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润泽不会等着杜宏和吕伟去跟那些乡绅做工作。
这会儿洪水都到门槛上了,那些人还不着急,不收拾他们收拾谁?
有道是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
是平时州里的官员待他们太优渥了,所以胆子肥了?
刚好!周润泽正要找机会收拾他们呢!
看着杜宏和吕伟匆匆忙忙离去的背影,周润泽嘀咕道:
“本官都到任一天了,也没人有什么表示,哼!”
深吸一口气,周润泽回过神来,对护卫招了招手。
护卫跑了过来,周润泽吩咐道:“去看看全师爷回来了没有!”
全永高这次跟他过来,当然不是摆设,周润泽跟他一明一暗,明地里周润泽和睢州的官员接触,暗地里全永高这边深入基层走访。
两处信息结合起来,周润泽就能对睢州有初步的了解,以免误判。
不一会儿,全永高来了。
两人来到偏僻背人处,全永高拱手道:“东翁,睢州共有八大家族控制着州里的方方面面……”
据全永高讲,睢州因商业繁荣,在此安家立业的家族,相比其他地方要多些,从名声和威望上来讲,总共有八个大家族,十来个中等家族,五六十个小家族。
这些人势力交错,不但控制了乡镇,还控制了城中绝大部分商业经营。
这些人,俗称老爷,员外。
他们基本都是些落第文人或中举不仕的读书人,也有比较成功的商人,或从官府退下来的读书人。
他们凭借国家给的优惠政策成为一方豪强,财主。
在这皇权不过县的时代,出了县城就是乡绅说了算。
他们凭借土地资源控制着各自范围势力的人民,主持着各自乡镇上的税收,纳粮,兵役,劳役,教育,交通,人文等等。
但睢州的这些乡绅势力更甚,他们不但在乡下扎了根,在城中也扎了根。
全永高道:“八大家族拥有睢州大半的土地,直接或间接控制了九成的丝绸交易,像东翁需要的绣娘也基本都在他们的工坊里。”
周润泽点了点头,琢磨该从什么地方入手。
这些人势力这么大,肯定是不能明面上硬碰硬了。
倒不是怕他们,而是如今正处于防洪抗洪的非常时间,要以大局为重,却也不能让睢州陷入混乱之境。
虽然有此顾虑,但该收拾的还是要收拾,要不然自个的势力怎么插足进来?
至于绣娘,周润泽倒不是太眼馋,毕竟睢州这边的绣娘技术再好,估计跟江南织造府的那些还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不过如果能收了来,也是好的,相比培养新人,这些人也个个都是宝贝。
这时,全永高又提醒道:“东翁,还有一件事儿,在睢州东北方向的芦苇荡中,有一群号称劫富济贫的贼子,传闻这些人跟八大家族有牵连。”
“芦苇荡?”周润泽呢喃一声,心里有了些想法。
全永高道:“是的,那群贼子比较神秘,学生以为他们劫富济贫是假,贩卖私盐的可能性比较大!”
周润泽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全永高沉吟道:“学生问过衙门的差役,都没人听说城中富户有哪家曾被抢劫过,因芦苇荡地形复杂,多沼泽滩涂,围剿困难,加上他们与睢州城秋毫无犯,是以往些年官府也没有大费周章去剿灭他们。”
“不过如果他们真的跟八大家族有瓜葛,官府不去围剿也说的过去了。”
周润泽点了点头,又问:“除了地方事务外,州衙中的情况你打听到多少?”
“因时间短,太多的消息倒没打听到,知道的也都是些官面上的。”全永高回道。
周润泽颔首道:“那行,你先去休息吧,估计从明天开始,你也要过来帮我,去民间走访的事只能以后再进行了。”
等全永高退下后,周润泽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叫来一个护卫耳语几句。
等护卫趁着夜色离开后,周润泽又加入到指挥百姓迁移的工作当中去了。
翌日,天蒙蒙亮,周润泽就带着大小官员巡视。
无数百姓拖家带口,分成一个个区域扎堆在一起。
周润泽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对几个典吏吩咐道:
“即刻召集里长坊长,让他们抽调人手,赶紧去竹林伐竹,搭建草棚,要不然下雨就麻烦了。”
“顺便叫他们把石灰和明矾领走,让他们负责自己那一块,不管是茅厕或者臭水沟均要用石灰消毒,以防瘟疫,喝的水也都要用明矾净化,这事儿要重视。”
“通知下去,州衙会每三天巡检一次,要是哪片区域清洁没搞好,垃圾到处扔,消毒不到位,吃用的水没净化过,发现一次,均罚徭役十人一个月。”
“另外,每甲每坊还要抽调四十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妇人出来在各自区域巡逻,配红袖标,抓住哪个随意大小便的,罚款十文,并罚徭役一天。”
周润泽想了想,又补充道:“即日起,只要感染了风寒的,都集中管理,由州衙这边的大夫负责治疗,以免风寒传染。”
至于免费治疗是不可能的了,毕竟那些药材也很贵的,只不过不赚他们太多钱罢了,相比起来,州衙收的诊费和汤药费应该比平常时期的药铺要便宜许多。
接了任务,典吏就忙去了。
这时陈秉德那边传了信来,说又有几处河堤在漏水,昨晚的那处已经有了碗粗的水在往外流了,估计很快就要决堤了。
这会儿周润泽反倒不着急了,只要人没事儿就好。
经过一晚上的折腾,睢州城里九成的百姓都迁移到了安全地带,剩下的那些人却是又回去搬家当的,舍不得那些瓶瓶罐罐。
也没人拦着他们,就算河堤决口了,还有几十里远呢,他们逃命的时间还是有的。
照例,周润泽写好公文,将实际情况八百里加急送了出去,然后他让人拿了份地图过来参详,琢磨着睢州到底能不能抢救一下。
看了一会儿,周润泽无奈放弃了。
睢州城太特殊了,地形平坦不说,比黄河还要低,这让人怎么抢救?
