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珩骑上马,折身向几处街区外的宫城缓缓行去,此刻初冬柔和的阳光落在脸上,在少年冷峻的面容上染上了一层金色,只是眉宇深沉,晦明不定,心头正自涌起一股思绪。
他自是在想着和晋阳长公主感情上的事。
先前他就知道,他和晋阳长公主,无非是合适的时候遇上合适的人。
没有什么患难与共,没有什么至死不渝,更多的或许是性情投契,见色起意。
晋阳长公主孀居多年,尤其是随着年近三十,渐近虎狼的年纪。
原本还有孩子在绕膝承欢,予以感情慰藉,但随着小郡主逐渐长大,怎么可能不为之寂寥?
说白了,就是这个年龄的晋阳长公主……想男人了。
又不愿自甘堕落去养面首,又不想随意找个人对付,正好碰上一个他这么合适的。
说句不要脸的话,晋阳公主哪怕是找情人,偌大神京,近一二年间,几乎没比他更合适的了。
功成名就的,不是太老,就是太丑,公侯豪门不是绣花枕头,就是纨绔膏粱。
除非她向下兼容。
如他这样白手起家的武勋,又不乏文治之才,还被天子倚为心腹,偌大神京,还能找到第二个吗?
嗯,普信男就是这么下头。
况且,都快三十岁的人了,都已经不是小姑娘了。
小姑娘需要的是一步三回头的试探,但如晋阳长公主这个年龄的女人,深刻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已然能够直面自己的情欲。
“后世还有个说法,十五六岁的少年就应该寻找三十岁左右的,因为都是贪欢的年纪。”
而女人对感情的曲线,向来不是正比例函数,而是指数函数,气氛烘托到位,当天认识,当天滚床单都有可能。
对男人而言,确定关系是攻略游戏的结束,但对女人而言,只是一段新关系的开始。
“方才,其实她只是表露了一点心思,抑或是酒后放大了一些情绪,说出了一些试探话语,而之后的事情,其实是我……得寸进尺,气氛烘到那儿了。”
男女之间的关系,肢体接触才是亲密度升级的标志。
但肢体接触,不是说一定要按部就班,先牵手、再上垒,这都不是段位高的91大神做的事儿,而是跳跃性的,每一次突破都需要去试探,而每一次试探,都是一次冒险。
对这种冒险游戏,高手从不畏惧,甚至乐此不疲,但弱者不敢冒险,害怕翻脸,当言语与关怀用尽之后,吸引力渐渐消失,自然而然就成了舔狗。
然后,基于沉没成本的心态,孤注一掷,表白心迹,被发好人卡,然后……没有然后。
唯有见缝插针,得寸进尺,但从不表白。
贾珩思忖着,骑马逐渐接近皇城,向着宫人递了牌子,然后向着大明宫行去。
大明宫中,偏殿之中
崇平帝端坐在御案之后,手中拿着一份奏疏,凝神读着,这是王子腾称颂上的一封奏疏,主要对整顿京营的安排。
以选锋之法,遣散军中老弱,对旧将予以调离,但这份方案在五军都督府阻力颇大。
崇平帝放下奏疏,看向一旁的戴权,问道:“晋阳去迎他了?”
戴权笑道:“奴婢回来之时,见着夏侯莹牵着贾子钰的马,而另外一辆马车正是公主殿下的马车。”
崇平帝沉吟片刻,说道:“前日,晋阳入宫说,惠亨商行已开始筹计各处营生,要寻子钰问问主意,朕却不知子钰还通商贾货殖之道。”
晋阳长公主在迎接贾珩之前,其实也是想好了托辞,崇平帝倒也不疑其他。
因为,一来晋阳长公主当年和崇平帝有过约定,二来晋阳长公主向来洁身自好,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桃色绯闻。
“陛下,一等云麾将军贾珩递了牌子进宫。”就在这时,一个内监入得偏殿,禀告着,打断了崇平帝的思绪。
崇平帝闻言,点了点头,道:“宣。”
那内监顿时转身去了。
不多时,贾珩长身玉立,举步迈入殿中,行礼参见道:“微臣见过圣上,圣上万岁万岁万岁。”
“子钰平身。”崇平帝面上现出一抹淡淡笑意,对着一旁的戴权说道:“看座。”
戴权应命一声,吩咐小内监搬了一个绣墩。
贾珩起得身来,冲戴权道了谢,并未落座,而是拱手朗声道:“圣上,三辅诸县贼寇,现已为之一靖,微臣特向圣上交令复命。”
崇平帝笑着点了点头,目带嘉许说道:“好,这旬月以来的军报,朕都看了,你提调果勇营辗转南北,往来州县,缉捕盗贼,劳苦功高,朕原来还以为需得年关才能收得全功,不想如此雷厉风行。”
贾珩道:“赖将校士卒用命效死,臣不敢居功,只是彼等贼寇,臣在奏折中有禀,多为流民,逃难至三辅以求糊口,已为臣择其青壮近万,补入果勇营。”
崇平帝道:“此事,朕先前也有疑惑,流民补入军伍,是否会影响京营战力?有道是,有恒产者有恒心,据王子腾所言,彼等并非身世清白的良家子。”
贾珩道:“圣上,臣以为王节帅之言,失之偏颇。”
“哦?”崇平帝诧异了下,问道:“此言怎么讲?”
