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二、一……开灯!”
yamal号的宴会厅在晚上七点竟然熄了灯,每个人都站在黑暗里,铺天盖地的呼吸声连成一片。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声,有人按动开关,照明系统又恢复了。
斑斓的彩灯挂在圣诞树上,变幻的色彩美轮美奂,金碧辉煌的大厅内散落着金箔的碎片,拉花与礼炮喷出彩丝,挂在了圣诞帽和装饰的麋鹿角上。
时间是2009年12月24日,圣诞夜,也就是平安夜。
在西方这是个盛大的节日,在这一天下午通常会停工,游人们回到故乡与亲人团聚。就连卡塞尔学院也不例外,往年这个时候早就放假了,不过今年由于战时准备推迟了假期,学生们在校园内载歌载舞。
yamal号同样遵循了这个传统,晚上七点除了少数人当值以外,大多人来到宴会厅享受着最后的宁静。这是欢庆,庆祝他们救回了被困数年的专员。
不过可惜,这些专员还在医疗舱中观察没有苏醒,无法参加这场盛大的典礼。
“怎么不见路明非?”狮心会会长戴着一顶圣诞帽,是被某人强迫戴上的。
戴上帽子后杀胚的冷峻气质荡然无存,他似乎不太喜欢这种热络的氛围,走向角落对那个精神洋溢的魁梧壮汉说。
“他被陆老师叫走了,据说是有事,晚点才能参加圣诞夜派对。”芬格尔回答。
他就是那个魁梧的壮汉,此刻位于宴会厅的角落,身穿厨师服在长桌前,豪迈地往锅里倒红酒。
红酒倒不是什么名贵的牌子,而是mat插
cake,醇厚的酒水沾满了金属壁,红色的水流在锅中沸腾。
他依次加入了柠檬、八角、桂皮、橘子皮。这是正宗的西班牙做法,也是属于冬日的温暖和惬意——热红酒。
“哦。”楚子航微微点头,出神地盯着那锅热红酒,倒是没想到芬格尔还有这门手艺。
不过他并不打算喝,虽然是放松的圣诞夜,可利维坦不知所踪,未知的风险在黑色的怒涛中起伏,说不定就会像毒蛇那样在暗中窥伺找到机会发出致命一击。
忽然他的肩头被一只细嫩的手按住,女孩从后面奔跑过来,好像有什么人追逐她似的,搭着楚子航的肩膀大口喘气。
当气息被喘匀了,她这才探出那张完美的面孔,抽动鼻翼:“好香啊!芬格尔师兄给我来一杯!”
“好说,好说!师妹你这身真是太棒了!”芬格尔本来掏出了丁香,这是要放到柠檬上面去煮的,在加入肉桂可以最大程度激发浓郁的香味。
不过看到夏弥之后,他微微失神,短暂地呆了一瞬间。
夏弥今晚换上了一件红色带皮毛滚边的呢子短裙,裙摆堪堪遮住膝盖,小腿上雪白的肌肤令人炫目,就连靴子都是毛茸茸的,坠着白色的小球装饰。她特意别了一枚麋鹿装饰的发卡,两只角短短的,麋鹿的桀骜与女孩的甜美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不过芬格尔也没多看,现在他也是有女朋友的人了。
哦,不对,是女朋友终于回来的人了,要是诺玛把这段录像发给eva,估计下一年都没什么好果子吃。
楚子航倒是难得的侧身看了那个踮着脚尖的女孩几眼,香味扑面而来,令他有些失神。
“很高兴今天能和大家一起度过这个圣诞夜。”扩音器里忽然传来施耐德的声音。
喧闹与热络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一同望向出口。
取代脚步声的是小车轴承与滚轮在地面上的摩擦,今日的施耐德教授推着自己的呼吸设备从船长舱来到会场。他的脸被呼吸面罩盖住,让人看不清表情。
不少人望着这位教授,心里徒增了几分忐忑。
虽说这次圣诞夜派对是执行部负责人首肯的,但他是个甩手掌柜,这几天都忙着跟学院汇报相关的情况,完全把这件事交给了下属。
按照他以往的性格,会不会嫌弃这次的规模太隆重了?
“我已经很少过节了,尤其是这样盛大的节日。”施耐德继续说着,“不过我很荣幸能与大家共度这个圣诞夜,学院对我们成功执行的救援计划非常满意,大家都出色地完成了任务,你们都是最优秀的!”
