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不是个修行者了
这个黑黑的姑娘名叫唐珂,姓氏就比较长了,也没听懂。据说她以前是在勒车上学的,战争没爆发前,独钦也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家,落后但不算贫穷,至少矿产资源丰富,不是所有人都能上得起学,但能上得起学的人也不少。
独钦的学校要学外语,她的学校要求在中文和蓝语之间二选一,她选的中文。
唐珂带一行人去看了双方的战场,蓝亚人的尸体和武器装备还留在这里,他们不敢捡。
这支蓝亚的小队主要由夜人和蛮人构成,从这点就能看出是精锐部队,据说配备了两辆装甲战车,上面装备有小口径炮,其中有一辆已经化作废铁倒在了这里,而战场虽已被尘沙覆盖,却仍让人触目惊心。
随即她又带一行人去看了同知法师的葬身之处。
一个位于山顶的小土包。
一根草也没有长。
陈舒不免有些唏嘘。
同知法师算起来和季观河师兄是同一级旳,按大学五年制算的话,今年也才刚刚毕业,二十五岁左右。能在这个年纪修到五阶,堪称天才了。而他又有一颗大善之心,若是能够想通,未来必能成为佛门尊者,说不定还将为新正寺多添一位九阶菩萨。
可也说不准哪个才是好。
说不准哪个更好。
这件事同知法师不明白吗?
未必吧。
佛门擅长推测未来,那位尊者同意同知法师前来时,无法预见这个结局吗?
未必吧。
陈舒试着换位思考,让同知法师眼睁睁看着蓝亚人屠戮村庄,却以“我未来前途无量,我将晋升高阶,活下来的我以后可以拯救更多的人”为由来说服自己,让自己假装没有看见,可他很快发现,这是很难做得到的。
接受自己的懦弱,和拥有勇气,同知法师选了后者。
未来可能会救许多人,和现在必然能救的眼前的一村人,同知法师依然选了后者。
谁又能说他不是菩萨呢?
其实大家都不过是凡人,只是当一个凡人做出了超越凡人范畴的事时,在那一刻,他就是神灵了。
身边热风呼啸,传来左宥的声音:“战斗发生在什么时候?”
唐珂小声回答道:
“前几天。”
“沙尘暴到来的……”
“当天白天。”
“什么时候?”
“快晚上……的时候。”
“那支蓝亚部队没有被完全消灭?”
“对的。”
“剩下的逃走了。”
“对的。”
“同知法师当时也没有死?”
“过了一天才死。”
“那你们怎么还不走?不怕蓝亚人再回来?”
“我要留在这里等你们。”
“其他人呢?”
“有几个爷爷奶奶不想走,走不动了,也没有地方可以去,还有几个叔叔是在等我。”
“尽快离开吧。”
“明天早上就走。”
“好。”
左宥点头表示了解,不出声了。
一行人沉默的回到村中,找了间房子住下来。
“我推测,蓝亚的雇佣军肯定还会再来这里,至少要来查探,只是由于沙尘暴和灵力干扰才耽搁了。”左宥说,“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最好尽快离开。”
“你们先走。”张酸奶率先出声,眼神淡然,“我留在这里等他们。”
“你想做什么?”
“我手痒。”
“不要意气用事。当前最主要的任务是保护专家,和大部队会合,听指挥中心的命令,再做后面的事。”
“狗屁专家,他说不定都想留下来打架。”
“……”左宥瞄了眼陈舒,“不管如何,那是蓝亚的部队,我们不能随意与他们发生冲突,容易引起两国争端。”
“我又没穿军装。我现在和那個和尚是一样的。”张酸奶摊开手,顿了下,“何况刚才那个妹子说了,这里离勒车也就二十公里的距离,过去很快,多半也没什么危险了,就算不留在这里等蓝亚人,我把你们送到勒车,也基本就要和你们分道扬镳了,我是来历练的,又不是真的来当护卫的。”
说完,张酸奶不等左宥说话,便站起身来:“我建议你们带着陈舒先走,我一个人留下来,我特么手早就痒了,憋好久了,实在憋不了了,再不打架我要死了,好不容易找到个机会,我可不能放过……”
众妙之门平静的说道:
“算我一个。”
陈舒也笑着说:“酸奶兄真乃大丈夫也!也算我一个!”
“你要干啥?你是专家。”
“若你不留下来,我也不留了,既然你要留下来了,而我不留,以后想起肯定要后悔……我就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那就干!”
“干!”
