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府官厅
“先给三人掌嘴二十,让他们先清醒清醒。”贾珩面容淡漠如冰,沉喝说道。
陈澄胖乎乎的脸盘上满是急切之色,急声道:“卫国公,关本王何事啊?本王都是他们两个挑唆的。”
陈荣、陈泓两人闻言,只觉得吃了苍蝇一样,不由一阵心累。
其实,这是陈澄的保命之举,只有将恶逆之事尽皆推给陈荣父子,自己才能留下一条命来,左右不过是落得圈禁的下场而已。
某种程度上,崇平帝也是不想担上杀子的名声的。
贾珩看了一眼陈荣两人,面色淡漠。
随着锦衣校尉抡圆了胳膊,将两人打的脸颊乌青,嘴角流血,才渐渐停下手中的动作。
陈荣浓眉之下,那双苍老浑浊的目光,略有几许愤恨地看向那蟒服少年,择人欲噬。
贾珩面色沉静,目光投向陈澄,说道:“陈澄,道出京中与尔等勾结的乱臣贼子以及白莲教匪潜藏在京的人选,本官可向圣上求情。”
陈澄目光微动,似有诉说之意。
贾珩道:“曲朗,带齐王至后堂讯问。”
曲朗面色一肃,拱手称是。
贾珩说完,旋即,重又看向忠顺王陈荣,说道:“陈荣,事到如今,还不招供!”
“不过一死而已,前往去见大行皇帝。”忠顺王陈荣昂起头,愤然说道。
贾珩目光淡漠看向陈泓,说道:“陈泓,你可愿招供同党,免受皮肉之苦?”
陈泓冷笑一声,道:“这京中有不少本王的同党,就等着风头一过,迟早要让宫中的昏君到黄泉路上陪本王!”
贾珩语气淡淡,道:“给二人上夹棍。”
“是。”
锦衣校尉应了一声,拱手说道。
而后,锦衣府衙的厅堂中响起陈荣以及陈泓父子两人的惨叫。
陈荣脸颊满是汗水,所谓十指连心,夹棍的疼痛犹如烈火灼烧,不大一会儿,就觉手指似乎要断裂一般。
贾珩面色淡漠,看向一旁正在执笔记录的书吏。
可以说,这场逆案牵扯的人不少,刚刚简单翻阅下了卷宗,不仅是京营将校,还有锦衣府卫的内千户所。
不多一会儿,忠顺王倒也十分硬气,竟是一句话都不说。
而陈泓口中连连怒骂,不大一会儿,就被锦衣府卫堵住了嘴巴。
贾珩拿起卷宗垂眸看着,充耳不闻,这会儿,一个校尉端上一个茶盅,然后躬下身子,徐徐而退。
贾珩端起茶盅,轻轻呷了一口,待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道:“停下,问话。”
此刻,两人原本就是养尊处优,何尝受过这等皮肉之苦,只觉心神
忠顺王此刻汗水已经浸透囚服,疼的胖乎乎的脸庞上面部扭曲。
而一旁的陈泓同样好不到哪里去,神色恍惚,额头上黄豆大的汗水扑打扑打落下。
贾珩淡淡道:“其实纵然两位不说,以齐王方才之表现,也会招供,何必受此皮肉之苦?”
陈泓刚刚去了嘴里的抹布,啐骂道:“贾珩小儿,你不得好死!”
贾珩摆了摆手,顿时又有两旁的力士开始用力,不大一会儿,再次听到陈泓的哀嚎和呻吟。
贾珩面无表情,说道:“给脚趾也夹上。”
这会儿,就有锦衣校尉脱去陈荣和陈泓的靴子,开始用特制的夹棍动刑。
有道是十指连心,手指和脚趾都被夹棍夹起,两种痛苦叠加,已经远超寻常人的忍耐能力。
陈荣此刻已是满头大汗,浑身抽搐不停,说道:“贾珩,停下,我招,招了。”
贾珩摆了摆手,顿时正在用力的校尉收起手中拉起的夹棍,喝道:“不要试图攀诬,本官会多方求证,来人,先将陈泓带下去。”
陈荣脸上满是痛苦扭曲之态,断断续续道:“京营方面有将校,此外朝堂也有一些朝臣。”
而后,陈荣就说出了几个人。
贾珩面色默然,吩咐道:“记录在案。”
一旁的经历司的经历开始执笔记载。
少顷,贾珩看向经历司经历书就得口供,目中现出一抹思量之色。
而另一边儿,曲朗也从锦衣府官厅后衙出来,手中拿着一份书就口供的笺纸,说道:“都督,齐王已经招供了。”
贾珩道:“将这两份口供比对,抄录一份重合的部分,另外,提审齐王府长史窦荣、主簿贾雨村等一干人等。”
曲朗拱手称是,说道:“齐王府中养着的一个唤作慧通的和尚,不知所踪。”
贾珩皱了皱眉,问道:“锦衣府没有前去抓捕吗?”