潮水般的掌声铺天盖地,每个人的脸上都出现了微笑。
施耐德和昂热校长一样,是个非常吝啬赞美之词的人,但是今天他却由衷地肯定了过去一阶段取得的成果,看得出今天他的身上不近人情也消失了。
“我们明天就会抵达阿瓦隆岛,在外侧执行警戒与对利维坦的搜寻。虽然明天才是最重要的圣诞节,但由于时间的问题,我们只能把庆典提前。”施耐德今天破天荒地说了一大堆,“学院已经为我们准备了凯旋的战歌,你们有没有信心?”
“有!”齐声回答。
“祝你们拥有一个愉快的夜晚。”施耐德推着小车走了。
虽然是庆典,但这位教授还是要回到船长室运筹帷幄,所有人都可以放松,唯独他不可以。
施耐德走后音乐与手风琴重新奏响,气氛到达顶点,男孩与女孩们载歌载舞,在圣诞树外围手拉手,欢声笑语。
雪也是其中的一员,她拉着阿巴斯的手,眺望圣诞树巨大的圣诞树,上面除了彩灯还有礼物盒,眼睛里充满向往。
“想要哪一个?”阿巴斯询问。
“都想要。”小女孩老老实实地回答,这会儿十足的孩子气,“好吧,我太贪心了。三个就足够了,我一个,爸爸一个,哥哥一个。”
听着童趣且懵懂的发言,阿巴斯却高兴不起来。经过心理治疗师的用‘催眠’的治疗后,雪的应激性精神创伤好了不少,总算像一个同龄的女孩子那样了。
可她这个小小的心愿在圣诞夜却不能实现,因为根据推测来看,她的父亲和哥哥很有可能都葬身在亚种之口。
雪与阿卡杜拉·阿巴斯一样,变成了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我来帮你。”阿巴斯最终还是没有公布这个残忍的消息,伸手取下了雪指着的三个礼物。
女孩抱着礼物盒傻傻地笑,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金碧辉煌的大厅奏响了silent
night,男孩与女孩们开始寻找舞伴,婀娜的身姿不断在足以充当镜子的地板上旋转,音符从乐师的指缝中跳动,回荡在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由joseph
mohr作词的歌曲《silent
night》不仅在宴会厅播放,这艘破冰船内几乎所有的舱室都在回荡它的旋律。谷
就连陆离的那一间也不例外。
年轻的教授此时正在通过舷窗向远方远眺,北冰洋的夜空在不刮风的时候是暗蓝色的,星光明灭可见,无与伦比的纯净。
路明非就在他的身边,手里提着一柄柳叶刀。今天s级没有穿圣诞服装,甚至连那件黑风衣都脱了。取而代之的是白大褂与无菌手套,看起来是cosplay医生。
“开始吧。”陆离说。
“那陆老师你先脱衣服吧。”路明非轻轻叹气,说出了一句让人很容易误解的言论。
当然这不是师生之间在圣诞夜这个背景下双双觉醒了什么不良的癖好,尤其他们都是男性。不过路明非今天穿着的白大褂也不是cosplay使用,他真的要进行一场手术。
陆离躺在那张被改造的无菌病床上,慢慢开始脱衣服,很快就一丝不挂。他倒是很坦然,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没进过澡堂子吗?
“陆老师,你能不能穿上内衣?这样我会觉得很奇怪唉……”路明非捏着柳叶刀的末端,侧过了脸。
他可是个南方人,进入澡堂子大家坦诚相见……还真没有过几次。
“穿着内衣怎么做手术?我这可是全身移植。”陆离躺在床上,义正严词地解释,“难道你想在移植的过程中切开我的内衣,然后欣赏那种被撕裂的狂野感吗?”
