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晴空无里无云,湛蓝的天际唯有一道航班留下的雪白划痕,似要将天空一分为二。
覃敏托着腮,两眼无神地望着窗外。
对面教学楼的走廊外面,又有在厕所抽烟被抓的学生在教室外面罚站。
“儒家思想在战国时期就已经出现,但是不如法家思想契合当时诸侯争霸的需要。”
“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确定了儒学为尊的地位,将它变成了统治阶级控制思想的工具。”
“程朱理学进一步发展了儒学,但是也使得思想僵化……”
课堂上,历史老师正在梳理儒学的发展历程和影响。
虽然这些都是很基础的东西,但是高考历史一直离不开儒学,所以老师也是不厌其烦地讲解。
“松屹,《千千阙歌》和《少女的祈祷》,你更喜欢哪首歌”
覃敏漫不经心地问道。
她本来是想问他“我和闵玉婵唱的歌,你更喜欢哪一首”,但是发现那样目的性太明显了。
“都很喜欢,但是更偏爱《少女的祈祷》。”
“虽然这首歌也伤感,但我偶尔还挺喜欢的。”
苏松屹手里的钢笔略微顿了顿,稍加思索。
“不是说《千千厥歌》不好,这首歌真的很美,但是我受不了离别。”
“哦!”
覃敏呆呆地点了点头,看了看他常听的歌单。
陈慧娴的《千千阙歌》,莫文蔚的《慢慢喜欢你》其实都是他最常听的歌。
他说更喜欢周慧敏的歌一点,但是翻遍整个歌单,也只有一首《最爱》。
也许,他并不是偏爱杨千嬅或者周慧敏的歌,只是偏爱那个为他唱歌的人而已。
“松屹,能和我说说,你为什么喜欢闵玉婵吗?”
覃敏低着头,看着书本上写满的笔记和下划线。
“说不出来,很奇妙的一种感觉。”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公园里。我当时就觉得那个女孩好漂亮,一直偷偷地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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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回家的路上,我们上了同一趟地铁,在车厢里我低血糖头晕,她给了我两颗糖。”
“可能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心动了吧。”
苏松屹很认真地道,看了看手上戴着的心率计数器手环。
覃敏看向他的侧脸,有些想问他:“我也给了你很多糖啊,不管什么时候,我都给你准备了糖果。”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
“松屹,我感觉,你不是真的喜欢她。”
覃敏眉宇间浮现出一抹执拗。
“你和她才认识多久啊?也没有经历多少事。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喜欢一个人呢?”
“还是说,你们男孩子,很容易就喜欢上别人吗?”
听着覃敏的话,苏松屹也陷入了沉思。
“其实……我也在想你说的这个问题。”
“明明都没有特别深厚的感情基础,但就是很喜欢。”
“这是为什么呢?”
“我有时候也在想,会不会是男孩子的感情太泛滥了,控制不住喜欢一个人的心情,竟然那么轻易地就喜欢一个女孩子。”
“可是……除了她以外,我再也没有从任何人身上找到这种感觉。”
“就是,看一眼就很喜欢。”
苏松屹看着覃敏的眼睛,很是认真地道。
有人说,这世界上有一千个女孩子,是你看一眼就会喜欢上的。
那闵玉婵应该就是苏松屹的千分之一不对,是千分之一千也不对,是整个三千世界!
他过去喜欢过杨雪晴,但说随着年岁增长,他慢慢地发现,这份喜欢,其实是建立在孤独之上。
为了逃避孤独,为了被人理解,为了得到友谊。
他喜欢杨雪晴,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寂寞了,想有个人陪他说说话。
如果真有爱情,那它应该是与寂寞,与孤独无关的东西。
爱情不应该因孤独而生,也不是为了排遣寂寞。
它是……它是……
苏松屹的思绪很乱。
他好像差一点就能探寻到爱情的真义了,但总感觉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轻纱,阻碍了他的视线。
另一边,高三二班。
余欢静静望着坐在走廊的另一侧,低着头画画的闵玉婵。
阳光从窗外撒进来,她雪白的肌肤被映衬得发亮。
纤长的睫毛轻微扇动着,乌黑的长发从两鬓垂落,半掩盖红唇雪颜。
他推了推正在睡觉的同桌“喂!黄洵,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啊?”