贾珩道:“彼等也曾为我大汉子民,因天灾之难,为求生计,背井离乡,王节帅所言身家不够清白,臣以为恐寒河南、山东二省黎民之心。”
崇平帝闻言,一时默然,须臾,点了点头。
贾珩拱手道:“流民如能擅加整训,发其忠君爱国之念,也能成为护卫我大汉疆土的一支敢战之兵,况,流民感圣上活命之恩,岂不效死以报?反之,如不管不顾,只怕流民仍会啸聚山林,为祸地方,向使再得狼子野心之辈暗中煽动,臣恐怕民变迭起,大害社稷,至于圣上担心,流民招抚入营,或如宋禁厢两军,高逾百万,空耗军粮,而于战事却不堪大用,臣以为,如择其青壮,作训操演,宋之冗军旧事,必不会重演。”
如果说大宋空养禁军,徒耗钱粮,那陈汉也不遑多让,在九边近七十万大军,再加上京营的二三十万,同样是百万大军,五十步笑百步。
至于募流民青壮编练为军,后世都有一种说法,有些低端制造业的流水线早就能被智能化替代,但仍然保留着大量的人力工,无非是发出一份微薄的工资,以之作为维稳成本。
此谓,有恒产者有恒心是也。
崇平帝闻言,威严面容上现出思索,沉吟须臾,说道:“子钰之言,不无道理,一旦民变迭起,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贾珩朗声道:“圣上圣明,臣常观史书,思辩穷究历朝历代之治乱兴衰,及至王朝之末,大厦将倾,往往由民变而起,如秦之二世陈吴刘项,如前汉之绿林赤眉,后汉之太平黄巾,晚唐之王黄朱李,蒙元之白莲红巾……无不是赋敛愈急,百姓流殍,流寇肆虐,以致中枢失驭,皇权衰落,天下野心之辈,乘势而起,向使百姓有斗米可食,也不至屈身事贼,对抗朝廷。”
崇平帝闻言,心头微震,品着贾珩之言,只觉字字珠玑,默然半晌,湛然目光看向贾珩,点了点头道:“卿之言,诚为金石之论,鞭辟入里。”
思忖沉声道:“对流民,你先前在奏疏中,不是提及过军屯、民屯?朕以为可行。”
当然,对募流民入京营一事,还是有些犹豫。
身为天子,要考虑的是方方面面。
一来是鲁豫二省青壮入得京营,长此以往,人口失衡,地方农耕,势必要被耽误。
二来是客省籍兵与三辅之兵,容易发生冲突。
还有一个看不见的隐忧。
如果招募太多的流民,岂不成了偏安一隅的晋室,北府军中流民帅权重一方,太阿倒持?
正如贾珩所想,募万余兵卒已然极限,至于提出的择流民青壮入营的策略,显然不为崇平帝采纳。
“军屯、民屯,朕过几日和内阁商议,若是可行,就降旨河南、山东二省试行之。”崇平帝想了想,又是说道。
贾珩点了点头道:“圣上圣明,只是臣以为,还需能臣干吏行此抚民之政不可。”
河南山东二地若行军屯、民屯,势必要动员百姓,说不得好事变坏事。
崇平帝道:“京营整顿在即,你在京营之中,除却编练果勇营一军外,可多和王卿建言建策,你两家虽为姻亲,但也不用避讳,朕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显然是刚才戴权禀告了贾珩在城门处与王子腾的对答,以及方才贾珩反驳王子腾之议,觉得贾珩有可能是担心被猜忌,遂释其疑虑。
贾珩沉吟道:“王节帅老成谋国,胸有丘壑,于整顿京营一事,想来已有通盘筹画,臣不敢妄加置喙,坏其布置,况臣以微薄之功而检校都督之任,节制果勇诸军,已觉智拙才薄,力不从心,当然若有良策,臣也不会惫懒、藏拙。”
他一边要督军,另外一边还要处置五城兵马司,实在抽不出时间给王子腾作刀。
整顿京营难处不在于查空额,裁汰老弱,关键在于如何梳理错综复杂的关系。
原本的将校、士卒怎么安置,这些人处置不好,极容易酿成乱子。
如果他太过活跃,极容易成了,谁提议谁多干!
这是职场中四大害:谁提议谁多干,谁能干谁多干,谁心软谁多干,谁老实谁多干!
然而让他扮黑脸,王子腾在后面扮红脸,尽收诸营之望?
如果王子腾顶不住压力,再卖他一手?平息众怒?
至于他推辞,会不会影响天子的观感,其实有限,因为没有这么用人的,他才刚回来,总要喘口气罢。
而且最关键的是,他方才隐晦提出整顿京营的思路,被天子否了。
也就是所谓补流民青壮入京营作训,一石多鸟的策略,实际上被天子暂且搁置了。
这很正常,他不是每一次思路都能和天子的想法完全合拍,而保住已募训入营的万余流民青壮,就已达成他的政治目的。
等新军成型,再另作计较。
崇平帝想了想,觉得以贾珩的资历和威望,似乎也难以顶住五军都督府那些勋贵宿将的压力,道:“那先如此罢,李大学士那边儿正为帅司一事筹计奔走,你最近多往兵部走走。”
贾珩拱手道:“臣遵命。”
让他去兵部,倒是正合他意。
忽而又想起一事,道:“圣上,天子剑在臣手中,圣上可予以收回。”
说着,就要解腰间的天子剑。
崇平帝沉吟片刻,道:“你先暂时收着,提点果勇营或许用得上。”
“臣遵旨。”贾珩闻言,心头也有几分触动。
这是仁宗之包龙图的待遇,当然这是这时代梨园戏曲中的包黑子,正史之中可没有包拯赐过尚方宝剑的记载。
崇平帝又是笑了笑,说道:“天色也不早了,近月未归,不知卿家中该如何思念,回去和家眷团聚吧。”
“臣多谢圣上体恤。”贾珩拱手道。
而后,在内监的引领下,出了大明宫,行走于朱檐碧甍的宫墙之间,因归家在即,步伐也有几分轻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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