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建兴元年
大汉自此一下子进入十一月初,这一日,庭院当中可见细雨蒙蒙,愈发添了几许萧瑟至秋的寒意。
而天地之间一片雨雾苍茫,抬眸看去,只觉视线朦胧不清,影影绰绰。
这一日,神京城的城防改由扬威营的兵马接管城防,扬威营的营兵,身披玄色甲胄,内穿红色号服,腰间捉着一柄柄雁翎刀,正在城头之上来来往往,神情警惕。
曹变蛟一大早儿,就率领营中骁勇锐士出了京营,向着神京城快速抵近,推着独轮车快速而来的神京百姓。
此刻,巍峨高立的城头上,扬威营参将鲍建通按着腰间的一柄连鞘宝刀,眺望着城头之下的汉军将校,对着身旁的游击将军谢孟阳,朗声道:“曹侯率兵来了,开城门!”
因为,曹变蛟为京营节帅,主掌日常作训和布防事务,故而在一开始就在神京城防的将校选择之上,提前换上亲信心腹。
伴随着两扇油漆褪去的朱红城门大开,曹变蛟内罩一袭亮银甲,身披一身火红色披风,手持方天画戟,一马当先,目光湛然,神芒似电。
随后,颇见几许韵律的马蹄声“哒哒”响起,身后的军卒正自浩浩荡荡地向着城墙疾驰而去。
神京城之内,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之上,因为普通百姓不敢靠近,倒也显得冷冷清清,两旁鳞次栉比的房舍当中。
而就在这时,却听得阵阵“噼里啪啦”的刀兵碰撞之声从外间传来。
“清君侧,诛贾贼!”
此刻,京营将校兵卒的嘈杂声音,在一瞬间充斥了整个神京城的街道,喊杀声震耳欲聋。
而五城兵马司之外的轩敞街道上,同样响起此起彼伏的厮杀之声,南安郡王严烨此刻率领一众全副武装的家丁,向着衙门快速抵近。
先前,李瓒和许庐派人说动了严烨,其从原一等侯的宅邸当中出来,率军配合李瓒和许庐等人靖诛贾珩。
“乒乒乓乓……”
但听金铁交击的兵刃碰撞之声响起,双方军士手持刀锋交锋,一张张俊朗、沉静的面容上,多是涌起团团凶悍戾气。
一个身穿山字甲胄的将校从官衙之外快步进来,凝眸看向严烨,朗声说道:“老爷,五城兵马司诸将校皆不在官衙。”
严烨两道粗眉之下,心头不由涌起阵阵狐疑之色,眸子当中不由现出一抹诧异之色,道:“怎么可能?五城兵马司将校呢?”
严烨心头却隐隐生出一股不妙之感。
这会儿,一个将校面色涌动着疑惑之色,朗声道:“老爷,只怕衙门之中有诈。”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严烨粗眉挑了挑,咄咄虎目当中,眸光炯炯有神,沉声道。
纵然当真有诈,现在京营站在他们一方,此事已经了有了七八分成算。
这会儿,从城门洞方向飞快来了一骑,行至近前,高声道:“王爷,曹侯领兵进城了。”
严烨道:“派人接管五城兵马司,我去迎接京营大军。”
身旁的将校应诺一声,旋即,也不多说其他,然后吩咐着周围的兵卒开始接管整个五城兵马司衙门。
严烨在一众亲卫扈从下,沿着街道迅速疾驰而去,迎面正好碰上率领兵马而来的曹变蛟。
“曹侯,五城兵马司已经被手下兵马控制住。”严烨苍老面容上带着一些意气风发,沉声道。
曹变蛟浓眉之下,清冷眸光闪烁不停,点了点头道:“南安王爷,你我现在就前往安顺门,攻打城门。”
严烨应了一声,然后也不多说其他,随着曹变蛟率领诸京营兵马向着安顺门围攻而去。
此刻,安顺门城门之上,贾芳身高七尺,顶盔掼甲,腰间按着一把雁翎刀,立身在城墙上,其人一袭玄色甲胄,眸光炯炯有神,此刻见着街道上的甲兵,心神就有几许讶异莫名之意。
“贾将军,京营的兵将进城了。”这会儿,一个军将行至贾芳近前,抱拳说道。
贾芳沉吟片刻,吩咐着一旁的小校,道:“全军戒备,禀告宫中,就说京营哗变,最近想要造反。”
那宫卫小校大声应了是,然后神色匆匆从城墙上下来,向着坤宁宫而去。
而这会儿,四四方方的宫苑之外,京营诸将校渐渐抵近巍峨高立的城墙,一袭袭玄色镔铁甲胄在日光照耀下正在生出熠熠光辉,映照人眸。
“曹侯,率兵围攻宫门,你们这是要造反吗?”贾芳此刻身形魁梧,立身在巍峨高立的城头上,神色不善地看向下方围拢过来的京营将校。
曹变蛟一下子骑在马上,眸光温煦地看向巍峨高立城墙之上的贾芳,两人在这一刻眸光相接,都从对方眼中察觉出一丝若有其无的盈盈波动。
南安郡王却在一旁接过话头儿,道:“贾珩小儿秽乱宫闱,败坏朝纲,我等现在就要清君侧,诛贾贼!”