“此人先一步得到消息,离了齐王府,向着外间逃去了。”曲朗沉声说道。
贾珩想了想,吩咐道:“让锦衣府再搜寻其人藏匿地点,断不能容其逃匿,否则不定会再行刺。”
如许贡门客刺杀孙策的事,不能在他身上重演。
曲朗道:“卑职已经派人追查那慧通和尚下落。”
贾珩点了点头,说道:“今天中午审讯,尽量将附逆主要案犯确认,等天黑时,我进宫面见圣上。”
曲朗拱手称是。
贾珩坐在厅堂中,低头看着卷宗。
不大一会儿,贾雨村、窦荣以及许绍真等人陆陆续续来锦衣府的校尉押送至厅堂中。
贾珩看向其中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贾雨村,说来也有一二年没有见到这位面容方阔,直鼻权腮的贾雨村了。
贾雨村此刻也忽有所感,抬眸看向那少年,对上那锐利如剑的目光,心头也不由为之一突儿。
贾珩沉声道:“雨村先生,故人相见,别来无恙?”
贾雨村脸色苍白如纸,拱手道:“罪人贾化见过卫国公。”
说着,一撩衣袍,跪将下来。
贾珩面色淡淡,目光逡巡过三人,说道:“尔等三人皆为齐王谋主,齐王能够走到今日无父无君的一步,与你三人不加规劝,撺掇挑唆也有关系,如今伱三人难辞其咎。”
很多时候,可能犯罪的藩王没事儿,但其老师、家臣却被处死。
贾雨村仰头陈情,说道:“学生受齐王胁迫,只能委身侍贼,还请卫国公明察。”
这会儿,齐王府长史窦荣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那贾雨村,喝道:“你穷困潦倒之时,如非王爷收留于你,以礼相待,只怕饿死在神京街头。”
许绍真同样“呸”了一声,说道:“王爷如此厚待于你,竟如此卑躬屈膝,当真为我等不耻。”
贾雨村脸上变了变,面有惭色。
贾珩沉声说道:“曲同知,将贾雨村带下去单独询问,将其所知之事,录于簿册,以供查验。”
依然是这种套路,让想招供的去招供,而剩下两个不想招供的,他在重点突破。
曲朗应了一声,然后吩咐着两个锦衣校尉押着贾雨村离了衙堂,前往一旁的小屋。
贾珩道:“窦长史,齐王本人已经招供,京营祝法兴、吴凤超等将,锦衣府内五千户所谭云起、黄雷刚等一众锦衣将校,皆暗中附逆,窦长史,将你知道的都告诉本官吧,如能坦白交代,在圣上那边儿,或许能够保住齐王一条性命,也不枉尔等主仆一场。”
说完,端起一旁的茶盅,轻轻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
下方的王府长史窦荣,抬眸看向那蟒服少年,平静而视,一言不发。
贾珩笑了笑,说道:“窦长史以为本官是在诈你?”
窦荣正色说道:“王爷为求活命而脱身,是王爷的事儿,老朽今年五十有三,至齐王府十八年,纵是刀斧加身,也不会出卖王爷。”
贾珩点了点头,摆了摆手道:“用刑。”
然后也不看窦荣,转而看向一旁的许绍真,笑道:“许典客也要如窦长史一样嘴硬?”
许绍真眉头微皱,对上那少年清冷中带着几许讥讽的笑容,那双目光就有几许躲闪之意。
“士为知己者死。”贾珩微微颔首,说道:“来人,上刑讯问。”
许绍真却心头一突,尤其是看到一旁面上现痛苦之色,但闷哼连连的窦荣,心头更为骇惧莫名,问道:“王爷真的招供了?”
贾珩目光冷视向许绍真,放下茶盅,道:“齐王如不招供,焉有命在?”
