎,黄爷喝了几斤酒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我看他迟早得把自己作死!”
抱怨间,一名衣衫不整的男子狼狈窜出来,红着眼睛咆哮道。
“人呢?那两个人呢?!”
“走了,往那个方向去了。”
“艹,打了老子还想跑,老子让你们走不出帝都!”
目送着男子咆哮冲出大门,掌柜与小二对视一眼,忍不住叹息摇摇头。
“酒伤人智,还是饮茶好哇……”
另一边,与师姐来到封神台所在的区域,里三层外三层的吃瓜群众已经将附近的空地全部挤满。
不过,越是靠近封神台,无形的威压越严重,普通人只能远远观望,只有最顶尖的超凡者或者上榜的天骄才能抵近观战。
冰冰凉凉的修长手指牵起赵舜的手,李悯轻轻向前迈出一步。
当脚尖落下之时,两人已经跨越了拥挤人潮,直接来到了封神台最内围。
“师姐,为什么隔三差五就有人挑战伊瑞丝,而我却无人问津呢?明明我才是封神榜第一啊。”
恋恋不舍的松开冰凉柔荑,赵舜充满怨念的抱怨道。
这年头韭菜都成精了吗?
为什么不到我碗里来?
无语的撇了他一眼,李悯隐蔽翻了个白眼。
“你下手太狠了,能上榜的天骄没哪个是傻瓜,都想着让别人趟雷,试探你的实力,结果就是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唉……又不会真的死,最多损失亿点点气运,不知道他们在怕什么?”
“你看,伊瑞丝就是妇人之仁,每次败敌都点到为止,这能掠夺多少气运啊?”
“只需要死一死就能学会受益终身的人生哲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情吗?”
絮絮叨叨的碎碎念吵得李悯脑仁疼,她瞪了赵舜一眼,没好气的怒道。
“没人挑战你,那你可以去挑战别人!”
话音一顿,赵舜愣了半秒,豁然开朗。
“还有这种操作?!”
旋即,他又陷入了深深纠结。
“榜首主动挑事,这吃相,不对,这操作是不是有点难看?”
下位者主动挑战上位者,叫勇敢。
上位者主动挑战下位者,叫霸凌。
就在赵舜陷入纠结之际,身边几名观战者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往两人身上飘,过了许久终于有一个人忍不住走上前。
“见过长公主殿下。”
“嗯。”
微微颔首以示回应,李悯继续对师弟怒目而视,隐约察觉到他心底有种唯恐天下不乱的诡异心态。
“见过武安君。”
“嗯。”
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赵舜忽然抬头看向来人,眼神微微一动。
尾巴一翘就知道他想拉什么屎,李悯一记手刀轻轻砍在他脑袋上。
“不准。”
“为什么?”
“这位是鸿胪寺主簿任华,他父亲任志为鸿胪寺卿,平日对我颇有照顾。”
“殿下客气了,是您对家父多有照顾。”
浓眉大眼的任华赶紧拱手谦逊,赵舜顿时了然。
懂了,自己人……
平日里跟师姐的言谈中已经大致了解支持她的派系,赵舜遗憾的将目光从任华身上移开。
莫名其妙的危机感逐渐散去,任华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有种虎口逃生的错觉。
这位新任的武安君,当真煞气惊人!
不过,一向清冷的长公主殿下居然跟他如此亲昵,该不会……
心底泛起一丝酸意,即便知道自己毫无机会,但看到憧憬多年的女神露出他没有见过的嗔怒情绪,任华还是忍不住心生嫉妒。
但瞬间就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任华恭敬的站到李悯不远处,像个侍卫一样安静伺候在一旁。
镇压了“调皮捣蛋”的师弟,李悯这才想起冷落了这位自己人,淡淡的开口道。
“最近扶桑与申丽之案,还有三州特使入京,鸿胪寺压力颇大,你要好好为父分忧。”
“是,殿下。”
任华恭敬应是,随后犹豫片刻,靠近低语道。
“殿下,扶桑使团入京后与西北三州特使频繁走动,家父怀疑他们背后有什么勾连。”
李悯眼底寒光一闪,不动声色的问道。
“有证据吗?”
“暂时没有,不过找到了为他们牵桥搭线的中间人。”
“谁?”
“圣金联。”
“以此为线索,我们发现圣金联的网络已经蔓延到了大旻各州,连骥州的野人都有专门的商队为他们处理战利品,所以这几年他们才会越打越强。”
“另外,东部海盗也是通过他们销赃,他们甚至在海盗群聚的岛屿上设立了据点,光明正大的为贼寇洗白赃物。”
听着任华的低语,李悯眼神发狠,银牙轻咬。
“继续查,我要知道他们背后到底有什么谋划!”
“是。”
一边观赏封神台上的战斗,一边聆听身边的情报,赵舜一心二用,脑子里面飞速转动。
其实早在两年前的神农谷里,扶桑的人就曾经袭击过申丽使节,只不过当时他杀得太干净,这件事就悄无声息沉寂了下去。
当时他就觉得扶桑人的举动有点反常,莫名有种悲壮狂热。
现在看来,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似乎有意识的在试探大旻底线。
再结合如今他们串联西北三州的举动,赵舜隐隐已经嗅到了大新闻的味道。
该不会又要三个月灭亡大旻吧?
饶有兴致的摩挲下巴,赵舜心底泛起一丝期待,恨不得现在就去找扶桑使团谈谈心。
搞快点,我要看血流成河,我要看全员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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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又加班到10点,我人都麻了。
关键星期一还要出差,我周末看能不能码点存稿,不行就得咕一天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