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摩藩,岛津家
岛津光久起得身来,面色恭谨地迎向后光明天皇,行礼道:“见过陛下。”
不管如何,既然要打出“尊王攘夷”的旗帜,这礼数起码是给到位了。
后光明天皇年轻俊朗的面容上,神色淡淡,打量着岛津光久,沉吟片刻,问道:“岛津家督无须多礼,德川家的四公子,过来做什么?”
德川幕府长期把持日本国政,对皇室也多加欺压,后光明天皇对幕府也没有多少亲切之感。
德川纲重快步近前,行礼道:“陛下,汉人派兵马已经登陆了我日本国内,汉人与满清乃是世仇,陛下,可以借汉人兵马,驱逐女真鞑子。”
后光明天皇心头一奇,问道:“汉人的兵马现在到了何处?”
德川纲重道:“自长门登陆,已打下了安芸和周防,此刻应该夺下丹波,转眼之间就可席卷整个日本,打败女真鞑子。”
后光明天皇年轻、白皙的面容之上现出思索之色,沉声道:“那位卫国公有什么条件?”
虽然这位天皇年轻的过分,但这些年耳濡目染,也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岛津光久道:“那位卫国公说要在江户驻军,并请天皇驻于江户。”
后光明天皇眉头皱了皱,说道:“为何要在江户驻军?”
其实,这还是贾珩目前所能想到的简单蚕食之策,也是从二战以后的驻日美军得来的灵感。
“这是出兵的条件。”岛津光久冷笑一声,温声道:“只怕同样是狼子野心,吞并我国疆土。”
后光明天皇皱了皱眉头,转眸看向德川纲重,目带询问。
这会儿,德川纲重开口道:“当初朝鲜曾为华夏王朝藩属之国,几百年下来,同样能保皇室富贵不失,可见只要臣服于华夏,接受册封,华夏根本不会行鲸吞之举。”
“但现在是要在江户驻军,中国有句古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岛津光久面色淡漠,开口道。
后光明天皇叹了一口气,问道:“岛津藩主,以萨摩、长州诸藩主兵力,可否打败女真鞑子?”
这些都是倒幕运动的强藩。
但奈何面对“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女真八旗铁骑,却是根本打不过,也就只能等几百年以后欺负一下腐朽透顶的大清。
岛津光久闻言,就是一阵沉默不语,显然也从长州藩的一些战况得知了女真八旗的战力。
这样一支兵马,谁能抵挡得住?
后光明天皇见此,如何不知底细,说道:“既是如此,那就派人联络汉廷的卫国公,就说我日本愿意出兵联合大汉,攻讨女真鞑子。”
岛津光久默然片刻,拱手应道:“谨遵天皇谕旨。”
而后,德川纲重则是离了岛津家下去歇息,打算告知随行而来的汉使护卫。
岛津光久则是召集家臣武士,全力备战,同时派人通知在长州藩的藩主,也是毛利家的家督,相约出兵。
至于,后光明天皇则是返回后宅,去寻自家姐姐明正天皇。
此刻,就在靠窗的小几之畔,明正天皇一袭樱红裙裳,跪坐在小几之后,手里正在拿着一本书,垂眸之时,阅览着书籍上的文字,看得津津有味。
从封面上依稀可见“三国”几个大字,分明是贾珩所著的三国话本。
明正天皇秀气好看的眉头,时而蹙起,时而凝起,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这时,外间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旋即,后光明天皇进入厢房,迎上明正天皇的清澈、灵动的眼神,声音不自觉都为之轻柔几许,说道:“姐姐,汉廷的卫国公答应派兵帮助我们驱逐女真八旗精锐了。”
明正天皇弯弯秀眉之下,那双文静、秀气的美眸,莹莹如水,晶莹剔透,轻声说道:“卫国公?可是这本书的著者?卫国公贾珩。”
说着,将手中的书本扬了扬,原本安静的眉眼间,蕴藏一股文静的气韵。
后光明天皇点了点头,道:“姐姐,就是这本书的著者?”
