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绝大多数的人来说,人这一辈子,会死上三次。
第一次是断气的时候。
第二次是下葬的时候。
第三次是最后一个人把你忘记的时候。
当然,对于老朱家来说,尤其是朱标,第三次是不存在的,他会一直留在史书记载上,被后人所熟知。
这也是为什么,特别多的人,在乎青史留名,想尽办法,绞尽脑汁,都要在史书上留下浓厚的一笔,且要爱惜羽毛,维持好名声。
而对于在乎的人来说,经历的,将是两次悲痛。
死亡的时候,下葬的时候。
朱元璋身子在轻轻的颤抖,自从朱英出现后,巨大的惊喜,冲淡了悲伤。
让朱元璋很多时候,都下意识的忽略了朱标的死亡。
加上大孙和儿子这般相像的长相,不可否认,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有一种替代的感觉。
即是大孙,又是大儿。
这才是朱元璋近段时间的心中写照。
然而,时至今日,今日下午,当有人禀告说,陵寝已经修建完成后时。
朱元璋这才如梦初醒。
我的大儿,他走了啊!
“咱还记得,你出生的时候,爹正在打京师,就是现在这个地。”
“战况不是很好,打了很多次,都打不进去,大军的军心有些动摇了,将士们也是疲惫不堪。”
“当时咱的大恩人去世了,军中很是混乱,多人各怀心思,那个时候,你在娘胎里,咱就想着,大丈夫宁能受制于人耶?”
“爹怎么也得为你,拼出个锦绣前程来。”
“爹还记得,那一天帐中议事,你出生的消息传了过来,
当时爹就拿着那份传信,
一路奔跑到点将台上。”
“那个时候,爹浑身都是劲,拿着那大鼓锤,狠狠的敲在战鼓之上,召集所有的将士。”
“爹要告诉所有将士们,咱有儿子了!!!咱老朱家,有后了!!!”
“数万将士,听着爹在台上的大声宣布,全部都沸腾了起来,也就是从那一刻起,爹决定,一定要为你打下一片偌大的天地。”
在这个时候,朱元璋的脸上,是带着笑的,思绪好像回到了三十七年的那一刻。
不过紧接着,面色开始变得肃杀起来。
“在爹的面前,还有几块拦路石,在那个时候,爹也想明白了,于是设下计策,将其铲除,自此后,恩公的部将,尽数为爹所掌。”
“自从标儿媒瞪以来,老天爷都在帮着爹。大败陈友谅,消灭张士诚,歼灭方国珍,爹如何都想不到,咱一个放牛娃出生的,也能坐到皇帝这个位置。”
“然而,在爹的心中,有一件最遗憾的事情。”
“自你出生后,爹这些年里,都是南征北战,很难回家一次,好不容易建立大明,开国之初事务繁忙。”
“当爹再转过头来看向你的时候,你已经长大了,长得跟爹这般高大了。”
“爹当年,多么想陪着你长大,每每到进军时刻,打了一天的仗后,在床榻上,爹想到你,就感觉浑身都充满了斗志。”
说到这里,朱元璋的脸上再次堆满了笑意,好像又回到了当年怀念儿子的时候。
不过眼神看到灵柩,很快就回过神来。
“咱的儿啊,你已经走了啊,你就这么走了啊!你怎么这么狠心,就把爹给抛弃了呢,爹今年都六十四了,古稀之年。”
“半截身子都埋到土里的人了,你怎么就狠心,就这么丢下爹不管了呢。”
“你娘走的那天,拉着爹的手,跟咱说了很多很多,其中大半的话,都是在交代爹如何待你,不得像从前那般训斥你。”
“大妹子的话,咱能不听嘛,后来你想要如何,咱也开始让着你。”
“你总是怪咱,说咱心太狠,杀了那么多人。把跟着咱打大明的老兄弟,都给杀光了。”
“可是你要知道,咱都是为了你,你什么性子,咱还能不了解嘛。做事狠不下心肠,就会被人欺负到头上去。”
“那些老兄弟们,把持朝政,甚至有时候连爹的话都不怎么在乎,这要是换标儿你,他们岂不是胆子更大了。”
“咱知道你心肠硬不起来,没关系,爹帮你把事情都做了,给你留下一个干干净净的大明。”
“可是,你怎么就走了呢,你可是爹一生的希望,是咱一辈子的心血呀。”
“你娘走的时候,跟咱说,最想看到的,就是标儿坐到皇位上的时候,她说呀,标儿你肯定比爹要英武。”
朱元璋扶着灵柩,说到这里,大妹子和朱标的身影不断在面前盘旋,整个人都开始抽动起来。
没有嚎啕大哭的声音,只有满脸的老泪纵横。
在这一刻,朱元璋的头发,似乎都灰白了不少。
朱英察觉到不好,这是情绪过于悲痛,极其容易导致意外。
赶忙上前搀扶,并轻声说道:“爷爷,孙儿还在呢。”
朱元璋浑身一震,好似如梦如醒,转头看向朱英。
看到朱英的面容,大妹子和标儿的身影,似乎都融入到了其中。
粗糙的大手,狠狠的抓住朱英的双手,激动的说道:“对!对!对!”
