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伯利亚,北部,大雪。
天边墨色的卷云正在迅速地蔓延,山谷中的风雪一粒一粒飞向天空,那里本因为小范围的雪崩露出了锋利的脊线,但转眼间就被积雪弥漫覆盖。
地面上传来了隆隆的震动声,那是若干个坦克群穿越才会产生的噪音,
可如沙尘暴一样的风雪中,并没有这些钢铁堡垒的轮廓,更没有履带碾碎冰层的痕迹。风雪中看不到人,只有一双双明亮如大灯的金色眼睛。
“天哪!”研究所中负责安保的工作人员大喊,“那个炼金矩阵被启动了!”
“切割工作还没有完成,希望这个雪湮之阵能拦住这些未知的敌人。”另一个人忧心忡忡地说,他拉下了红色的扳手,
基地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四面都是红灯闪烁,
不断有人手持器械踩着红灯的灯光跑出进行护卫,他们听着刺耳的轰鸣声,掌心都是汗。
“已经启动了紧急计划。”安保人员说,“只能希望雪湮之阵没有被陆离弄坏。”
“我们还有尼伯龙根守卫,他们攻不进来。”另一人说,他抬起头,望向主控电脑,机械地重复了一句,“他们攻不进来。”
在大屏幕上,研究所入口的山谷两侧,积雪大块大块的滑落。
那是一个巨大的雪壳,在应力的拉伸下它们的移动如混凝土开裂,呼啸的风激起了漫天的雪尘,山峰就像一朵盛开的巨大花朵,现在正在枯萎凋零。花瓣坠落的方向是四面八方,白色的狂潮足以将方圆几十里彻底淹没。
滚滚的雪浪终于带着撕裂的怒吼声冲向黑影,在狭窄的地形速度快到难以想象,
只有掌握了神速系的言灵,才能从恐怖的雪崩中跑出去。
“那是什么?一个人?”安保人员惊呆了。
他们在监控录像中看到了一个人。
那是个中年男人,
穿着白袍,脸上戴着森严的铁面,是黑影们的统帅,站在最前方。面对顷刻而至的雪浪,他没有逃,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风雪呼啸,这个依靠自然灾害布置的炼金矩阵,绝对不是利用强大的冲击力把人的骨骼碾碎这么简单。重力只是一方面,另一方这些雪都是被冻结的水元素,每片雪花中都蕴含着水元素的崩毁,元素的崩毁足以将一切化作虚无,已经涉及到炼金术的终结奥义之一——泯灭。
可面对极其强横的炼金术,男人停下了,抬头望天,唱着古老的咒文。
“王之侍?”
“铁卫?”
“无尘之地?”
安保人员接连说出若干个群体强化或者防御的言灵,只可惜雪崩如天塌,男人还戴着铁面,根本听不清他的颂唱和口型,只能用有限的知识猜测。
“是时间零!难道是昂热?”另一人惊呼,那个强大的领域终于成型了。
虚空中多了无数个古老的符文,它们是半透明的,隐藏在倾斜的大雪中。那些狂奔的雪速度变慢了,就像有人对录像按下了慢放键,一粒又一粒雪花被风托起,它们的表面闪着莹白的光,倒映着黑影们金色的眼睛。
很难想象有什么人能阻止雪崩,安保人员曾经在陆离的身上见到过,如今又见到了一次。这种自然灾害不是谁说停就可以停下来的,发动之后哪怕是布阵者也无法令其停止,但白袍男人成功拖延了雪崩的速度。
言灵·时间零,稀有的神速系言灵,梅涅克·卡塞尔曾称这是上天赐予人类的屠龙刀,在龙类中极少见到这种言灵。
不过今天,它出现了,对抗龙类它是优秀的屠龙刀,对抗人类就是灭绝的死神之镰。
雪浪在透明的领域中变慢了,它是那么的美好,六角形的雪花是一颗颗冰晶雕刻的,每一片雪花都不是相同的,令人不得不赞叹大自然的神奇。雪花汇聚成股,股又汇聚成河流,细小的雪尘在升腾,它们被定格了,美到像是灾难文艺片中慢放的大镜头。
黑影们在雪浪中迅速移动,上空就是千吨的积雪,它们渺小的就像一粒尘埃,可雪浪就是无法把它们吞没。
这是一场人与自然的赛跑,谁胜谁负在过去的历史中无数次证明了,但今天被颠覆了。
山谷前内部就是一望无际的冰原,万顷的雪涛终于崩落,滑落的雪盖几乎淹没了半个山体,足以可见积雪的重量。
黑影们面对背后响彻天地的巨响,谁都没有回头,随着白袍男人的挥手,他们整齐的停下,在风中的呼吸如狼嚎般令人恐惧。
在尼伯龙根内部,已经有人驻守在领域的边缘,他们甚至可以看清那一张张恐怖的脸。双方的距离只有一堵透明的墙壁,这是炼金术的极致,是浑然不可破的防御,没有烙印的人无法通过。
可领头的白袍男人距离尼伯龙根越来越近,再走一步他就会穿过去,与研究所失之交臂。无数人在心中祈祷再走一步,再走一步他就永远无法攻破!