贾珩的三国如今已经在整个倭国风靡开来,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武士,皆是手不释卷。
而明正天皇以前并不关注这本书,也是因为这段时间颠沛流离,而且收到了一些关于卫国公贾珩率兵登陆,相继克复了不少城池,这才让女官找出译本,平常进行阅读。
明正天皇笑了笑,赞道:“这本书写的很有意思,非是一位胸怀大格局、大气魄的人,不能著述的。”
后光明天皇道:“难得姐姐赞扬这么一个人,听说这是一位奇男子,允文允武,能征善战,也不知生的怎么样,是不是俊美无俦?”
明正天皇愣怔了下,道:“历来英雄者,也未必都是容貌俊美,如这三国之中的曹操,似是五短身材,却有包含天地之志,吞吐宇宙之机,此诚英雄也。”
后光明天皇忽而心头一动,笑道:“姐姐,如果这位英雄能够与姐姐联姻,姐姐觉得如何?”
其实,他也是回来之时的一些想法,挟汉自重,以压制诸藩,形成牵制格局。
如今德川幕府倒台,萨摩和长州等藩虽崇敬天皇,但未必会将皇室当回事儿,如果能与汉廷联姻,或许可以压制国内藩臣。
明正天皇神色淡淡说道:“我是天皇,凌驾于芸芸众生之上,岂能随意婚配?”
丽人谈及自己婚事,神态全无丝毫扭捏羞涩,于丽人而言,因为利益联盟而和亲反而是正常之事。
后光明天皇道:“姐姐,长州、萨摩两藩同样别有所图,一旦收复江户,不定又有何种情况。”
明正天皇柔声道:“现在日本陷入危亡之秋,弟弟心头担忧?”
“我想要重振大和一族荣光?”后光明天皇目光坚定,沉声说道。
明正天皇弯弯秀眉之下,那双清澈的眸子,似是目光凝了凝,说道:“如是那般,等到了江户,再议此念吧。”
后光明天皇道:“汉人这次多半不会轻易撤军,不过正好以此压制藩臣。”
明正天皇点了点头,不再多说其他。
江户城,幕府宅邸
厅堂之中,阿济格与鳌拜刚刚吃完午饭,坐在一起议事,这几天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近了江户城,初步与阿济格手下的精锐兵马交上了手。
双方血腥厮杀,不胜不败。
阿济格道:“据斥候探察,汉人兵马粗略一看应有十万人,携带了不少火铳,实在不好对付,丹波一战,以炮铳用来攻城,任手下儿郎再是悍不畏死,也根本抵挡不住。”
鳌拜两道浓眉之下,那双虎目炯炯有神,闪过道道睿智之芒,说道:“这次是汉人的水师,并非最精锐的京营骑军,未尝没有一战之力。”
阿济格却摇了摇头,说道:“不可太多做奢望,如实在大事不济,应该撤军班师了。”
鳌拜闻言,一时默然,那双咄咄而闪的虎目之中也有几许忧色密布。
阿济格叹了一口气,道:“我们手中握着的八旗精锐,乃是我大清的半壁江山,一旦有了丝毫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盛京城以及女真此刻大概还有五六万的兵马,可以说阿济格与鳌拜两人所领兵马如果折损在倭国,那对女真而言,真就是天塌地陷。
鳌拜道:“王爷现在打算撤军?”
阿济格沉吟片刻,说道:“准备撤军吧,将兵马折损在这里,我大清就完了。”
这位脾气火爆的英亲王,在这一刻,却表现出常人难及的冷静。
鳌拜目光咄咄,说道:“如果能大胜汉军,擒杀那汉廷卫国公,我大清以后除去强敌,入关中原,也未尝没有可能。”
阿济格道:“可以一试,不可强求。”
就在两人计议守城方略之时,而在距离江户城外十五里外的地方——
此刻,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安营扎寨,一顶顶帐篷既如开在大海中的白色浪花,又如蒲公英一般,
中军营帐之内,一众将校列坐椅子上,济济一堂,皆是将沉静目光投向那身形挺拔的蟒服少年。
贾珩沉吟片刻,道:“江户城比倭国藩属的大名城池都要坚固许多,红夷大炮这次轰炸,同时配合火药炸开城墙,然后派出兵马大举攻城,才能减少伤亡,同时精骑四巡,防止女真出城迎敌。”
此刻,女真四万多兵马全部在江户城中,依托坚城而守,伤亡估计也不小,万一女真人再趁着汉军师老兵疲之时,趁机杀出城来,江南水师和登莱水师未必挡得住。
女真最擅长干这种绝处逢生,转败为胜的事儿。
那时候一旦大败,真就是折戟倭国了。
所以,这次用兵,重在一个稳字,稳扎稳打,慢慢绞杀女真鞑子。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飞鱼服,腰间悬配绣春刀的锦衣亲卫快步而来,拱手道:“都督,女真人在江户城东南方向的海域上准备了大批海船,着骑军在周围看守,警戒敌寇,似是想要逃走。”
贾珩冷眸闪了闪,若有所思道:“海船?”