许绍真脸上现出一抹挣扎,旋即,闭上眼眸,拱手说道:“卫国公,我愿招供。”
贾珩面色淡漠,吩咐道:“经历司,记录在案。”
说着,看了一眼在夹棍中不发一言的窦荣,目光闪了闪,脸上也有几许复杂之色。
“停了。”贾珩挥了挥手,面色肃然,沉吟说道:“扶窦长史下去用药。”
这种情况就不用审了。
这会儿,窦荣几乎痛的昏迷,额头上满是密密麻麻如黄豆大小的汗珠,深深看了一眼那少年,在两个锦衣校尉的搀扶下前往刑房歇息。
贾珩面色幽冷,将口供簿册拿起,沉声说道:“李述,照着口供上的名单,开始抓人!”
这种审讯其实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顺藤摸瓜,一抓一大串儿,然后就有一些人开始脱罪,攀诬他人,然后就是人越牵连越多。
如果碰到心狠手辣的锦衣都督,那就是牵连甚广,人心惶惶。
不过他无意如此,谋反逆案造成的冤狱太多,一来有损天子圣德,二来也对他名声不利。
“是。”李述面色微顿,拱手说道。
贾珩看了一眼外间正午的日头,吩咐道:“准备一些午饭来。”
侍奉的锦衣府将校拱手应了一声,然后转身而走。
不大一会儿,贾珩坐在书案之后,拿起筷子用着午饭,神情有些百无聊赖。
此刻,整个神京城则是缇骑四出,大索全城,凡京营附逆的将校以及招供而出的将校,全部被拿捕至诏狱。
齐王府和忠顺郡王府更是重点照顾对象,京营缇骑和探事将两座王府团团围拢而住,开始派人搜索相关谋反证据。
一时间人心惶惶,都在暗暗侧目,尤其是先前恭请崇平帝退位的翰林科道,更是提心吊胆。
如果不是贾珩这位向来“好脾气”的锦衣都督审案,只怕不少人早就收拾金银细软,离开神京府城,亡命天涯。
宫苑,大明宫,含元殿
崇平帝这厢也用罢午膳,端坐在红木御案之后,拿起一份奏疏阅览着,说道:“京中最近风向如何?”
“陛下,卫国公已经照着供词,派遣锦衣缇骑抓人去了。”戴权小心翼翼说道。
崇平帝面上倒是看不出喜怒,沉吟说道:“子钰行事公正,应不会挟私仇而行陷害、株连之事。”
放下手中的奏疏,沉声道:“都察院那些御史,还有附逆齐王的朝臣,名姓可有记录?”
昨日,灞桥之上,一众文武朝臣齐声请他退位的声音,他至今难忘。
戴权低声道:“奴婢已经派内卫详录其名,密切监视起来。”
崇平帝温声说道:“这些人尽数拿往诏狱,让子钰去审,审个水落石出!”
一点儿都不脏手,太过爱惜羽毛也不太行。
戴权心头一凛,拱手称是。
待戴权离去,崇平帝这才看向条案上的奏疏,正是内阁首辅韩癀的辞疏。
崇平帝默然片刻,没有理会,而是向一旁扔去,算是留中不发。
一般而言,内阁首辅辞职,显然不会一次而定,而且天子会下旨挽留,但后续奏疏还会再递上两次。
而此刻,崇平帝只是对辞疏留中不发,并没有下旨挽留,显然已表明了自身态度。
而随着时间过去,内阁首辅韩癀上疏辞官的消息,也自通政司如风暴一般传遍整个神京城。
难免让京城中的大汉官员,一下子联想到刚刚发生的齐王与忠顺王父子谋反一案。
贾珩这边儿在锦衣府中一直审问相关案犯,根据多人口供,不停拿人、拷问口供。
直到近傍晚时分,锦衣府亲卫李述道:“都督,戴公公让人递送过来一份名单,说是昨日逼迫圣上退位的朝臣。”
贾珩沉吟片刻,问道:“有多少人?”