可惜男人停下了。
他伸出手触摸虚空,明明是虚无,他却仿佛触碰到了一堵墙。
然后尼伯龙根内,令所有人心悸的一幕出现了,男人的肩胛骨上面亮着光,那是一个古老的图腾。图腾中弥漫着火焰的力量,心悸的威严从图腾中扩散,沐浴到光芒的黑影们全部嗜血的狂暴起来。
男人的手僵在半空,在图腾完全形成之后,他用力地一按,竟然穿越了虚与实的交界,一堵大门正在缓缓成型。
“阻止他!”耳机中有人大喊,声音全是惊恐,“他身上带着烙印,绝对不能放他进来!”
密集的枪声如暴雷,那是架在高楼处的加特林机关枪。对于这种枪械已经不需要用语言来形容,任何形容词的描述都是赘余的。
黄铜弹壳落地融化了积雪,枪口连续的吐射令枪管接近融化,在那一瞬间足有上千发子弹倾泻。打在那只套着白袍的手臂上火星密集,就是一块铁都被打碎了,可那只手臂比铁还要坚硬,迎着弹雨一点点进入尼伯龙根,最后撑开了一道巨大的门。
黑影们如同冬天饥饿的狼群找到猎物那样,几乎是疯一样冲进了尼伯龙根。
一线的安保人员不知道这个形容词是否贴切,但他委实没见过杀戮欲望这样强大的生物。同时他也找不到更优秀的形容词,只能用最后的力气望向自己的胸口。
他死了。
白袍男人在进入尼伯龙根之后开启了时间零的领域,他根本来不及反击,就被一只利爪掏出了心脏。
前面是骷髅般的生物正在狞笑,他的利爪上鲜血淋漓,红色的心脏还在紧握的手掌中跳动。
但是这个跳动只在顷刻间,下一秒人体最重要的器官之一就被捏碎,红色的碎肉四处乱溅。
最前方的防线几乎在刹那间失守,因为时间零。
这个领域实在太强大了,这些高阶死侍速度本来就快若常人,在时间放慢五十倍的领域中,彻底变成了杀戮主宰。
纵然在这个研究基地内有不少珍惜的炼金武器,甚至贤者之石的数量都超过了五十,可前提是这些武器能被使用。
任何瞄准黑影的人都会被日式长刀割断喉咙,领域中弹雨的速度也会变慢。男人抓住弹雨的空隙从容不迫的进攻,一刀又一刀的收割着生命,就是割草都没有这种效率。
死到临头,研究基地的人才想起昂热的恐怖,才明白昂热的威名是如何打下的,这种鬼神莫测的敌人足以在瞬间杀死他们十万八千次,而你还看不清敌人的位置。
“退后!”三层防线被突破之后,更后方终于传来了并不熟悉的声音。
哪怕知道回头可能会丢掉小命,但这些人还是忍不住去看。如潮水的黑影中忽然迸开了耀眼的白光,那是连绵不断的刀锋,黑影们堪比合金坚硬的骨骼,在那柄白色的骨剑前如一张纸那样脆弱。
年轻人的出现引发了欢呼与惊讶的狂潮,他们许多人惊奇的发现,诡异的时间零被中断了。黑影们的速度还是迅捷,但已经可以被锁定。
“怎么又是你。”年轻人从容不迫地挥剑,他的挥剑大有古代侠客的洒脱,因为高速震动天丛云激射出类似剑气一样的风,还未等接近黑影群就把它们拦腰斩断。
他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一个牢不可破的防线,没有黑影能突破与他平齐的直线,全部恐惧地站在原地。
“陆离。”白袍男人竟然说话了。
年轻人当然就是陆离,在整个尼伯龙根中只有他拥有这样的能力。
“楚天骄。”面对那熟悉的气息,陆离说不出是感慨还是叹息。
拥有时间零的混血种,在奥丁的英灵中的确只有这一位,他的确是个出色的将军。
放眼望去,被打开的大门那里已经尸骨遍地,全是模糊的血肉与焦黑的痕迹,足有几十枚高爆炸药在附近引燃,摧毁了不少重要的实验设施。
“到此为止了。”陆离双肩一震,横在身前的天丛云划出白色的弧光,就像燕子的尾巴。
所有人这才明白什么是神速,真正的神速。
年轻的教授完全消失在战场中央,它的风衣在行动中被震得粉碎,黑色的碎片如同有人抖落烟灰。一个巨大的锥形气流从他的身后喷出,这种激波甚至自动驱散了围堵上来的黑影,它们的骨骼爆开,粉碎,坍塌。
之后世界安静下来了,每个人的耳朵都听不到声音,沉寂之后是刺耳的轰鸣,如蛇一样的血液从耳蜗中流淌出,不少人身形不稳,摇摇欲坠。
