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景看着面前的女子,道:“公主殿下,你真的醉了。”
“醉了吗?”
赵雪宁轻轻伸出手掌,想要抚摸安景的脸颊。
她的手掌不急不缓,双目却是盯着安景那平静双眼。
突然,她伸向安景的手掌一顿,顺势一转拿起酒壶,随后扑哧笑了起来,“安公子怎么不喝?”
说着,她拿起酒盏倒满了一杯递给了安景。
安景接过酒盏,看着那沿口的红唇印,道:“多谢殿下,在下也有些醉了,还是送公主早些回去吧。”
赵雪宁摆了摆手,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
说着,她缓缓向着堂下走去,似乎每一步都在等待着什么。
夕月不识向南意,我与东风皆多情。
安景也是站起身来,看着那曼妙的背影。
今夜无风无雨,因为风有了他的归宿。
在这个时候,两人似乎有了一种不用言语多说的默契。
走到门槛的时候,赵雪宁脚步微微一顿,看着那傍晚的夕阳,“今天的夕阳很美。”
安景点头道:“确实很美。”
两人静默了起来,都是看着堂外的天空。
落日逐渐隐退在橘色的天空中,消失不见,到时候便将是黑夜来临的时候。
赵雪宁笑容逐渐收敛起来,叹道:“美景常有,但能够共赏之人却难得。”
安景道:“以后会有的。”
赵雪宁道:“风景很美,但船终究有一天会靠岸,以后的事情就让以后再说吧,毕竟没人知道以后的事情。”
说完,她没有道别径直向着堂外走去了。
安景就这样看着赵雪宁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当中。
“唔....我们继续喝。”
就在这时,一道迷糊的声音让安景拉回了现身。
只见得檀云正趴在案几上,她的脸红的就像是在滴血一样。
“喝不过别人,还硬要喝,你以为这是比吃饭啊,吃饱了还能再吃两碗?”
安景摇了摇头,随后抱起檀云的身子,“我送你先去休息吧。”
滚烫,炙热的身躯在怀中,甚至能够感受到那软玉扑来的温润,顿时让安景内心一阵心猿意马。
而檀云则双手死死的抱着安景脖子,依偎在安景的怀中,仿佛一下子就安静的下来。
或许安景很少看到檀云如此安静的时候,看着那微微闪动的睫毛,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不说话的时候,还是很好看的。”
“姑....姑爷。”
檀云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睁开了迷醉的眼神。
安景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感觉不舒服?”
“姑爷,我有件事要和你说。”
檀云紧紧搂着安景的脖子凑了上来,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那汹涌澎湃的挤压。
安景只觉得被包围了一般,下意识道:“什么事?等你醒了再说吧。”
“我.....我就要现在说。”
檀云双眼含着水光,带着几分迷蒙,嘴唇微微张开。
安景突然心脏一抽,顿时感觉到了一丝不妙,但为时已晚。
“我.....我喜....呕!”
安景整个人彻底傻住了,愣愣的站在原地。
玉京城,龙泉寺。
佛门在玉京城的古刹,因为如今佛门东渡回归,龙泉寺也成了佛门在大燕王朝重要传播佛法的寺庙,更是号称东方第一寺。
禅房中,一位老和尚正盘坐在蒲团之上。
这位老和尚双目紧闭,神情古井不波,身上的袈裟与寻常的和尚迥然不同,黑红相间给人一种诡谲的感觉。
如果安景在的话,一定能够认出来,眼前这和尚正是嘻哈佛。
天一菩萨和法悟两人就在旁边盘坐着,眉头都是紧锁着,似乎还在消化着嘻哈佛说的话。
许久后,法悟才开口道:“师祖的意思是,我等需要先吸收这邪祟之气?”
嘻哈佛淡淡的道:“大势所趋,尔等不先渡己,如何渡人?”
天一菩萨不解的问道:“这邪祟之气降临,真的可以人人成佛?”
此前嘻哈佛对邪祟之气可谓讳莫如深,现如今怎么突然想要让佛门弟子吸收这邪祟之气?
而且此前曾说邪祟之气吸收后人会变成邪祟,现如今怎么又成佛了?
嘻哈佛道:“可以。”
法悟低声自语:“人人成佛?”
人人成佛,那什么才是佛?