黄洵睡眼惺忪,有点不耐烦。
“我想试一下,找她表白。”
余欢似乎做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恕我直言,你没戏的。”
黄洵失去了兴趣,打了个呵欠。
“我靠,你就这么不相信兄弟我?”
“表白不是发起进攻的冲锋号,而是胜利在望的号角。”
黄洵白了他一脸,仿佛在看一个智障。
“不是,你就不能支持一下兄弟我?”
余欢一脸气愤。
“你能不能有点B数啊?”
黄洵摇了摇头,忍不住嘲讽道。
他看了看闵玉婵的穿着打扮,压低了声音,凑到了余欢的耳边。
“她身上穿的那个阿玛尼的外套,三万多。”
“鞋子,项链什么的,我看不出来,身上的香水和化妆品我不懂,但肯定不是寻常货。”
“她手上戴着的表,我在网上查过,百达翡丽的限量款式,千万级别的表。”
“这种有钱人不会戴高仿,多半是真的。”
“所以你明白吗?”
“我明白啊。”
余欢弱弱地道,听他这么一说,心里也没了几分底气。
“你明白个屁!”
黄洵恨铁不成钢地骂道。
“这种人,是我们能配得上的”
“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你在想什么啊?”
“这,不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是好癞蛤蟆啊。”
余欢讪笑两声,勉强撑着自己的面子。
过了一会儿,见黄洵不想理他,余欢又开始喃喃自语。
“哥们,我是认真的,我从没有这么迷恋过一个女孩子。“
“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孩子。”
“我感觉没有哪个男的可以配得上她。”
他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但一旁的黄洵只是淡淡笑了笑。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呢?”
黄浔从来没见过他那么严肃的样子,知道他是认真的,于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是,你知道的,我谈过了很多次恋爱,喜欢过很多人,见异思迁好多次,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渣男。”
余欢眼神有些落寞。
“我喜欢恋爱中的那种刺激感,喜欢接吻时的心跳加速,喜欢琢磨女孩子的心思……可能我这个人真的是浪荡不安吧,对我来说,喜欢一个人的保质期很短。”
他自嘲地笑了笑。
“可是遇到她以后,我才懂得了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余欢悠悠地道。
“哈哈,你知道吗?写了这句诗的人,见一个爱一个。”
黄浔笑了笑。
“啊?是这样吗?”
余欢愣住了,感到有些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不想讨论渣男的问题,很认真地道:“我以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的直觉会告诉我,我以后一定会喜欢其他人,所以每一段感情我都有所保留。遇到她以后,直觉告诉我,我可能再也不会喜欢别人了!”
黄浔抬起头,看了看闵玉婵,眼里也浮现一抹爱慕,但很快黯淡下去。
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所以不该招惹的人,绝对不会碰。
“你在她面前不会觉得自卑吗?”
黄浔沉默了一会儿,忍不住问。
“会啊,我撩过很多妹子,但一看到她就会紧张,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我也说过无数情话,但面对她就会语无伦次。
“在她面前,我的骄傲只是笑话,我会自惭形秽到骨子里”
余欢点了点头,低声说道。
“那我支持你,至少我没有勇气向她表白。”
黄浔拍了拍他的背。
“玉婵,怎么了?感觉你好像有点心事。”
从早晨开始,方知嬅就觉得她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有问题。
“没事的。”
她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心里有事,不要一直憋着。”
方知嬅关切地道。
“知嬅,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呢”
闵玉婵捧着脸,慢悠悠地道。
在她对苏松屹壁咚的时候,她的心跳变得很快。
感觉他傻傻的,但又让她很是喜欢。
为什么会这样呢?