“音爆?”有人强忍着轰鸣与眩晕,呆呆地看着那道音障波。
“找掩体!”另一个人大喊。
不能不找掩体,因为物体在接近音速飞行的时候,空气来不及散开,会向飞行体周围堆聚,产生极大的压力。当飞行速度超过音速时,这种气流会甩在身后,它形成的空气漩涡足以让飞机解体,只有坚固的材料才能抗住这种空气漩涡。
陆离本身能抗住,但这些肉体凡胎的工作人员可就未必了。
“该死,我只在漫画里看过这一幕,那个人叫克拉克·肯特!”有人躲在被炸毁的研究所中大吼,他的头上全是灰,正是这种空气漩涡摧毁了墙体,几乎要把他活埋。
“别去管那个什么该死的克拉克·肯特!”另一个人大吼,“他太粗暴了,是要杀死我们吗?”
不少人都对陆离的转变感到好奇。
这位教授在刚进来的时候还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礼貌,当然这也是另一种疏离,可始终保持着彬彬有礼。
但是在切割工作进行之后,他出来就像换一个人一样,虽然是拯救了即将陷落的研究所,但丝毫没有顾及,好像这些人的命都无所谓,死了就死了,带着愤怒与漠视。
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大?他们想不明白。只祈求这场粗暴的救援行动快点结束,因为这个行径看起来不像是来拯救的,更像是愤怒的宣泄。
音爆终于停止了,差不多三分钟,破损的掩体中露出了一双双黑色的眼睛。
他们不敢相信所见的一切,本来附近的研究所只是摧毁了大半,但现在那股恐怖的音爆令所有的建筑全部解体,多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
当然几乎所有的入侵者都被杀死了,那些黑影都是套着黑袍的骷髅,他们有的被埋在砂砾与废墟中,黑袍的一角还燃着白色的火焰,燃烧的布片随着风慢悠悠地飘向天空。
场中只有两个人是站立的,白袍男人和陆离。
陆离正在用一根树枝刺进白袍男人的手臂,曾经承受了上千发子弹的手臂被轻而易举的洞穿,好像豆腐块那样脆弱。
虚空中不断荡出金色的涟漪,一根又一根的树枝被取出,封锁了白袍男人的四肢,让他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整个人就像是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一样。
“多谢你的帮助。”终于有人从废墟中走出来,纵然心生不满,但脸上还是掩盖极好的。
他伸出手,似乎要抓住楚天骄,嘴里还说:“审讯的工作就交给我,我们会询问出幕后指使,不怕他不开口……”
男人没有说完,就幽幽地闭嘴了。因为伸出去的那只手没有抓住楚天骄,而是被白色的骨剑格在半空。
虽然是脊线的方向对着手指,但男人的手腕还是剧痛,那里被割出一道细细的伤口,血环中不断滴落鲜血,渗入灰色的地面中。
这一瞬莫大的恐惧包围了男人,陆离看他的眼神就像看死人。他甚至连吞咽唾沫的机会都没有,这柄武器究竟有多锋利他现在才知道,鲜血滴落之后的一会才察觉到痛苦,如果是刃口对着他的手腕,那现在已经腕骨断裂,鲜血如柱了。
“他可不是来救你们的,你们这群蠢货还没有察觉到吗?”天边传来含着笑的声音,“他只是为了防止那场仪式被破坏,你们死不死无所谓。”
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是自问自答:“我说得对不对?我的好兄弟?”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如雷鸣般的嘶啸,八足骏马的鼻孔中喷出了电光碎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