“咱大孙还在!咱大孙还在呢!”
“老天爷待咱不薄,咱大孙还活着,他还好生生的活着。”
“标儿,你可是看到了吗,你的儿子,咱的大孙,他还活着呢。你看他这身子骨,多么的结实。”
“他跟你,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般,多么像,多么像呐。”
“大孙,快,给你爹磕头,你爹肯定能看到。”
听到老爷子的交代,朱英立刻跪下,恭敬磕首,而后道:“爹,请恕孩儿不孝,多年不知自身,未能在跟前尽孝。”
“爹你放心,孩儿现如今明白自身,爷爷还在,孩儿知道爹肯定要嘱咐孩儿好好孝敬爷爷,请爹放心,孩儿一定会好好孝敬爷爷的。”
朱元璋听到这话,悲伤开始慢慢的退却,若是没有大孙陪伴,他都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够熬过这次。
在大孙的身上,他看到自己的身影,大孙优秀,是非常明显的。
甚至于,比他爹还要更适合当这大明皇帝,简直就是天生的帝王。
“好孩子,你爹在天之灵,必能看到这一切的,咱老朱家香火传承,嫡长不绝,定是能长盛久治。”
“娘,父王的陵寝修建好了。”谷妹
春和殿内,朱允稍诘玫秸飧鱿息的时候,第一时间就去了后殿找到吕氏。
在朱英回来不久,就宣布诸皇子皇孙,不必恪守操典,只需每七日去一次便可。
所以现在的朱允桑重点已经转回到读书上了。
一个多月的操练,在朱英看到,便是对皇室成员们的特训般,跟后世的军训一个道理。
“这件事情,已经有宦官告诉为娘了,为娘刚刚想要去仁智殿看望你父王,不过被宦官挡了回来。”
吕氏一身素服,轻声说道,好似被挡回来只是一件很微不足道的小事。
“哪个宦官如此大的胆子,竟敢拦着娘亲不见父王,孩儿必定要狠狠的将其教训一番,且要告诉皇爷爷,看看是谁在背后给他们撑腰!”
朱允纱笈,语气颇有些激动的说道。
虽说太孙位跟他关系不大了,但他还是皇明嫡孙,这些宦官不过是奴仆,竟敢如此妄为。
吕氏闻言没有太多的反应,只是解释道:“陛下和你大哥,现在就在仁智殿中,不久便是你父王的葬礼,想来陛下正带着你大哥,到你父王面前说些体己话吧。”
听到这话,朱允啥偈辟绕煜9模沉默了下来。
刚才的怒火消散,还带有丝丝尴尬。
既然是皇爷爷的安排,还有大哥在其中,能说啥呢。
“这一次你父王下葬,陛下定然会带着你大哥出现在群臣的视野中,现在应当很多消息灵通的大臣,已然是知道你大哥的存在。”
“不过这次,你大哥的身份,将会更加的明确,再不会生起丝毫波澜,有陛下在,也无人敢去质疑你大哥的身份。”
“虽然为娘还不清楚,为何你大哥至今没有参加朝会,但不管是在民间,还是在军中,你大哥已经有了很大的权威。”
“老兵退役的那件事,在后宫中也是引发了很大的波澜,众多贵妃,或多或少都有些军中关系,难以推辞。”
“凉国公作为你大哥的亲舅爷,又是如今中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定会在军中大力宣扬此策为你大哥所提。”
“如此,你大哥虽未带兵打仗过,但所有的将士对你大哥,将会是推心置腹的感激,忠诚。”
“单单凭借此项,你大哥在军中的威望,无须多久,就能超过凉国公,仅次于陛下。”
吕氏一边分析,一边教导说道。
自家儿子虽不能当上皇帝,但藩王也是要治理地方的,而且比皇帝更加亲力亲为。
吕氏心中揣测当下情况,有一种极强的预感,她感觉长孙殿下会如此看重兵权,军中威望,极大可能就是想要开疆扩土。