李述道:“有三四十人,戴公公说,圣上之意,将人抓起来,押入诏狱审讯。”
贾珩轻声道:“先押入诏狱罢,等会儿我进宫见过圣上以后,再作计较。”
昨日他来的晚一些,没有见到群臣恭请天子退位的一幕,不过,齐王逼宫,彼等竟然附逆,的确是有不敬之罪。
不说其他,流放云南、贵州,永不叙用,倒是少不了的。
李述闻言,拱手应是。
贾珩而后再不多言,快步离了锦衣府衙,将锦衣府经历司汇总而来的卷宗簿册拿起,然后前往宫苑。
大明宫,坤宁宫
已是暮色四合,灯火通明,廊檐下悬挂着一只只灯笼,灯火晕下一圈圈光影。
崇平帝此刻正在与宋皇后叙话。
“陛下,卫国公递了牌子进来,求见陛下。”这时,一个内监进入殿中,对崇平帝微微躬身,低声说道。
一旁的宋皇后美眸闪了闪,不知为何,心头就有几许紧张。
崇平帝吩咐道:“宣卫国公至坤宁宫叙话。”
不大一会儿,贾珩就在内监的引领下,进入殿中,朝着那中年帝王行了一礼,说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子钰平身。”崇平帝目光温煦地看向那少年,温声道:“赐座。”
贾珩躬身一礼,叙道:“圣上,陈荣父子与陈澄等人,两人皆已招供,这是相关卷宗和口供,还请圣上过目。”
崇平帝道:“戴权。”
戴权近前,从贾珩手中接过贾珩的簿册,转身递送给崇平帝。
崇平帝简单翻阅了下,放到一旁,说道:“子钰,朕让戴权让你审讯的那些文官,现在情况如何?”
贾珩拱手说道:“微臣以为,其中或有齐王余党,但也有一些受其煽动而附逆的无知之辈,但不管如何,彼等附逆从乱,为齐王张目,皆应论罪,还请圣上酌情发落。”
这个情完全没必要求,一些人不仅反对崇平帝,对他同样是喊打喊杀。
宋皇后此刻美眸静静地看向那身形挺拔,面容清绝的少年,心头有一些难以言说的触动。
崇平帝似是冷笑一声,说道:“朕都没有想到,朕自即位以来,为大汉社稷呕心沥血,竟还有这么多的朝臣想要让朕退位荣养。”
先前他都有些大吃一惊,彼等是要拥立新君,以谋晋身之阶。
贾珩拱手说道:“圣上息怒。”
崇平帝目光冷闪几下,摆了摆手,说道:“不提这些了。”
说着,目光温煦地看向贾珩,问道:“子钰用罢晚膳了没有?”
贾珩拱手道:“回圣上,未曾。”
“一同用些。”崇平帝面色平静如水,淡淡说道。
贾珩清声说道:“谢圣上。”
落座之时,难免瞥了一眼坐在不远处一身素雅宫裳,宛如大和抚子的宋皇后。
丽人因为正在服丧,热孝未退,脸上不施粉黛,眉间如蒙雪花,修眉美眸,丰颊润唇。
一个多月不见,甜妞儿气色是愈发好了,肌肤胜雪,红润如霞。
贾珩落座下来,不大一会儿,内监和宫女端上一碟碟菜肴,送上餐桌,而后三人
宋皇后夹起菜肴放在崇平帝碗里,说道:“陛下。”
崇平帝道:“子钰,先前提及前往山东操办水师,子钰以为楚王可能担负此任否?”
宋皇后的筷子微微一顿,但旋即若无其事,只是那一双妩媚流波的美眸看向那蟒服少年。
贾珩轻声说道:“楚王原知兵事,如水师用兵,一同跟着押运粮秣,准备军械,倒也不可。”
崇平帝沉吟道:“先前去山东整军,在济宁府就出了乱子。”
贾珩默然片刻,叙道:“此为白莲教妖人和陈渊处心积虑,蓄谋已久,楚王一时不察,也是有的。”
他倒不是为楚王辩白,而是这个时候,他也猜不透天子的心意。
是在反向试探他对魏王的态度?还是别的?
崇平帝看了一眼那蟒服少年,点了点头,温声道:“他年轻识浅,尚需历练。”
不仅是楚王,魏王也是,这两个儿子一个都没有眼前的女婿出色。
贾珩也不好接话,只是拿起筷子,静静用着饭菜,只是抬眸之间,瞥了一眼甜妞儿。
如今天子当面,许多事也多有不便。
宋皇后嫣然一笑,提醒说道:“陛下,先用晚膳吧。”
崇平帝也没有再说其他,用起了饭菜。
就这样,三人心思各异地用完了一顿晚饭,已是夜幕低垂,近得酉时,外间明月皎洁,几颗星子稀疏而闪。
夏日的凉风吹拂过殿中的帷幔,送来阵阵凉爽之意,也让宋皇后原本有些燥热难耐的心神平复了许多。
贾珩起得身来,面色一肃,拱手道:“圣上,微臣告退。”
崇平帝目送那少年躬身行礼,两道瘦松眉之下,目光似有异色涌动,道:“戴权,去取一盏宫灯,给子钰带上,好看路。”
戴权低声应道:“是,陛下。”
贾珩心头微动,只觉得天子之言似乎还有弦外之音。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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