贾芳冷喝一声,质问道:“曹变蛟,卫王待你不薄,你岂能如此忘恩负义?”
曹变蛟面容沉静,一如玄水,高声道:“我等为了大汉的社稷大义,心中恩义长存!”
严烨刚毅的面容上戾气涌动,凝眸看向曹变蛟,心头当中那一丝隐隐的担忧暂且压下心底当中。
不管如何,身边儿有京营骁勇锐士在,他们已经胜券在握。
严烨沉声道:“曹侯,要不现在即刻攻打宫门?”
曹变蛟摆了摆手,道:“南安王爷稍安勿躁,接下来,我想听听宫中的动静。”
严烨说道:“那曹侯的意思是?”
曹变蛟面如玄水,幽沉莫测,道:“李阁老先前有言,如果皇宫之内,太后那边儿应允下来,我等倒可省却一番攻城之辛劳。”
严烨剑眉挑了挑,道:“曹侯这般说也是。”
曹变蛟应了一声,眸光咄咄而闪,也不再多说其他。
神京城,坤宁宫
甄晴一袭暗红色朱雀刺绣的衣裙,云髻秀丽、端美,随着时光浸润,身形丰腴的丽人,愈见雍容华美。
在经由内监之口得知了宫殿之外发生的一切,白腻如玉的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惊异之色,问道:“京营围攻了宫门?”
“娘娘,外间的京营将校正在嚷嚷着,清君侧、诛贾贼。”那女官清丽如霜的脸上满是惶惧之色。
甄晴翠丽修眉挑了挑,莹润如水的凤眸灼灼而视,问道:“现在宫城是谁人在把守,李阁老呢?”
那女官道:“回太后娘娘,宫城是
卫王的族将贾芳在把守,李阁老此刻还在武英殿。”
甄晴闻听此言,翠丽如黛的修眉下,晶然熠熠的美眸眸光闪烁不停,清声说道:“摆驾武英殿。”
如果那个混蛋没有说错,李瓒等人已经准备好作乱了。
随着甄晴此言一出,身在坤宁宫的内监和嬷嬷迅速忙碌起来,向着武英殿浩浩荡荡而去。
神京城,武英殿
李瓒早就听到了外间的动静,或者说,宫门之外的动静,原本也在李瓒的预料之内。
李瓒此刻落座在一张漆木条案后,那张沟壑深深的面容上,似是蒙上一层难以言说的幽晦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挺拔、面容儒雅的内阁书吏快步而来,道:“李阁老,太后娘娘来了。”
正自说话之间,但见那衣衫华丽,容貌端美的丽人从外间而来,行走之间,风姿娉婷,雍容华贵。
李瓒面色一肃,近前,拱手一礼,低声说道:“微臣见过娘娘。”
甄晴细秀柳眉之下,狭长、清冽的凤眸带着几许莫名之色,连忙伸手虚扶,说道:“李阁老快快请起。”
李瓒轻轻应了一声,然后也不多说其他,起得身来。
甄晴道:“李阁老,宫城城门之外的情况,想必也听到了。”
李瓒面无表情,目光炯炯有神,道:“太后娘娘,外间京营说是要靖诛卫王,匡扶社稷。”
甄晴质问道:“卫王为社稷操劳多年,公忠体国,京营缘何借故生乱?”