你搬到这个家里才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就心动了
“我没喜欢过别人,所以我不知道。”
方知嬅一本正经地道。
“那你觉得松屹怎么样?”
闵玉婵问道。
“他啊,臭狗!”
方知嬅脱口而出。
“做饭的手艺,也还凑活吧。长得也还可以,歌唱得还蛮好听的,会弹钢琴,会吹口琴,也算是多才多艺啦。”
“偶尔会说一些话气我,但是有时候小嘴又跟恰了蜜一样,甜得很。”
“好起来的时候真的特别好,不好的时候……”
方知嬅蹙着眉思索了一番。
“好像没有不好的时候。”
“就是喜欢沾花惹草,也不能这么说,毕竟都是那些花花草草主动招惹他的。”
方知嬅说着,撅起嘴有些生气。
她一看到苏松屹和其他女生走在一起,就会很不开心。
“就算我让他生气了,他也会对我很好。”
“嘿嘿,你不知道,他赚的钱都特意给我存着呢。”
方知嬅说着,骄傲地扬起了下巴。
“给你存着”
闵玉婵问道。
“嘿嘿,他说要把钱都存着,给我做嫁妆呢。”
方知嬅很是得意地笑了起来,心里美滋滋地。
“唉,其实姐姐我也不需要他给我攒嫁妆啦,都是一家子。”
“所以,苏松屹虽然是一条臭狗,但也很讨人喜欢。”
一说起苏松屹,她就如数家珍,俏脸洋溢着微笑。
闵玉婵看着她说起苏松屹时滔滔不绝的样子,顿时什么都懂了。
如果某个人,能让你说起的时候能开心地笑出来,并且说上很多很多,那应该就是喜欢吧。
闵玉婵觉得有些奇怪,在听到方知嬅说,苏松屹把钱都存下来了,准备给方知嬅做嫁妆的时候,她没有来由地有些不爽。
苏松屹怎么对她这么好
呼,怎么有些生气呢?
我为什么会生气
好烦啊,烦死了!
喜欢带来的不止是心动和愉悦,也有烦恼。
放学铃声响起,闵玉婵跟方知嬅一同离开了教室,黄浔推了余欢一把,示意他赶紧跟上。
“闵玉婵!”
她回过头,余欢走到了她面前,欲言又止。
周围其他同学将视线转移过来,大多数人都很好奇。
艳羡者有之,不屑者也有之。
“我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能不能给我三分钟。”
闵玉婵和方知嬅对视了一眼。
“松屹班上拖堂了,可以等等。”
方知嬅往四班门口瞄了瞄,淡淡地道。
闵玉婵看着他诚恳的眼神,有点无奈。
“你说吧。”
“我喜欢你,我想了很久,不对,是爱,我确定是爱你,而且,非常,非常爱!”
他很郑重地道。
“我控制不住自己对你的感情,明明知道不会有结果,却还是会想要告诉你。”
“我爱你,非常,非常爱。”
“遇到你之前,我也有遇到过自己喜欢的女孩子,也对她们说过我爱你,但我没有在后面加上非常两个字。”
“我爱你,闵玉婵,可不可以,给我个机会,让我和你在一起?”
余欢的眼神无比真挚,周围簇拥的学生纷纷像看热闹一样凑过来。
“你说你爱我,那么,你知道什么叫爱吗?”
闵玉婵歪着头,淡淡地道。
余欢愣住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我们萍水相逢,既没有说过什么话,也没有留下任何羁绊。你却说你爱我,我不能理解。”
“你连爱是什么都不懂,却信誓旦旦地说爱我。”
“很抱歉,爱没有那么廉价,不该轻易被挂在嘴边。”
闵玉婵面无表情,平淡的语气里带着无法撼动的坚决。
苏松屹那么喜欢她,也没有轻易地对她说“爱”。
因为他和她都懂得,爱其实是一个很沉重很深刻的字眼。
一个不曾相识相知,什么都不懂的家伙,凭什么对她说“爱”
余欢愣在原地,喉咙哽咽着,仍旧有些不死心。
“那,我们能不能做朋友呢?”
