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墨斋——
“怜雪姑娘,这是出什么事?”见怜雪脸色不对,刘通面有奇色,问道。
怜雪看向贾珩,明眸中有着几分复杂意味,轻声道:“贾公子,殿下前日进宫面圣,圣上忽而垂问以三国书稿之事,殿下不敢隐瞒,遂将公子前几回目的书稿,呈于圣上御览,圣上手不释卷,连晚饭都没顾上吃。”
贾珩沉静面容顿了顿。
心头迅速评估这件事儿对他的影响。
他本来想尽快闻达于天子,并非是通过写书,而是走韩珲父子的门路,条陈边事之方略,以谋进身之阶。
事实上,纵然对三国书稿再有信心,在如今为边事焦头烂额的崇平帝眼里,也不可能会为一小说家垂下青眼。
或许……得了一个觐见于上的机会,能不能得青眼,还要另看。
就好像某位大佬是《三体》迷,但刘电工依然是该摸鱼摸鱼,当然,嗯,这两件事儿,必然联系不是太强烈。
科幻之作和文史政论显然是不一样的。
更恰当的例子,当年明月被时人沪上刺史赏识,从海关带到山东,从山东带到沪上,也初步窥见,在体制内,笔杆子强横,到底有多么重要。
“晋阳公主,当时就该想到此女……此女上次看我的目光,隐隐有些内容。”贾珩皱了皱眉,觉得多少有些棘手。
或者说他下意识就不想走长公主的门路,否则,早就隔三差五往公主府跑了。
这位晋阳殿下,果然是一个变数。
让时间稍稍倒退一些,贾母离宫之后的傍晚时分。
坤宁宫中,夜色低垂,华灯初上,灯火辉煌,宫女、内监在一旁垂首侍奉。
小几之上,放着各色菜肴,一袭雍容华美浅红色长裙,云鬓金钗的皇后宋氏,陪着崇平帝用着晚饭。
说来,崇平帝平时克勤克俭,不尚奢华器用,于吃食上,也不太讲究,一日三餐,不过六菜一汤,荤素搭配,瓜果蔬菜。
崇平帝放下手中的筷子,听着内监的禀告,就是冷哼一声,哪怕是早已料到贾家之人第一时间会上下奔走,甚至到宫中活动,但这时,仍有几分腻歪。
“贾家不思反省其过,却为贾珍之事,惊扰母后,其罪甚大。”
崇平帝冷声说道。
宋皇后年岁三十出头,容貌姝丽,柳叶弯弯细眉下,玉面如芙蓉娇艳,脸颊肌肤更是雪白、细腻,秀颈白皙修长,锁骨之下的抹胸之上,雪肤白腻,在宫中,宋皇后素有雪美人之称。
岁月似乎也对其格外温柔以待,不仅眉梢眼角不见丝毫皱纹,就连身姿也是窈窕曼妙,浑然看不出孕育过子嗣的模样。
着一身淡红色宫裳,温宁、柔婉的眉眼之间,浮起郁郁之色,丹唇轻启,柔软、轻灵的声音响起:“母后她老人家最是心软,说不得被贾史氏的哭诉所动,再许了什么。”
崇平帝这时也无心吃饭,看着那内监,沉声道:“你去长乐宫寻宫人问问。”
那内监领命,顿时去了。
崇平帝叹了一口气,这一下子,反而没有胃口。
宋皇后柔声道:“陛下,国家大事,来日方长,陛下当保重龙体才是。”
崇平帝道:“东虏在北边肆虐幽燕,朕想要整军经武,就需得调整京营之兵,但有些人占着……尸位素餐,朕但有所动,就上下掣肘,眼里只有宗族、个人之利,何尝有朝廷、社稷?”