李瓒沉声道:“娘娘,这次是京营生乱,或许是察觉到卫王的一些反迹,忠臣义士心向大汉。”
甄晴容色“迟疑”了下,不解说道:“卫王一向安分守己,怎么可能心有反意?”
李瓒问道:“娘娘觉得,卫王当真是安分守己吗?”
甄晴细秀翠丽的柳眉下,眸光莹莹如水地看向李瓒,低声道:“李阁老,卫王一向并无反迹。”
李瓒想了想,沉声道:“微臣以为,应当依其所言,削去卫王亲王之爵,安定中外人心。”
甄晴摇了摇头,迟疑了下,说道:“李阁老此举只会逼反卫王。”
李瓒道:“只是削去亲王之爵,娘娘,这是对臣下的保全之道。”
甄晴面色变幻莫测,似是举棋不定。
李瓒默然了下,道:“娘娘,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就在这时,一个内阁书吏说话之间,快步从外间而来,面容上不由现出一抹惶急之色,道:“娘娘,大事不好了,京营将校已经攻打宫城,正要打进宫城来。”
甄晴闻听此言,那张白腻如雪的玉容倏变几许,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李瓒道:“娘娘,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先头一步削去卫王的亲王之爵,然后在掌控宫城之后,逼迫甄后和伪帝退位,还政陈氏。
可以说直到此刻,李瓒仍然寄希望于不流血的政变,来解决贾珩与甄后祸国的问题。
这其实,就是犯了政治上的幼稚病。
政治斗争不是请客吃饭,而是你死我活!
当然,这个时候,因为宫城之上尚有不少防卫力量,双方冲突起来,急切之下,定然难以攻克宫城。
甄晴思索了一会儿,翠丽柳眉之下,晶然熠熠的美眸莹莹如水,朱唇微启,开口道:“卫王削爵的事,内阁先行拟旨,颁发下去,安抚京营将校。”
李瓒整容敛色,拱手道:“太后娘娘英明。”
李瓒迅速朝一旁的内阁书吏递了一个眼色,而后,内阁小吏连忙拟起圣旨。
甄晴道:“卫王之亲王爵位被削去之后,宫城之外围拢的将校是否会退下?”
李瓒道:“太后娘娘放心,城外的京营将校原是为了大汉社稷,只是卫王党羽还在京营上下,娘娘,尤其是宫禁守卫,如今的宫禁守卫卫将乃是卫王同族之贾芳,其人掌管了京营的将校,一旦卫王从神京回来,不甘心朝廷处置,极容易铤而走险。”
甄晴拧了拧秀丽如黛的双眉,一颗晶莹剔透的芳心当中,已有了几许警惕,暗道,果然是冲着她和杰儿娘俩儿的皇位来的。
甄晴道:“宫禁守卫现在是贾族小将掌管,一旦逼迫过甚,极容易酿成祸乱。”
李瓒点了点头,道:“娘娘所言倒也不无道理。”
甄晴道:“先看看情况。”
宫禁守卫兵将,她先前也有想想换,但苦无机会。
宁国府,书房之中——
陈潇从厢房下的软榻上起得身来,清眸眸光闪烁,凝眸看向那不远处身穿飞鱼服的锦衣府将校,容色微顿,问道:“京营已经行动了?”
曲朗面容沉静,拱手说道:“郡主,京营已经打到了安顺门下。”
陈潇翠丽修眉挑了挑,清冷莹莹眸光闪烁了下,带着一抹讥诮之色,问道:“京营,已经开始攻打宫城了吗?”