所以他不信吸收邪祟之气就可以变成佛,要知道当初为了镇压这邪祟之气,他的师兄法智更是身死在三庙山当中,而现如今却说这邪祟之气是用来渡人成佛,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在法悟看来,只不过在都在一念之间,一念觉悟,众生成佛;一念迷惑,就变成了三途六道。
嘻哈佛双手合十,缓缓睁开了双眼,“有道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既见如来。”
这是佛门《金刚经》话语当中的意思,本意是若见诸相非相、即是实相自性,真如生见念,即是妄心起,不生不见觉真一,心生万物生,相念灭,相无体,无相之相是实相,无体之体是实体,无念无相万缘息。
换句话说,你能看到本相的佛,都是虚假的,那只是你心中认为的样子,由执念而生,并非真正的佛陀。
你所见非实见。
这就是诸相非相。
《金刚经》之言,充满无上大智慧。
只是,随着嘻哈佛声音落下之后。
刹那间。
整个龙泉寺轰然震动。
轰隆。
雷声作响不歇,一束金色的佛光划破天穹,映照着整座龙泉寺,最终照耀在嘻哈佛的身上。
紧接着,佛音阵阵而起,一朵朵金莲以嘻哈佛为中心,绽放出无尽佛光。
偌大的龙泉寺中佛光普照,宛若是真正的极乐世界,此刻嘻哈佛就像是佛祖亲临一般。
龙泉寺所有的僧人抬起头,看着这佛光,不由侧目心惊,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而这一切,只是嘻哈佛随口的一句话,所带来的异象!
这一刻,法悟一脸错愕之色,他望着嘻哈佛,眼神当中充满了震撼。
“师叔,你真是佛祖转世。”
天一菩萨热泪盈眶的道:“今日是为了普渡众生再次降世了。”
夜色如水,万物都陷入了沉睡当中。
一座典雅,清幽的房中,淡淡的月光倾斜而下,透过窗棂照射下来,烛火正燃烧着,使得昏暗的房间多了几分透亮。
萧千秋正盘膝坐在蒲团之上,拂尘就放在一旁,手中捧着一本书《三星行》。
约莫数十息之后,他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缓缓站起身来向着窗口走去。
今夜天空繁星点点,星罗棋布。
萧千秋双目浮现出一道亮光,再次看向夜空之时,仿佛这天地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样。
正中央弥漫的紫气开始消散,旁边的气息汇聚而来,气势大盛,愈发狂躁,使得紫薇星光暗淡无光,隐隐有着衰落的趋势。
“大势还在变。”
萧千秋看着自己的手掌,低声道:“这天下大势,到底在谁的手中?”
自古以来,掌控天下大势的人,或许是人间帝王,玄门掌教,隐藏在黑暗当中的那位千秋不死人等其他高手。
但随着锁龙井一缕意念脱困而出,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天下大势的走向,也变得不一样。
但有些东西在变,而有些东西永远不会变。
人心会变,大道却是永恒不变。
锁龙井的地脉之灵彻底破禁,那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
萧千秋知道,前路早就变得扑朔迷离,就连他也很难看清楚前方到底会发生什么。
就在这时,一道紫色的星光穿透了浓郁的气机向着下方落去,在漫天的银河当中,那紫色的星光显得十分璀璨夺目,已然将这一方黑夜都照亮了起来。
萧千秋呼吸都是一滞,随后双目变得无比凝重。
夜空之上风云变化,只见那紫气消散之际,四方黑色的气机化成了一方凶猛的野兽冲了过来,要将这紫气完全吞噬的干净。
萧千秋沉声自语道:“紫气西散,牛斗冲天狼,紫微暗淡无光,伴有帝星坠落,四方煞气弥天,黑光大盛,实乃大凶。”
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和实力,已经和天下大势捆绑在了一起,息息相关,而且在如此变革之下,天下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萧千秋心中感慨了一声,看向了遥远的皇宫,行了一个道礼。
这位帝星,将要陨落了。
而新的紫薇之气正在应运而生,不过现在凶煞之气弥漫,这位新的帝王能够顺利继位吗?
吕府。
夜色已深,整个府邸都是安静得可怕。
而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隐藏着数位顶尖高手,时刻保护着吕府的安危。
吕国镛居住的庭院,更是重点保护的对象。
此刻卧房一片漆黑和安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
就在这时,吕方一脸急促走了过来,神情更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紧张,但是当他来到吕国镛门口时候还是整理了一番衣衫,随后才叩门。
“咚咚!”
“父亲!”
听到声音的吕国镛迷迷糊糊的睁开了双眼,似乎没有回过神来,约莫数息才艰难的支起身子,道:“怎么回事?”