陈舒笑容灿烂。
无名人士则沉默了几秒,才说:“既然你们都要留下来,我跟你们一起……”
张腾宇和周乘都看向左宥。
左宥点点头,知道他们的想法,但表情依然冷静:“我们的任务是保护专家,既然专家要留下来,我们当然也不能走。明天大家就不要穿战甲和军装了,也不许用制式武器。另外,把自身安全放在第一位,随时注意撤离,别把命搭上去了。”
“明白!”
这时,外头传来敲门声。
众妙之门挥了下手,门便开了。
唐珂拿着水壶,站在外头,对他们说:“我给你们送点水来……”
“谢谢你。”
众妙之门连忙接过了水。
唐珂又从兜里摸出几样东西,递给众妙之门:“这是同知大师的东西……”
众妙之门接过,不免再次沉默。
一块木质名牌;
一张度牒;
一张官方证书;
一串念珠;
就没有了。
他是孤身来的独钦,甚至连通讯器、手机、储物法器和钱财都没有带。
众妙之门将之收好。
唐珂离开了。
陈舒长叹一口气,起身往外走,说道:“我出去在村子周围布一些警戒机制,然后我们轮流值岗吧。”
“我也出去透透气!”
众妙之门也跟着站了起来。
外面天空一片阴沉,像是傍晚一样。
陈舒先走到村尾,离村子有一定距离处,隐蔽的布置一个较为简易但功能齐全的法阵。
众妙之门就在他身边看着。
灵修在特种小队中用处还是很大的,尤其是在以武者为主的小队中,灵修不仅可以提供强大的火力,可以带来很强的功能性,还可以给队里其他人的武器、设备充灵,用途很多。
就如现在的警戒法阵。
陈舒对警戒法阵还比较有研究,自身的警戒术他也已经升级过好几次了。
布置在野外的警戒法阵自然与警戒术有所差异,结构需要尽可能的简易,才能迅速布置,还要尽可能隐蔽,才能保证不被敌人所发现。在功能性上,需要尽可能多的检测和判断机制复合使用,才能保证效果。
布完之后,村头也来一个。
随即他又来到离村子较远的高处,布置一个专门检测高灵、高速袭击的法阵。
顺便借用高地,再看看还有什么进村的路或适合布置警戒法阵的地方,总之多布置几个。
小心为上。
再回到村子里时,陈舒发现村里仅剩的十几个人都聚在神庙中,先祭拜了独钦常见的几位神灵,然后又来到苇神的神庙中,诚心祭拜,口中念着听不懂的话。
陈舒停下脚步。
众妙之门也停住了,望向里边。
等到唐珂从里面,疑惑的看向他们,陈舒才问道:“请问,左边房间里那位神灵叫什么啊?”
“蒙吉塔。”
“什么意思?”
“意思的话……是湖边的神。”
“你们信奉他很多年了吗?”
“很多年了。”
“具体呢?”
“不知道,太久了。”
“我好像在益国也看见过他的神像,所以我们想了解一下这位神灵。”
“在益国?”
“是的,我们叫他苇神。”
“苇神……”
唐珂重复着这个词,然后说道:“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要问老人,我可以给你们当翻译。”
十分钟后。
几人来到了一个老人家里。
老人同样肤色黝黑,脸上满是皱褶,有二阶的修为,据说已快百岁了,嘴里含糊的说着几人听不懂的话。
唐珂为他做翻译。
原来老人年轻时是这里的祭司。
听他讲述,这里的人一直信仰苇神,这个时间可能还不算很长,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很久远了。
老人说,以前他们前面有一个很大的湖,湖边长满芦苇,每到傍晚风吹得芦苇朝一个方向倾倒,苇神就住在那里。大概是修行者吧,被古代凡人视为神灵一样尊敬并供奉,而他也一直守护着这片土地的安宁。
直到后来有一天,苇神消失了,有人来告诉他们,苇神成了真正的神,让大家在这里给他建一座神庙。
于是苇神有了正式的神庙。
那人就成了神庙的祭司,并留在这片离苇神故居最近的地方,一代一代传承下来。
那时全国到处都有苇神的神庙。
这个工作挺好,在最鼎盛时期地位很高,且不用劳作就能衣食无忧。
老人便是他的后代。
唐珂费力的传达着老人的话:“蒙吉塔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修行者,是最接近神的人类,后来他成功成为了神灵并向一些人发布了神谕,再到后来,蒙吉塔为了拯救世人,陷入了沉睡,国家和政府再无法通过祭拜蒙吉塔来获得保护,渐渐地,信奉蒙吉塔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老人又说了一长句话。
唐珂继续翻译:“我也不知道这些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我的父亲告诉我,我也告诉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又告诉给我的孙子,只是我的儿子已经死了,被蓝国人杀死了,我的孙子在塔莎工作,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你们经常向蒙吉塔祷告吗?”陈舒问。
“祭司说,他每天都会。”唐珂回答,又说,“我在村里时,也每天都会向蒙吉塔祷告,祈祷我妈妈的病可以变好,我可以修行,最近是想停止这场战争。”
“有过回应吗?”