魏王陈然诧异道:“子钰,这是?”
贾珩冷笑一声,笃定道:“阿济格和鳌拜两人,担心将女真家底葬送此地,打算逃走了。”
毋庸置疑,此刻的阿济格与鳌拜手里握着的是女真一小半的八旗精锐,如果尽数折损在这里,那女真真就是死期将至。
魏王心头一惊,问道:“那子钰打算如何应对?”
贾珩目光炯炯有神,语气却无比笃定,说道:“派人出兵劫持船只,起码不能让鞑子从容而遁。”
魏王点了点头。
贾珩沉喝一声,唤道:“贾芳,岑虎何在?”
“末将在。”这时,两人出得班列,应声抱拳,开口应道。
贾珩吩咐道:“你二人领护军一万兵马,前往江户湾劫掠船只,不能让女真从容逃遁。”
就算留下这次侵犯倭国的所有八旗精锐,只要留下一半就行。
贾芳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贾珩说着,又看向韦彻、水裕以及安南侯叶真之子叶楷等人,面色肃然,说道:“余者众将,调集重炮,自南城攻打,务必拿下江户城。”
“是。”
众将齐声应道,士气如虹。
待众将领了差事,各自离去。
魏王陈然问道:“子钰,不等等倭国萨摩几藩的援兵?”
这几天,随着对倭国的了解,魏王陈然已知倭国是一方天皇垂拱而治,诸藩林立,类似周天子与春秋诸侯的状态。
贾珩道:“我们先一步拿下江户城,之后,在面对倭国时,就能拥有更多主动权,如果等待倭国萨摩、长州诸藩兵马过来,想要完全主导倭国政务,就不大容易。”
等他真的主导倭国政务以后,就要在倭国逐渐削平诸藩,然后废藩置县,将倭国收入大汉囊中。
以登莱水师、江南水师驻扎倭国,让海船在整个东海巡弋,这次攻略朝日两地,也就圆满功成了。
而此刻,已是崇平十七年的冬月之末,快到了腊月,寒风呼啸,已有几许刺骨之意。
魏王陈然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随着贾珩传下命令,江南水师以及登莱水师的兵马开始迅速调动起来,对江户城围攻。
“轰隆隆……”
炮铳之声隆隆作响,一架架红夷大炮在骡马的运输下,朝着城墙轰隆隆地炸着,但见硝烟弥漫,火光闪烁。
炮弹落在城墙之上,烟尘溅起,城墙垛口被炸出了一道道大的豁口,而不少女真精锐兵卒被炸得头破血流,惨叫之声连连。
而后,嗖嗖声中,除却弓弩箭矢,还有一颗颗黑黢黢的轰天雷被扔至江户城头,炸得四分五裂,不少倭国兵丁惨叫声中倒伏一旁。
这是一场武器碾压的战场,热兵器对冷兵器的绝对碾压。
虽然女真也从战船上卸下了十几门大炮,频频以大炮还击,但面对汉廷的重炮集群,分明力有未逮。
佟图赖率领一众精兵,躲在一座高有三层的角楼之后,眺望着下方手持军械,朝着城墙而攻的汉军。
“不要慌,抱着头,都趴下!等会儿,就不放炮了。”佟图赖脸庞黝黑,高声喊道。
一些女真精锐士卒依言行事,趴伏在地上。
果然,因为人在地上趴着,所受到的弹片冲击范围较小,反而更容易保护好躯干免遭伤害。
过了一会儿,就听得炮声隆隆之音降低了许多。
毕竟,红夷大炮炮铳的炮弹有限,在轰炸了一会儿之后,汉军的江南水师与登莱水师也开始发起攻击。
贾珩为了以防意外,则亲自率领数千中护军押阵,就是为了防止女真突然来一波反冲锋。
女真勇猛强悍,这种事儿绝对能干得出来。
其实,双方攻防之战,并没有贾珩所担忧的水师兵卒战力低下,不堪大用,毕竟经历过多铎以及豪格的虏寇大乱江南,战力磨砺出来。
只是女真精锐八旗兵丁,明显还是要胜之一筹的,此刻迎敌而战,浑然不见方才被红夷大炮压制的狼狈,凶狠、强悍不减当年。
贾珩拿着单筒望远镜,看向那城头上的兵卒,暗暗皱眉。
这可以说是满清入关的骁勇铁骑,的确不是那般容易对付的。
先前的丹波之战,一则兵力十倍于敌,二则乃是依仗火器之利,所以才能够大获全胜。
贾珩转眸看向一旁的魏王陈然,说道:“殿下,楚王现在押赴的最近一批铳弹,何时运送过来?”