吕方深吸一口气,推门走了进来,道:“近来陛下龙体抱恙,愈发沉疴,昨日便开始陷入半醒半睡当中,今日更是奄奄一息,大部分都是在沉睡中度过,不省人事,就在方才御医号脉之后称陛下病危,随时都会”
说到这,吕方顿了顿才道:“陛下口中还念叨着父亲名字,所以徐都督便来请父亲立即入宫。”
“陛下吗?”
吕国镛听到这愣了愣神,道:“给我穿衣,我现在要入宫。”
“是。”
吕方连忙走到架子旁,拿起吕国镛的衣衫。
吕府的灯光开始闪耀起来,变得灯火通明起来。
与此同时,皇宫,城外平阳卫士卒的大营,戍城营,还有玄衣卫,大内禁军等玉京城周围所有势力都开始行动了起来。
很快,这些行动就传到了探子及其各路高手的耳中,其他人也是纷纷行动起来。
整个玉京城都是暗流涌动,波涛汹涌,一派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在这个不平凡的夜晚当中,无数寻常百姓陷入了沉睡当中,这些百姓自然不知道一场巨大风暴正在向着整个大燕王朝袭来。
而这场风暴影响之大,更是会波及到天下如今的局势。
雨花别院。
赵重正在书房中来回踱步,现如今人皇病危,大内禁军戒备森严,就连他想要得到一些情况都是难上加难。
“殿下!”
就在这时,白静急匆匆跑了过来。
赵重连忙询问道:“有消息了没?”
白静抱拳道:“乘公公传来消息,陛下弥留之际,已经是回光返照了,而大燕的玉玺陛下一直没有动,就放在太和殿当中。”
“很好!”
赵重听到这,心中一震,随后连忙道:“不行,我还是要尽快得到这玉玺,如果被其他人得到的话,说不得会篡改圣旨。”
赵重对于宫内渗透的并不多,万一有人篡改了圣旨,那么便等于是占据了大义,即使自己最终得到皇位,难免会被有心人污蔑,辱骂。
没有得到皇位,他是一刻都不放心。
白静问道:“太子殿下,现在怎么办?”
赵重双眼一眯,低声道:“去太和殿,我要将玉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白静颤声道:“杀入皇宫中吗?”
“行清君侧之名!”
赵重低声道:“父皇身边有奸逆,为了扫除这祸害大燕王朝我不得不出手。”
白静点了点头,“好,殿下英明。”
赵重仔细思忖了一番,道:“你去吩咐国师,让他一同前往太和殿,然后让邱恒带领平阳卫包围皇宫,你再前往天牢当中放出天牢的高手。”
白静道:“我现在就去。”
说完,白静便匆匆走了去。
赵重看着白静的背影消失,手掌一握,那清脆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当中,呢喃自语起来,“我隐忍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这一天。”
魔教据点,别院。
安景正盘膝而坐,进入修炼状态当中。
突然他感应到了什么似得,缓缓睁开了双眼,向着院外走去。
夜色静谧,只能听到一些细微的虫鸣之声。
这时,只见的远处有着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走了过来。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韩文新。
韩文新看着安景,笑嘻嘻的走了过来,搂着他的肩膀道:“安兄,你怎么还没睡呢?”
安景看了看天色,道:“你见过深夜的街道吗?虽然夜已经深了,但是那个时候我已经在努力修炼了。”
安景有如今的修为,并不全是地书的功劳,那可是他努力修炼的结果。
“隔!”
韩文新打了一个酒嗝,“我见过,那时的星光寂寥,我正从勾栏出来。”
安景:“”
韩文新摆了摆手道:“不和你说了,我现在身心一片空虚,只想回去睡觉。”
说着,他迈着虚浮的脚步,向着旁边的屋子走了过去。
就在韩文新刚走没多久,李复周匆匆走了过来,“姑爷,赵之武快要驾崩了。”
“真的还是假的?”
安景听到这消息,眉头一拧。
他上一次见到大燕人皇的时候才三四日,谁能想到这么快就不行了,这其中会不会有一些猫腻?
李复周沉声道:“是先明传来的消息,千真万确,太子赵重已经在准备,平阳卫的大营已经出动了,十万大军已然将玉京城彻底包围了,为了保护公主安危,先明让我们直接进皇宫内保护公主。”
“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一晚上就可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好,现在就去。”
安景转身向着卧房走去。
皇城,人皇寝宫外。
相较于平常的皇城,此刻明显变得有些不同了许多,一种乌云压境的感觉覆盖而来,似乎压得所有人都是喘不过气来。
此时寝宫外汇聚了无数人影,都是后宫的嫔妃,皇子,公主。
其中自然也包括皇后左玲珑,赵雪宁二人。
白眉太监走了出来,一群后宫嫔妃都是急不可耐的围了上去。
“范公公,陛下怎么样了?”