曲朗道:“现在还没有。”
陈潇面上若有所思,开口道:“走,调拨锦衣府卫,准备进宫。”
这个时候就是看李瓒等人的动静,其他的先不论。
可以说,整个神京城的兵马都在为李瓒和许庐等人配合,任由两人表演。
而武英殿当中,的确再次出了新的变化。
在甄晴应允李瓒所请,借内阁拟旨之时,安顺门宫城外的京营兵马仍然不退分毫。
甄晴翠丽如黛的目光之下,清冷莹莹的目光逼视着李瓒,轻声道:“李阁老,哀家旨意也拟了,宫门之外的京营兵马,为何还不退?”
李瓒道:“娘娘,外面的将校担心卫王返京之后,再行秋后算账,同时联络宫禁卫将,威胁娘娘和幼帝安危。”
甄晴白腻无瑕的雪肤玉容上,不由现出一抹忧虑之色,道:“宫禁守将调换,关乎哀家和陛下的安危,岂能轻易更换?”
说着,甄晴翠丽、狭长的凤眉之下,忽而眸光狐疑地看向李瓒,诧异了下,问道:“李阁老是如何知道外面的叛军怎么想的?”
李瓒闻听此言,面色一变,一时无言以对。
甄晴狭长、清冽的美眸,上下打量着李瓒,朗声道:“李阁老难道与外面的叛军有所联络?乃至本来就是一伙儿的?”
“是了,这次主导叛乱的山海侯曹变蛟,先前就是李阁老执意引荐。”甄晴容色微顿,冷声道:“李阁老,你究竟是要做什么?”
李瓒整容敛色,义正言辞道:“太后娘娘,微臣心忧社稷,一切是为了汉室天下,卫王大权独揽,野心勃勃,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微臣为大汉国祚绵延,唯望趁着这次卫王出京公干,削其亲王之爵。”
甄晴修眉蹙了蹙,道:“卫王虽然大权独揽了一些,但一向恭谨侍上,于国事尽心竭力,李阁老何必不依不饶?”
“纵有一二异样心思,李阁老和朝堂之上诸臣工在,哀家都不怕,李阁老怕什么?”甄晴故作不知,为贾珩分辨说道。
在她心底也是这样,内阁诸文臣就不能和卫王互相制衡?等她家杰儿登基之后,也就好了。
李瓒道:“娘娘,卫王如今手握重兵,需要下其兵权。”
这会儿,许庐终于按捺不住,义正言辞道:“娘娘,京营将校认为庆父未死,鲁难未矣,卫王不仅要被削爵,还应当被圈禁至宅邸。”
甄晴闻听此言,凝眸看向一旁的许庐,诧异问道:“许卿之意是,哀家做的还不够?”
只怕那混蛋被拿下之后,这些文臣就要转而对付她了。
许庐峻刻眉锋之下,眸光灼灼而视,沉声说道:“娘娘,卫王其人智略无双,如果不将其限制起来,只怕来日还对社稷有威胁。”
甄晴冷声说道:“许总宪,卫王也不是任由人拿捏的软柿子,如此苦苦相逼,反而容易逼反了卫王。”
许庐拱了拱手,面色微顿,目光咄咄,朗声道:“微臣并无此意。”
而就在这时,一个青年内监从外间快步跑来,面容上满是张惶之色,急声道:“娘娘,宫门之外的叛军已经开始攻城了。”
甄晴晶莹无瑕的玉容,恍覆霜霭之色,喝问了一句,道:“已经开始攻城了,李阁老,难道真的要弄的刀兵四起?”
此刻,李瓒那张瘦削、刚毅的面容上,神情阴晴不定,默然片刻,道:“娘娘,城外乱军定是有着其他主张。”
甄晴那张白腻无瑕的玉容清冷如霜,沉声说道:“来人,与哀家一同登上城头,哀家要看看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说话之间,招呼着身边儿的丫鬟和内监,向着外间而去,这一刻,甄晴为了自家儿子的皇位,无疑不避矢石。
所谓,女子柔弱,为母则刚。
李瓒和许庐对视一眼,目光咄咄而闪,再也不多说其他,然后迅速跟上甄晴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