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别担心，白王彻底死透了，哪怕2012真的是世界末日，也不是这位白祭司出来捣乱，只会是比她更恐怖的东西。”陆离说。
路明非听到前半句的时候松了一口气，准备擦去额头上渗出的细小汗珠。
可听到后半句的时候那口松了的气又憋了回来，一吸一吐，口水呛到了嗓子眼里，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就好比有一天你在电视新闻上看到国际新闻播报，衣装革履的主持人用焦急的语调说：几千万年前灭绝恐龙的小行星又要撞击地球啦！这是全人类的灾难！然而不等收看节目的听众反应过来，主持人又说：不好意思播报有误，那颗小行星刚刚已经在大气层外被击毁，是三体人的舰队干的，他们要来地球做客啦！
“可这和我们在课程上学习到的知识不符。”楚子航身为冷面学霸，内心活动远没有路明非丰富，他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前后矛盾的地方。
“是的，这看起来很矛盾。”陆离耸耸肩，“白王的确死了，但是她的预言书却书写了2012是她开创的新纪元，那么，‘凡是龙族撰写的预言书都是未来必定发生的事件’这个命题，是个假命题吗？”
这个问题令学霸楚子航和勉强脱离学渣称号的路明非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犹豫着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相信夏弥同学能带来一份满意的答案。”陆离说。
夏弥清清嗓子，趾高气扬地瞄了他们两个一眼，迅速进入助教的状态：“龙类的预言书通常都写在柱子上，历史被记录在柱子的底部，从下至上代表着古今顺序的时间轴。”
她比划了一个高高的柱子，手指在底部轻轻一点：“写在下面的记载是已经发生的历史。”
路明非和楚子航听得津津有味，这些都是在课上教授不曾讲过的。只见那根纤细的手指又向上空划去：
“写在柱子上空的历史是尚未发生的，这就是预言。对于龙族来说，过去和预言几乎都是一样的，无法被改变。言灵和炼金术可以颠倒物理规则，但是不能染指时间与命运。”
“照你所说，白王的预言书不是必定会实现吗？”路明非听得越来越糊涂。
夏弥白了他一样，没好气哼哼道：“别插嘴，听我说完！预言书无法打破，但是可以被改写，也就是说，并不是所有的预言书都会实现。”
“什么意思？”路明非觉得自己绕进了死胡同里。
一旁的楚子航倒是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他凭空又比划了一个柱子：“如果黑王在预言书上看到了2012是他的纪元，那就说明白王的预言书不会实现。换句话说，是他用权与力修订了预言。”
“宾果！答对了！可惜没有奖励！”夏弥笑道，她打了一个嘹亮的响指，“也就是说，白王的预言被某个人改写了，当然他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
三人不约而同瞄向陆离，是这位教授在‘白王复活计划’中立下了汗马功劳，居功至伟。
“支付这个代价的并不是我。”陆离摇摇头，“能改写白王预言书的，在所有的龙类中只有一个。”
听到当事人否认，尤其是他还慢斯条理地讲课并不像付出了很大代价的模样，他们三个松了一口气。
可紧接着更加恐怖的念头浮上心头，在龙族中比白祭司恐怖的只有黑皇帝，那岂不是说黑王早就预知到了一切？甚至连他们这些人的出生、死亡都已经刻在了某个通天的青铜柱上？
“陆老师，我怎么听着龙族的这种行为模式特别像宿命论？我可是唯物主义者，可不信这一套。”路明非用高中学到的哲学观企图否定这一切，黑龙蒙在心头的阴影太大了，全知全能的存在哪怕是联想到就令自己喘不过气来。
“你想想自己的言灵，还能一本正经地说出自己是个唯物主义者吗？”陆离的声音含着笑，就像是有人拨动了箜篌，“你就是个唯心的人啊。”