“我又不是变态!”路明非跳了起来。
“那你罗里吧嗦干什么?想想前几天在模型身上怎么试验的,就在我身上怎么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离总感觉谁调低了舱室内的温度,胯下凉飕飕的。
“好吧。”路明非缓缓地把柳叶刀刺入陆离的小臂。
这场手术的全名是‘炼金限制器移植’,是陆离经过冥思苦想思考出来的解决办法,类似心脏搭桥手术。这样在冈格尼尔刺入身体之后,死气并不会迅速蔓延,而是被牢牢地限制在一点,同时人体与这些植入血管的炼金设备共同作用,让吞噬树枝的速度陡然提高。
但副作用就是当这些植入血管的炼金设备符文失去作用后,会痛苦很长一段时间,处于虚弱状态。
“感觉怎么样?”路明非问。
“还好,就是有点疼。”陆离仍旧是懒洋洋的语气。
他并没有打麻药,也没有强制令自己昏睡。因为这场手术虽然为路明非醍醐灌顶过相关的知识,但许多情况下还需要他亲自指导,只能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那我就继续下刀了。”路明非深吸一口气,摒除了内心的杂念,刀锋在小臂中来回游走,剖开了动脉。
没有一滴血流出来,这是十分奇妙的一幕。
现在的路明非已经变成人体解剖学的专家,可以轻松找到所有动脉、静脉、神经节已经骨骼的分布,就算以后龙类永远消失,凭借这门手艺都能去三甲医院主刀,饿不死了。
“现在我左臂的动脉都被你切除了吧?”陆离淡淡地说。
他在这个角度能看到路明非脖子上的项链,是他制造可以阻止交易的那个,菱柱形的晶体边缘在无影灯下闪光。
“没错,现在我应该将可塑性的金属软管插进您的动脉。”路明非下意识地用了敬语,在他看来任何不打麻药拥有知觉的人做手术,都是值得尊敬的。
“按照我们演练的来。”陆离的面色已经苍白,他还是第一次受这样严重的伤势,大汗淋漓。
不过所幸由于身体的特殊,不用担心感染之类的症状。
路明非用镊子夹起比血管要细好几寸的可塑金属软管,顺着伤口擦在动脉中,随着陆离闭眼颂念的咒文,它们如同蛇那样自动钻了进去,转眼间就消失无影无踪了。
“完成,现在开始我的右臂。”陆离长出一口气。
这次他的左臂已经彻底没有知觉了,也无法移动,需要耗时不短的适应期。这就是为什么手术需要另一个人完成的原因,这位学生是最合适的人选。
路明非本以为自己会有什么心里抵触,但经过左臂的实验后发现陆老师和标本也没什么区别,最主要的是没有出血。否则他要是手抖不小心造成不小的伤口,血流如柱的喷溅会留下浓重的心理阴影。
他如法炮制,将右臂的动脉同样切开。渐渐找到了感觉,非常熟练。
“陆老师,你说现在大家都在过节,您又躺在病床上,万一……”路明非甚至可以在手术的过程中闲聊了。
“没有万一!”陆离及时打断,“我虽然不能动,但是精神力是无形的。何况施耐德教授已经布下了森严的防御,yamal号看似是最放松,但其实也是最警惕的时候。”
“那我就放心了。”
“我也放心了。”陆离对于及时打断路明非的乌鸦嘴虽然满意。
路明非讪讪一笑,忽然觉得陆老师有点迷信。虽然他不信这一套,但仅限于右眼皮跳动的时候,左眼跳财还是会尊重一下的。
手术还在继续,这间舱室内只有紧张和钟表指针的滴答声,与大多数舱室的喧闹截然相反。
一个小时之后,路明非已经完成下半身的手术,为陆离盖上了一张天蓝色的毯子用来御寒。毯子只到腰间,目前只剩上半身的左胸,也就是心脏的部位。
这是最后的攻坚战,也是最难的一步。
他转身擦汗,趁着寻找新的仪器时间问:“陆老师,登陆阿瓦隆岛真的不用我们吗?”
在施耐德公布的计划中,登岛只有陆离、夏弥、楚子航三人。
“不用,你们可以在外侧寻找利维坦,船上拥有精良的武器。”陆离目视上空,除了脑袋身体已经没有可以活动的部位了,“你又没有攻击性的言灵,进去之后不是送菜吗?”
“这话说得好伤人自尊,我不是奶妈么?”路明非在炼金喷枪上空对柳叶刀进行最后的加固,“奶妈当然要站在一线给你们加buff了,躲在后面算怎么回事?”
“你的心意我领了,不过我、楚子航和夏弥都不需要不要死治愈伤势,自愈力已经非常惊人了。”陆离侧头看了一眼蓝色的焰光,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笑了,“这样就挺好,来吧。”
路明非闻言也不说话了,他最后一次进行深呼吸,捏着柳叶刀慢慢靠近,准备完成最后的手术。他的倒影浮现在舷窗上,背景是一望无际的冰海,有人位于冰海的尽头,小脸上是精致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