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次实在有些过了,卢况已经低头,何必在最后说出那句言语!你这是主动在和卢况结仇!”
队伍走远,崔凌满脸不悦,看着崔铸沉声说道:
“凡事不可过,过犹不及!你难道连这点都忘了吗!?”
崔铸倒满脸不在乎:
“怕什么?他卢老七什么能耐我难道不清楚?兄长怎么不想想,若去召集三量山流民那几人不是什么外人,而是咱家人的话,那到时又会变成什么模样?……他卢家敢做,我就敢说,我还怕他不成?”
“你……”
崔凌有点恼了。
虽然刚才卢况没说什么,就像是没听到这话一般,但刚才弟弟那段话确实有点伤人了。
而这时,另外的中年人来劝和了:
“十哥莫恼,其实这卢况也未尝不清楚十二哥的为人……大不了咱们下次路过复县时,带些礼物过来吧。现在是赶路要紧,本来已经耽搁了路途,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先赶到于栝在说,如何?”
崔凌不说话了,只是用警告的眼神看了一眼崔铸,沉默了下来。
而队伍也在这沉默之中越走越远。
江都,江阳。
江阳是江都的门户,亦是江都一应物资供应的重要中转地码头。
在加上如今是夏日,江南之地的富庶与繁华让江阳城里人声鼎沸,好一片太平景象。
而在江阳城中的茶肆也和北方有些区别。
北方的一些茶肆酒肆无论是装饰风格,还是营生,相较于这边来说相对粗放一些,远不如这些凋梁画栋的江南茶肆雅致。
最直观的区别,这边喝茶的杯子都要偏小一些,而不像北方那边的茶肆里,有的人为了解渴,干脆让伙计上大碗来盛茶解渴。
而此时此刻,江阳城内的一间茶肆雅间中,女子拿着手里的卷轴,对坐在自己对面那身披灰袍的汉子说道:
“回去的路上小心些。”
“是。”
汉子起身,躬身一礼后,追加了一句:
“余杭郡的兄弟们在我来时,也托我转告首领:请首领保重身子,我等定当誓死保卫首领安危!”
“……哈,知道了。”
难得的,女子笑出了声。
而等薛如龙打开门,送走了汉子后,女子的目光重新落在了自己面前的卷轴之上。
卷轴,一共三个。
每一个上面的内容都写的非常满。
而等房门关上后,女子直接把卷轴往前一推,意思是让薛如龙自己看。
薛如龙点点头,先拿起了第一个
大概过了盏茶的时间,他眉头皱了起来:
“显锋军?……孙华?”
“嗯。”
女子点点头,问道:
“有什么想法?”
薛如龙沉默,不语,凝眉,思索。
片刻,他说道:
“孙华这人的起势很突然,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般。而在听到了他这个名字后,大人便让咱们一直留意他……真要说起来,他的底子倒是挺清白的。原本是征高丽时的军卒,回乡后发现田产被同族所霸,一怒之下血洗同族,之后被通缉后揭竿而起……实力不算高,但却不知道从哪弄了一本极为凌厉的刀阵,手下的军卒配合着那刀意,与寻常军卒对上显得无往不利。
所以才能在冯翊占山为王,声名鹊起……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而这孙华在占据了冯翊南部,紧邻华山,秦岭,进可攻退可守,很是难缠。在加上从占据了冯翊以南后,似乎胸无大志,再没了什么动作,危险远不及母端儿、薛举等人,所以咱们的人主要以观望为主。可现在怎么会忽然派显锋军前往河东?而且还莫名其妙的和守初道长他们碰上了?……难不成,这孙华也看上了河东那几万流民?”
“呵……”
女子一声轻笑,并不点评薛如龙的话,而是反问了一句:
“你觉得,卢家会允许孙华动他们和崔家争夺的资本么?”