“从来没有。”
唐珂说完之后,才翻译给老人,然后又为他们翻译老人的话:“祭司说,以前是能得到回应的。”
陈舒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随即又和众妙之门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疑惑。
苇神似乎已经不在了,这是比较合理的事。如果还在的话,即使神灵不理会凡间的事,蓝国只出于顾忌,也不可能在独钦如此肆意妄为,益国估计也不会来插这一脚。
人们会尊敬一个死去的人,但不会尊敬这个人的国家,也不会为了尊敬这个人而放弃利益。
然而灵宗明明还有苇神的雕像,苇神也并没有继任者。
这就很奇怪。
老祭司又和他们聊了几句,问他们和同知法师的关系,问他们同知法师的事情,问佛门和新正寺,又聊到益国和战争,最后两人离开时老人才对他们说:
“我的祖上也是强大的修行者,他们留下来的话说,蒙吉塔为了拯救人民,世界根源已经破碎了,就是死了。”
玉京,芷兰苑。
小姑娘盘腿坐在沙发上,桃子趴在她旁边,一人一猫聚精会神看着电视。
纪录片中是一片碧蓝的深海,两头龙鲸不疾不徐的游动着,伴随着讲解员的声音:“又到一年秋天了,这个时候的鱼是一年中最肥美的时候,这两头龙鲸却无心捕猎,它们在赶路,目的却无人知晓。
“每头成年龙鲸大约每隔五年就会消失一阵子,没有人知道它们去了哪里,去做什么,如果顺利,来年春天我们还能在同一地方邂逅它,那就是它回来了,也有的永远不会回来。
“这两头龙鲸开始加速了……”
“咔……”
小姑娘听见了门口传来的开门声,她扭头看去,是刚刚出去的姐姐回来了。
姐姐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
小姑娘眨巴了下眼睛。
桃子也扭过头,眨巴了下眼睛。
宁清完全没有理会她们,自顾自的在沙发另一边坐了下来,拆开文件袋,里面是个牛皮纸信封,她又拆开信封并从中取出几张纸和一叠照片,这才把文件袋和信封都扔在茶几上。
小姑娘调整了下坐姿,伸手去拿。
“啪!”
小姑娘默默缩回手,扭头看想桃子,恰好桃子也正看向她,一人一猫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表面上看,她并没有看到文件夹和信封上的寄件人,但其实她已经知道了寄信人是谁,四舍五入,等于成功看到了,而且还省去了看字的功夫,这么算来自己还赚了一点。
电视里的声音仍然响着。
宁清低头阅读信件,看得很仔细。
整整三张纸,两三千字,但其实没有多少实质内容。
多是一些废话和对生活的分享,偶尔夹杂着一点欠打的调戏,和平常网上聊的也没什么分别,唯一能让她心起波澜的就是陈舒对她述说的想念了,但也只有一点点。
但爱的表情形式无非就是这样,忍不住想对那个人说一些没营养的话,忍不住想把自己的生活分享给他。
“5021年10月15
“陈大爷”
宁清在心里读完了,又看了看照片,然后把三张纸拿过来,重新再看一遍。
小姑娘在旁边眼巴巴的看着她:
“有没有给我的?”
“没有。”
宁清回答得很冷酷,但斜着眼睛瞄了眼小姑娘,她又抿了抿嘴,改口道:“但也不是所有内容都是专门给我看的,他只是分享了下他在那边的生活,没有说只分享给哪个人,他在上面提到了你。”
“给我看看!”
小姑娘伸手过来拿。
“啪!”
宁清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小姑娘搓了搓手背,眉头紧皱:
“为什么不给我看?”
宁清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小姑娘表情立马严肃起来,伸手指着姐姐:
“你性格恶劣!”
宁清已经对这句话免疫了。
小姑娘没有办法,只能问道:“姐夫在上面讲了我什么?有没有叫你不准打我?”
“他说——”
宁清斜着眼睛瞄向她:“到时候给我带一根梭梭树的枝条回来。”
“你骗人!”
“我不会撒谎。”
“你胡说!你刚刚就撒谎了!”
“我不会撒谎。”
“你又撒谎了!”
“懒得理你。”
小姑娘双手紧捏拳头,她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