这段时间,十余万大军远征倭国,一直打到腊月时节,除了粮秣、被服的消耗,其间消耗军械、弩箭、铳弹、甲胄不知凡凡,这些自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
楚王自从领了差事以后,带着一批匠师来到了朝鲜的全罗道,在全罗道就地监造军械,以船只运输给大军。
也算是有力地保障了大军的前线作战。
相比魏王在前线监军,其实楚王的功劳立的还算实际一些。
当然,魏王派王府长史促成了朝鲜国王的归降,回京之后,也是一大功劳。
魏王陈然剑眉下,清眸之中现出阵阵思索之色,朗声道:“子钰,孤等会儿派人问问。”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在江户城中的乃是女真骁勇精锐,所谓狮子搏兔,亦用全力,我军既是火器犀利,那就用火器决胜,正应以己之长,攻敌之短。”
哎,也是抽空提点一下魏王,算是报答甜妞儿的生儿育女之恩。
而就在贾珩与魏王陈然的闲聊中,已经到了中午时分,贾珩吩咐手下军卒,鸣金收兵。
“铛铛…”
大批军卒即刻如潮水一般退去,只在江户城下留下数百具尸体,而女真方面作为守城方伤亡却意外的很大,伤亡过千。
一天的攻城战渐渐落下帷幕,贾珩也与众将调整进兵方略。
江户,德川幕府宅邸之中——
阿济格与鳌拜,此刻围绕着一张小几品茗,茶几上香茗热气腾腾,两人对视而坐,面上多有凝重之意。
分明对这一天的伤亡数字无法接受。
日伤千余人,看着不起眼,等围攻围上一个月,那就是三万人。
阿济格沉吟片刻,说道:“汉人的火器实在厉害,这样下去,伤亡消耗实在太大,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鳌拜说道:“方才佟图赖不是提及到,等炮铳轰炸之时,让士卒趴在地上,能够减少士卒伤亡。”
阿济格道:“我已经交代下去了,让诸军依言行事,不过这样下去,是得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了。”
就在这时,一个女真八旗正红旗的小校,大步进入厅堂,开口说道:“王爷,巴哈都统说,汉军派了兵马前往江户湾,想要劫掠船只,断绝我军后路。”
阿济格与鳌拜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震惊之色。
鳌拜眉头紧皱,面色担忧,道:“汉人已经觉察到了,需得派人增兵驱逐。”
阿济格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样,这江户城不能这般守了,纵然守住,伤亡也太大。”
鳌拜瓮声瓮气说道:“王爷,要不,我调拨敢死之士,出去与汉人打上一场?”
阿济格想了想,说道:“白日炮战之时,发现他们将炮铳列于西南方向,摧毁他们的炮铳,只要劫持焚毁,就能缓解守城压力。”
因为攻城之时,为了对红夷大炮集中利用,形成重炮集群,故而形成了一个炮兵阵地。
鳌拜雄阔面容上现出豪迈之色,道:“王爷,末将亲自领兵攻打汉军炮阵。”
阿济格道:“你乃主将,不可擅动。”
出去冲杀炮铳阵要冒着很大的风险,甚至可以说有来无回。
这时,下方的佟图赖道:“王爷,末将愿往劫持汉军炮铳。”
阿济格与鳌拜都看向佟图赖,却听佟图赖高声道:“王爷,在丹波城,末将本就该死了,这次为我大清效死。”
阿济格见此,道:“好汉子,来人取酒来!”
这时,女真小校就端上大碗酒,阿济格接过酒碗,给佟图赖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