宋皇后挥了挥手,让伺候的宫女、内监退下,歪着螓首,一张端庄、明丽的脸蛋儿上有着几分关切,静静听着,一双熠熠明眸中,有着崇拜、怜悯等情绪,不一而足。
“只是想要做一些事,何其之难,凡利有所损,必群起而攻!”迎着宋皇后的柔媚目光,崇平帝心情似也缓缓平静,沉声说道。
有些话,纵然是当着皇后的面,都不好说,荣养重华宫里的太上皇,还时而召见四王八公。
国朝以孝治天下,纵然因戾太子之事,太上皇贤名受损,但于中枢地方,尤其是武勋之中,都有不俗的影响力。
就在崇平帝正在叙说之时,内相戴权从殿外轻步而来,行了一礼,“老奴见过皇后娘娘。”
宋皇后颦了颦眉,道:“你这奴才,没见到本宫和陛下正在用膳吗?”
这狗奴才,不定又从哪里搜寻得一些烦人之事。
崇平帝道:“梓童,是我让他过来的。”
天子在正式官方文书中往往称朕,但其实私下里也多称我。
戴权道:“陛下,这是内卫送来有关贾珩的档案。”
当国家机器全力运转,要查一个宁国远房族亲之时,无不
尤其是贾珩的明面情况,几乎一打听即知。
崇平帝伸手接过,现在身世上目光盘桓了片刻,喃喃道:“宁国公的三世孙?”
如果是这样,血缘倒也不近了,承袭宁国之爵,似也无不可。
虽有以庶夺嫡之非议,但只要下旨,问题倒也不大。
继续往下翻,看到贾珩少时习练棍棒之术,曾寻谢再义学习骑射,不由点了点头,暗道,
“这才有点儿武勋之后的样子。”
之后,应为文萃阁典书,与韩
“韩癀的这个儿子,在国子监,一天天不好好读书,到处交游,这是想做什么,为其父网罗羽翼吗?”崇平帝脸色淡漠,决定下次要敲打敲打韩癀。
而后翻看一页,就是凝了凝眉,眸光闪烁,思忖道:“这里怎么……还有晋阳的事儿?”
只见黄麻纸上写着,崇平十三年,八月十二,珩携《三国》书稿,至晋阳府中拜访,所谈内容不详……
崇平帝声音中带有莫名之意,道:“这个贾珩,为宁国旁支,竟以寒微之身,与韩癀之子,晋阳都有牵扯,还有这三国……”
“陛下,后面还附录有贾珩所书三国之词一首。”戴权开口说道。
崇平帝垂眸看向手中的纸张,又翻开一页,目光就是被吸引住。
“这词,当真是一少年所写?”崇平帝面容诧异,讶声说道。
宋皇后柳叶细眉下的明眸眨了眨,盈盈一笑,好奇道:“陛下,什么词,让陛下这般惊讶。”
崇平帝微微一笑,说道:“梓童,你看看。”
说着,递给宋皇后。
宋皇后伸出雪白如羊脂白玉,涂着凤仙花汁的着。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宋皇后的声音本就珠圆玉润,娇软、轻灵,读将起来,竟将豪迈、雄浑的《临江仙》之词,读出了另外一种韵味。
崇平帝都是面带笑意,道:“梓童这般一读,作词之人如是听到,也不知是何心境。”
宋皇后抬起晶莹玉容,轻轻笑道:“这词有些老气横秋了一些,古今多少事,尽付笑谈中。”
崇平帝道:“若是一位宦海沉浮的致仕官员所写,确是老气横秋了一些,甚至还怨望于上……”
宋皇后:“……”
崇平帝说着,见宋皇后一副樱桃檀口微张的“可爱小儿女”模样,心头也有一抹火热闪过,眉宇忧愁暂去,失笑了下,道:“但这是一位少年所写,却是不将古往今来的天下之人,放在眼里啊……”
若是贾珩在此,也会悚然而惊。
他为后世之人,当初写三国书稿之时,书就临江仙时,还真有一种,站在历史下游的穿越者以超然物外的目光,通达古今,故而写最后两句之时,全无原词作者杨慎的看破世情心态,反而有一种千古帝王多少事,悠悠,不尽长江滚滚流的超然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