“你缺朋友吗?”
闵玉婵淡淡地道。
“不缺!”
他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回答。
“那没有我也没关系,你缺的不是朋友,你知道的!”
说完,闵玉婵就朝着苏松屹的教室走去,心里带着一丝她尚未察觉的愉悦。
她走着走着,就小跑起来。
没几步路,却能让她带着小跑的步伐去迎接。
一旁的方知嬅跟着她身后,自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余欢一眼。
闵玉婵始终相信,真正理想的爱情,是能让彼此都能变得更好。
双方都一起努力变得更优秀,朝着一个共同的目标前进,虽殊途亦能同归。
拥抱着彼此,在烟波浩渺的世界里互相取暖,相依为命。
因为自己是孤独的,寂寞的,没有人陪伴,所以想去恋爱,需要一个人来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感,满足虚荣与获取那一丝丝欢愉,这不是她想要的爱情。
她觉得这样的感情很自私,因为它以自我为中心,是为了满足自己的需要。
而爱情里的双方应该是平等的,更多的是付出。
她也没有打算和余欢做朋友。
喜欢一个人,要么在一起,要么老死不相往来。
对一个人有了感情,要坚持想要做朋友是很忌讳的。
既委屈自己,又为难别人,何必让彼此尴尬呢?
既然决定做朋友,就不要有越界的感情掺杂进去,因为那样,友谊就会变质。
余欢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他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但真正被拒绝的时候,还是会很难过。
他可能以后也会喜欢别的女孩子,但是,他也许再也不会像喜欢闵玉婵那样喜欢她。
拖沓了几分钟后,苏松屹这才收拾好书本,朝着教室走廊外面等候着的两个姐姐走去。
他笑着走来的时候,仿佛有一跟透明的线牵引着闵玉婵的心。
她的心越跳越快,情不自禁地朝着他走去。
风呼啸着将她披散着的长发吹开,那双美丽而毫无波动的眼眸在此刻愈发明亮,充满了灵气。
在她的前方,白衣胜雪的翩翩少年浅浅笑着。
“今天老师讲得有点多了,久等了。”
闵玉婵闻言,嫣然一笑。
最打动人心的其实不是什么甜言蜜语和情话。
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句轻轻的“久等了”就已经足够了。
她走上前,轻轻挽着他的胳膊,很自然,像是在做一件很平淡的小事。
“你们老师怎么这么喜欢拖堂”
她忍不住抱怨了两句,将半袋未吃完的酸奶条递给了苏松屹。
“老人家嘛,是唠叨了点,但心是好的。”
方知嬅像是已经习惯了。
一旁的覃敏走近了他身边,将一袋牛奶糖放进了他口袋。
闵玉婵看着这一幕,笑着道:“你一直记挂着我们弟弟,知道他低血糖,所以特意给他准备了糖啊。”
覃敏不说话,默默低下头。
紫罗兰香水的气味缭绕在她的鼻尖,沁人心脾。
这时候她猛然想起了一件事,苏松屹曾对她说:“我很喜欢紫罗兰的香气。”
所以,她买了带紫罗兰花香的香水。
今天嗅到了同样香水的气味,她这才明白。
原来他喜欢的紫罗兰花香,是指闵玉婵身上的香水味。
“谢谢你一直以来对松屹的照顾,有心了。”
“以后,就不用给他带糖了。”
闵玉婵说完,就挽着苏松屹的胳膊从她面前离开。
覃敏看着她的背影,秀眉紧蹙,恨恨地咬紧银牙。
你别得意!咱们走着瞧,看谁能笑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