“是啊,御医怎么说的?”
“我们要见陛下。”
“我要见父皇!”
在后宫当中,她们所有的权势都是来自人皇,自古以来皇宫内遭逢大变,她们最好的下场就是陪葬。
而一些皇子公主,此刻也都是跟着呼喊起来。
左玲珑看到这,忍不住清喝道:“闭嘴!”
听到这位皇后发话,在场所有人都是软了下来,心中虽然暗自咒骂,但都是向着后方退了两三步。
左玲珑深吸一口气,道:“亚父,陛下有何吩咐吗?”
白眉太监看了众人一眼,道:“陛下让安乐公主进去,其余人在里面候着。”
瞬间,所有人都是看向了赵雪宁。
此前赵雪宁就是赵之武最为疼爱的公主,再加上近来很长一段时间赵之武只召见了赵雪宁,还有传闻说赵之武要废黜太子,打算传位给赵雪宁。
这简直太过儿戏,古往今来还没有女皇登基过。
左玲珑深吸一口气,道:“雪宁,你进去吧。”
“我知道了。”
赵雪宁深吸一口气,向着人皇寝宫走去。
众人虽然不满,但是看到左玲珑那冰冷且霸道的神情,只能将不满咽在肚子当中。
寝宫内,此时的赵之武正躺在龙榻之上,这位大燕王朝的帝王,天下顶尖的宗师高手脸色苍白,气息奄奄。
赵雪宁快步走了上来,颤声道:“父皇!”
赵之武听到这呼声,慢慢睁开了双眼,艰难的伸出手掌,“雪宁,你来了。”
赵雪宁跪下身子,握紧了那干枯,苍老的手,“父皇,我来了。”
赵之武轻声道:“朕的时间不多了,大燕皇室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父亲!”
看着这个从小便对自己关怀备至的老人,赵雪宁心中也是不禁柔软了几分,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湿润。
“不要哭。”
赵之武看到这当即道。
赵雪宁咬着自己的嘴唇,“父皇,赵氏儿女流血不流泪。”
赵之武深吸一口气,努力的道:“大燕皇朝的一切,朕都已经告诉于你了,能否将天下掌控在自己的手心,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
赵之武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越来越细微。
赵雪宁低声道:“父皇!”
“咳咳咳咳!”
赵之武咳嗽了几声,道:“我大燕王朝的玉玺还有我对你们的警示,以及朕布下的几枚棋子,就在太和殿中,你只要得到了朕的玉玺,便可以罢黜了赵重,从而顺利登基”
赵之武只觉得大脑越来越混沌,仿佛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起来。
恍惚间,他看着前方一条狭长的路,那条路很长,布满荆棘和白骨,他一步一步的向着前方走去。
周围没有人,没有欢呼没有呐喊,有的只是无尽的孤独和黑暗。
越向着前方走去,他心便越发的冰冷,眉宇间也充斥挥散不去的戾气。
帝王无情,一路而去更是黑暗如深渊。
这一条仿佛是他的人生写照,没有人知道这位帝王内心的孤独与寂寞。
最终他来到了那个属于自己的王座之上,他低头向着下方看去。
这哪里是王座!?
这分明是一座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冥冥之中他看到了被自己杀害的父皇,兄弟,母亲......还有无数死在他屠刀之下大臣,百姓。
他的权势,全部都掌控在血腥的屠刀之下。
他得到了无上权势,也得到了无尽的孤独和黑暗。
赵之武瞪大了双眼,双手更是死死抓着床单,喉咙中吐出艰涩的声音,“朕选择的路,朕不后悔”
他的瞳孔没有其他,倒印的也只是大殿的金碧辉煌,雕梁画栋。
“父皇!”赵雪宁轻声道。
赵之武最终一口气没有吞咽而下,闭上了双目。
这位号称太平的人皇,最终死在这不太平的世间当中。
“陛下!”
“陛下!”
周围几个服侍的太监还有白眉太监齐刷刷的跪了下来,悲恸之声响彻而起,直冲云霄。
赵雪宁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愣住了一般,不知道怎么,她甚至萌发了一种感觉:生和死,不再是决定类幸或不幸的关键,死者归于圆满,生者则立于船只的甲板上合掌祈祷。
最后那船,顺利地离岸而去。
1住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