叹了口气,周润泽刚要继续去巡查,昨晚派出去的护卫回来了。
护卫小声汇报道:“雪莲门那边已经收到命令,今晚他们将冒充芦苇荡的那群贼子对八大家族中的其中五家突袭,这消息等行动后就泄露给锦衣卫那边。”
周润泽点点头,挥手示意护卫退下。
天色大亮后,杜宏和吕伟风尘仆仆回来了。
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好,不用问也知道,估计没什么好结果。
明眼人也知道,这次睢州城面临的洪灾不比往年,几乎全城都要淹没,损失极大。
那些乡绅们也怕州衙这边狮子大张口,一次两次也罢,怕就怕以后还要得寸进尺,让他们继续大出血,所以一开始他们就态度强硬。
当然,他们银子粮食什么的肯定会出的,但不会出的太过爽利,只会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外挤。
但他们想不到的是,周润泽压根都没有想过跟他们慢慢磨洋工,而是一开始就打定注意要他们家破人亡!
周润泽现在不但需要他们的银子粮食,还需要他们死后留下的势力空白。
如果他们一开始就大大方方的出来支持自己的工作,那自己还不好意思动手了,或许还会拉拢一些,再打击一些,不会赶尽杀绝。
可都这会儿了,周润泽都上任第二天了,乡绅们除了昨晚请他吃了顿饭外,没有别的一丁点儿表示,这就是明显看不起他了。
周润泽也没有给杜宏和吕伟两人好脸色看,马着脸道:
“跑来跑去,差事不干了?抗洪还抗不抗了?百姓是否安排妥当?粮食是否充足?药材还够不够?”
两人臊眉耷眼,被问的哑口无言。
周润泽冷着脸道:“还愣着干嘛?等着本官请你们吃饭?还不赶紧去忙!”
杜宏和吕伟被训的满脸通红,连忙齐齐行礼,退了出去,然后小跑着去忙了。
不一会儿功夫,外面就一阵鸡飞狗跳,两人挨了批,下面的人也别好过,纷纷打起精神,生怕哪点儿没做到位。
周润泽冷哼一声,心道:“两个屁股不干净的家伙,等赈完灾后再收拾你们!”
走出临时搭建的帐篷,周润泽一看,差点笑出了声。
还别说,有这两个老油条盯着,比他这个新上任的毛头小子威慑力大多了,不管是衙役还是那些过来服徭役的百姓,都挺怕他们的,工作也都积极多了。
周润泽决定了,今后有什么得罪人的事儿,就让他们两去干!
上午,昨晚派去开封报信儿的人回来了,一同来的还有开封府的两名工房典吏。
周润泽带着两名典吏去了河堤之上,找到陈秉德。
互相见礼之后,由陈秉德带着他们去实地考察。
几个出了纰漏的河段,都是翻修的,比起原本的老河堤质量远远不如。
内部填充的都是稻草砂子,而不是用三合土、石灰、糯米灰浆等材料,这也是为什么河堤这么快就漏水了的原因。
两人看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没给个什么建议,他们只说了,虽然有方案能够抢救睢州城,但时间来不及了,而且代价太大。
这也是他们看到周润泽这边已经把百姓迁移了才敢这么说。
要不然哪怕代价再大,他们也会让周润泽顶上去,反正他们只说几句,就免了责任,最后受累的也只有周润泽他们。
刚送走两名典吏,李大富突然跑来向周润泽汇报,说江南那边儿有飞信传来。
周润泽将信打开一看,原来是他吩咐江南那边采买的粮食有回信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