“陆老师，我想，这堂课的意义不是为了给我们科普黑王尼德霍格的恐怖吧？”楚子航忽然问。
陆离重重地点头，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没错，给你们讲预言书的概念，是为了让你们知道，并不是所有的预言书都会实现，尊贵如白王，她的权与力在更高级的面前也是无效的。”
“但黑王的预言书就是无法改写、注定成为现实的吗？”他摇摇头，自问自答，“不是，就比如我们，全体人类。我虽然没看过黑王的预言书，但假如上面真的记载了2012是他开启新纪元的日子，就需要我们来改写，重新把他送回地狱去！”
路明非听得心潮澎湃，果然还是拯救全人类这个话题更带感，高声应道：“是！算我一个！”
“也算我一个。”楚子航紧随其后。
夏弥也拍掌称赞，合上笔记本电脑大喊：“把黑王尼德霍格送回地狱去！”
“好了，同学们，你们的情绪已经感染到我了，我相信那场盛大的战争不会缺少任何人。”陆离看了一眼腕表，“时候不早了，这堂课结束，可以早点睡了。”
他将多余的眼罩塞给楚子航，从座椅后面抽出一张羊毛毯盖在身上，这次航线会穿越白令海峡，那里的冷空气会让客舱内的温度降低。夏弥也关上了笔记本电脑，佩戴好耳塞，橘色的灯光关闭，客舱一片黑暗。
路明非打了一个哈欠，沉沉地睡去，耳边只有几乎忽略不计的噪音。
只是没过多久，他的额头忽然剧烈地疼痛起来，颅内高速闪动的记忆就像是电影某一幕的闪回——他和路鸣泽盖着一件衣服在大雨中奔跑、他看见路鸣泽被钉死在十字架上，胸口还插着一支圣枪、他和路鸣泽在荒芜的城市中并肩战斗，提着打开保险的枪……
一幕幕是如此真实，可他从来都不记得！
“该死！”路明非猛然睁开眼，座舱里静悄悄的，不知道多了多久，所有人都在沉睡着。舷窗外刺眼的火光不知道何时已经黯淡，分别位于左右两个边缘的陆离与夏弥皮肤火红，如同熟透了的苹果。
“陆老师？师妹？师兄？机长？”路明非一连叫了四个人的名字，声音洪亮，足以让人惊醒。可他们就像是死了，谁也没有回答。
“如是我闻……”他下一秒嘴里马上念念有词。
不用说也知道是谁搞得鬼，因为他在睁眼的时候闻到了特殊的味道，不是香水更不是体臭，而是路鸣泽身上那股淡淡的、在阳光中弥漫的灰尘味道，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行了，哥哥，再过两年我看你就能升任灵隐寺达摩院的讲经首座了。”一双灵巧的手忽然落在他的肩膀上，“哥哥你的肌肉很僵硬哦，是不是长时间伏案导致的？让我来帮你按摩一下吧？”
路明非的肌肉无法被紧绷，是因为恐惧。
对于魔鬼兄的出场他并不意外，但意外的是他敢当着陆老师的面出场。他们几次会面都是私下的，从未在陆老师的眼皮子底下进行，想来也是因为魔鬼也忌惮。但是这次不一样，现实被虚妄，就连陆老师都受到了影响！这从未有过！
“你怎么办到的？”路明非沉声问，丝毫不在意那双灵巧的手给自己敲背。
“你是指大名鼎鼎的陆离教授也中了我的招是吗？”路鸣泽的笑容更贱了，似乎是路明非肚子里的一条蛔虫，清楚地知道他内心的想法。
“魔鬼也是分地盘的，比如卡塞尔学院就属于中立领地，像日本就不在我的业务范围内。但有些地方是魔鬼的大本营，比如复活节岛，你们现在临近复活节岛，当然是我为所欲为的好时机了！”
他停止按摩，走到路明非面前。李嘉图同学这才发现魔鬼兄今天穿了一套黑色的礼服，胸口还塞着一张白饰巾，把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的，还戴着一副考究的玳瑁眼镜，腋下夹了一本书，不知道要给谁讲课。
“那这次又有什么事？先说好交易我可不干！”路明非也慢慢松懈下来，魔鬼兄如果能不顾及某些东西拿走他的命，他早就在奈何桥追着孟婆要汤喝了，说不定还会说不要香菜和葱花，多加胡椒之类的白烂话。
“哥哥你的智慧见长了，我这个弟弟真欣慰。”路鸣泽谄媚的微笑着，“这次不是交易，我只是来提醒你的。”