这般情况下,对于皇子皇孙们如同士兵般的操练,其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他便是想,将这些有些血脉关系的叔叔弟弟们,当成是将军来用,甚至很有可能将他们的藩地,直接册封到大明之外去。
想要藩地,自己带兵去拿。
这般,在很大程度上,将会减轻目前来说的藩王的危险。
‘只是,这样难道不会给大明后世,造成更大的隐患嘛,强势的藩王,将会如同周朝那般,中央弱而四周强。’
‘他怎么能保证子孙后代也同样如此优秀呢,尤其是燕王,肯定会抓住机会,盘踞藩国,如另立他国,不听大明调遣。’
吕氏的心里头有些疑惑,按理说这么简单的思路,以长孙殿下如今表现出来的智慧,不难想到。
历史上无人如此做,便就是忌惮藩王做大,所以才会不断想方设法进行削弱。
如今他却要反其道而行之。
‘除非,他还有后续手段,节制诸王。这手段,已然是说服了陛下才能如此。’
吕氏心中想到。
“娘,娘,你怎么呢?”朱允赡擅频纳音,将吕氏从沉思中唤醒。
“娘刚才想些事情出神了,刚才允筛为娘说什么呢。”吕氏回道。
朱允稍俅蔚溃骸澳铮孩儿是想问,在下葬这次,孩儿要如何做才行。”
听到这话,吕氏嘱咐道:“无须如何做,你如今也是次子,紧紧跟随在你大哥身后就行了,一切按照礼制来便可。”
“无须多言,也无须有其他动作。”
听到娘亲的嘱咐,朱允上匀挥行┦望。
真到了这一刻,他心中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在来之前,他更多想的是,在父王的葬礼上要如何的表现自己。
才能引起皇爷爷的关注,或者说让大哥也关注自己。
至少争取一下好的藩地,早点出去干个藩王。
吕氏敏锐的察觉到儿子允傻南敕ǎ再次说道:“这次是你大哥第一次在文臣面前出现,文武百官都在,任何多余的想法,都有可能抢走你大哥的风头。”
“在这个时候,你要隐藏自己,至少要表现出兄弟和睦的感觉来,尤其是对你大哥,要像是对陛下一般的恭敬。”
“不要去管那些文臣们的看法,朝堂的文臣,跟你已经关系不大了,还不如多争取军中将领的好感,至少到时候就藩带兵上,会更加的顺利许多。”
“多像你大哥学习,学你大哥的手段和智慧。若是能学到三分,也足够你在藩地上好好经营了。”
听到这里,朱允尚闹杏行┎皇娣。
对于武将,那些个蛮子,他向来都是看不起的。
现如今娘亲却要他远离文臣,接近武将。
这和他一贯以来的想法不符。
不过娘亲说了这般多,也让他很清楚一件事情。
在兵权面前,学问也只能是靠边站。
想要彻底把控藩地,只有依靠武将,而不是文臣。
“娘,孩儿知道该如何做了。uu看书”朱允傻蜕说道。
吕氏见此,微微点头。
虽然知道允傻男愿瘢还现在已然是到了不得不变的时候。
若是还像曾经那般,怕是藩地那边更容易闹出乱子来。
就在此事告一段落的时候,朱允赏蝗惶头看向娘亲,问道:
“娘,我若是就藩,就很难看到娘亲了,没有大哥诏令,藩王不得私自回京。”
“若是大哥对娘亲不好,孩儿该当如何!”
听到这句话,吕氏的心中有些感动,终究是自己怀胎十月的儿子,知道关心自己。
“允刹挥玫p奈娘,且不说现在谈这些为时过早。”
“再者说了,假若这皇宫真的容不下为娘,娘便请搬离至孝陵,余生陪你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