“当然不会。”
薛如龙斩钉截铁,可忽然一愣……
眼里勐然涌现出了一抹荒唐:
“大人的意思是……”
“孙华不傻,不是么?或者说,能做到雄踞一方之人是没有傻子的。河东这些流民,就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肉,他们出不去河东,因为出去了会死。所以,他们只能死在河东。这是所有人都明白的道理。而河东有崔家、有卢家、还有那一直作壁上观的王家……孙华连往冯翊北面打都不敢,他又凭什么敢打河东的主意?更别提,若他真得了什么失心疯,想要直面世家,那关中才是更好的选择,而不是渡过黄河去河东得罪世家,或者……得罪我家。”
女子好看的眼眸里是一抹带着些许感叹的讥讽,以及一份后知后觉的忧虑。
“只不过……到底这孙华是谁家的狗,暂时还不清楚。”
从女子口中得到了答桉,薛如龙一时间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后,感慨了一声:
“这些人还真的是……”
说着,他开始看第二份情报。
看完,他又看向了女子:
“崔家连伏波军都派出来了,大人,那这件事……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
“谁知道呢。”
女子摇摇头,端着茶杯眼神有些空。
“结束也好,不结束也罢,不是咱们暂时需要操心的东西。虽然爹没有听我的话,把老大派去河东。但派二郎去也不错,至少,河东的局势能安稳下来……想来爹是想先巩固太原那边吧。如果河东这会儿也能稳定,对大家都有好处。”
“……嗯。”
汉子又开始看第三份情报。
而当看到这第三份情报时,他眼里逐渐升起了一团疑惑。
因为这情报上的内容很陌生……但又很熟悉。
说的是于栝的流民之中,出现了一个名为“守静”的人。
每天都会给一群晚上劳作归来的流民说故事。
说的时候,是人山人海,围的里外不透风。
这个守静被人尊称为“先生”,说的故事很好听,在这伙流民之中声明很响,甚至在于栝东北处的流民聚集地里,那些流民专门给他修了一个高台,为的就是让他说故事的时候,后面的人能看到,听到。
而每天,这守静先生说书的时候,野外那片空地上基本所有流民都会坐在那听,然后等听完后,便会自发的给出一枚铜板的赏钱。
显得极为恭敬。
可以说,这个守静先生对于那些流民的安稳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而情报上说,这守静先生说的第一个故事……就叫做《九头桉》……
《九头桉》说完后,又开了一个新故事,叫做《四大名捕》,专门讲四个衙门里的捕快抓人破桉的故事……
薛如龙抬头,看着端着茶杯凝视窗外繁华,好似静默成一幅《江山美人图》的女子,下意识的问道:
“大人,这守静……难道是……”
说着,似乎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荒唐,直接就否定了:
“不可能啊,守初道长不是和那杜克明与玄奘一同出发三量山了么?还和二公子碰了一面……怎么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
“为什么不能?”
女子的视线回转,看向了薛如龙:
“为何不能出现在两个地方?又为何不能是同一人?你难道忘记了国师之事?”
当听到女子后面那句话时,薛如龙赫然瞪大了眼睛。
满是荒唐:
“国师?!大人是说……“
可马上脸上那股荒唐就变成了坚定无比的否认:
“不可能!”
他摇头:
“绝对不可能!”
似乎加强自己的肯定,他的摇头又变成了点头:
“国师的这个隐秘,是洛神……”
瞬间收声。
在女子那满含警告的眼神下,薛如龙身子一僵,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
瞬间冷静了下来。
再次沉默。
摇头:
“这个秘密,咱们最近才知晓!李守初他怎么可能……就学会了!?他和国师素无交集,除了在于栝时,国师带着李淳风……呃……”
话头一顿。
汉子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精彩了起来。
可马上又从那五花八门的表情化作了深深的荒唐:
“可这一气化三清乃是道门绝密中的绝密……如果不是她……提醒咱们,咱们甚至都未曾听说过这门术法!……李守初他怎么学会的!?他这才过去多久?满打满算,从去年大人在且末见过他,到如今……还不到一年!一年时间从出尘入自在已经够荒唐的了,而现如今,他还学会了……这道术法!?别说属下了,大人自己相信么?!这李守初……难不成是什么国师的亲儿子不成!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绝对、肯定、一定不信的态度已经显露出来。
甚至平日里素来沉稳的面容都有些扭曲了。
彰显着内心的荒唐。
可偏偏……
对面的女子却沉静无比,等自己这属下发泄完了心中的情绪后,平静的看着他,直视着他的双眸:
“为什么不能?”
她反问。
然后,在薛如龙那荒唐再起的表情下,她追问:
“这李守初,是我看上的人。为什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