“又是上次那个糊弄人的把戏？”路明非连忙握住胸口那个菱形的晶体，这是他的护身符，也是陆老师交给他防止交易的东西。
他心底琢磨着这个东西怎么能管用，把它塞到小魔鬼的嘴里？就像吸血鬼畏惧秘银十字架一样？或者自己多吃两口大蒜熏死他？
“不是，”路鸣泽摇头，“我是来提醒你的，陆离刚才讲得课真好，我都忍不住写了一点笔记。关于预言书这门课程，他有一部分没讲完，我这个助教当然要补充一点。”
“陆老师才不会让你这个魔鬼当助教呢……”他嘟囔着，忍不住多看了小魔鬼一眼，想知道他究竟能搞出什么花样。
路鸣泽从腋下取出那本字典厚度的书籍，随意地翻到某一页。
那上面全是路明非看不懂的文字，正当他琢磨这是龙文还是古诺斯语的时候，两张泛黄的书页间忽然涌出一抹亮色，竟然是一座通天而起的青铜塔，比高天原见到的那一根不知道要气派多少，承天接地亘古而存，令人想到传说中通天的巴别塔。
“这是什么？”他问。
“黑王的预言书。”路鸣泽语不惊人死不休。
“喔喔喔喔喔……”路明非发出了公鸡般的叫声，蜷缩在椅子里心中只有惊骇，下一瞬他开始翻口袋找手机，虽然他读不懂上面的文字，但记录下来没准陆老师可以读懂。
“行了，手机是无法拍摄预言书的照片的。”路鸣泽打掉他的手，就像上课教授把书卷起来敲在不听话学生的头顶那样自然，“现在我们目前所处的时间轴是这里。”
“这么靠上？你开什么玩笑？”路明非大惊。
路鸣泽手指的位置已经接近青铜塔的塔尖，按照学过的理论来推测，未来所剩无几，也就是说现实即将抵达终点，末日快要到了。
“我可没开玩笑，这个时间点代表着诸神黄昏，代表着尼德霍格的苏醒，当然是世界末日。顺带一提，那里是2012年。”路鸣泽懒洋洋地说。
“等等……你怎么知道尼德霍格的预言书？”路明非用惊恐的眼神看着他，“你可别说咱们哥俩就是尚未苏醒的尼德霍格，你信不信我现在就从飞机上跳下去和你同归于尽？”
路鸣泽用‘你是白痴么’的目光看着他，“哥哥，我跟你说过很多遍，世界上没有比我更想杀死尼德霍格，他是我的仇人，麻烦你快放弃跳机自杀的愚蠢念头。至于预言书，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路明非这才松了一口气，自己虽然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但是什么都不能是尼德霍格这个想要毁灭世界的敌人。
“那你给我看这个预言书的意义是什么？”他没好气地问，“知道我读不懂，故意气我？”
“我是来告诉你，有很多人都想要改写尼德霍格的预言书，并且有人已经成功了一部分。”路鸣泽似笑非笑，斜眼看那位用手掌托着脸颊安静沉睡的陆离教授，“不然你以为他是怎么出现的？”
“你说陆老师？”路明非感觉心脏被一只大手捏住了，无法呼吸乃至于要窒息而死。
“尼德霍格的预言书可没有他的名字，但是又有一些人不想见到诸神黄昏的降临，只能强行改写了预言书的内容。打算用一个局外人，来化解万物凋零的死局。”
“你别蒙我，黑王尼德霍格那么拽，世界上有谁能改写他的预言书？”路明非说什么都不信，教科书里说尼德霍格是至尊、至德、至力的存在，他的苏醒无法被推迟更无法被干扰，是一切的主宰。
“一个被历史遗忘、想要继承黑色王座的家伙，当然，《北欧神话》中那位与黑龙是死敌的主神也参与其中，只不过他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这一切罢了。”路鸣泽就像个算命的先生，说什么都不点透。
路明非却冷冷地打了一个寒颤，黑王的预言书，就算可以改写，也只是黑王本身，或者……新的黑王！
“SO？你到底想说什么？”
“终局之战就要要了。”路鸣泽的身影正在慢慢变淡，“关于某人的预言正在实现，哥哥我得提醒你，我能改变未来，但是不能改变过去，你明白吗？想要许愿的话，一定要选择恰当的时机，否则就是我也无法改变一切。”
小魔鬼消失了，铺天盖地的睡意涌向路明非，他非常困，却无论如何都想要睁眼，可是做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