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芝加哥奥黑尔国际机场。
这座机场原先在芝加哥市的三座机场中是最不起眼的那个,客流量相对来说也比较少。只不过由于国际中途机场因为一场地震变成了废墟,现在还紧锣密鼓地重建着,这座机场的客流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一票难求。
不过对于陆离来说,或者对于他身后的卡塞尔学院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哪怕是席卷世界的大洪水降临,屹立于喜马拉雅山山巅诺亚方舟的头等舱船票都会第一时间写上他的名字,更别说一张小小的机票。
此刻舷窗外一片漆黑,他将公文包随意放在搁置架上,在舒适的大床上坐好,单手撑着下巴向外远眺,谢绝了空姐询问是否要饮品的请求。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飞机还没有起飞,在巨大的机翼下隐约能看到橘色的车灯,那是摆渡车将乘客送向其它班机留下的痕迹。
仔细想了想之后,陆离掏出手机点亮屏幕,进入了猎人网站。
他的id是alien
travelers,使用假身份注册,保证没有任何人能追踪到他。为了确保这次任务的万无一失,他还把炼金药水涂在了脸上,保证连天天住在一起的路明非、芬格尔都认不出来。
光标在幽蓝色的屏幕上闪动,随着食指的触碰,名叫113001奥卡诺根湖s的帖子被打开。
这是猎人网站内一个s级的任务,也是由管理员发布的帖子。
猎人网站发布任务有两个通道,一是以私人名义在悬赏区发布任务,二是在正八经的官方版面接受管理员的任务。前者几乎没有什么限制,没有危险评定,报酬也不会特别丰厚。而后者则是隐藏式的,就像服务与某些顶级富豪的私人会所,普通人连大门都找不到在哪,别想让任务变得正式起来。
可无论是官方任务还是私人任务,都很少出现‘s’这个标识。就像卡塞尔学院的血统评定,由于很多年不曾出现真正的s级学生,有的教授甚至提议取消这个评级。
所以这个帖子一出现就被置顶了,陆离让诺玛设置了一个小程序,在第一时间回帖。
虽然s级任务很危险,不过邮箱传递过来的内容非常简单,大意是湖底有一个青铜齿轮,需要水性较好的猎人将其打捞上来,并且送到落基山脉某个隐秘的地点。
看上去只是一个c级或者d级的小任务,甚至不需要有血统,只要考到了潜水执照的野外生存专家就能轻易完成。
只不过这座湖位于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南部,据传里面生活着著名的水怪‘奥古布古’,几乎可以和尼斯湖水怪相提并论,显而易见的,想要击败拿到那个青铜齿轮,必须要和这个水怪打一架。
“充其量就是次代种而已……”陆离无声地笑笑,重新确认消息无误后,将版面切换到讨论区。
讨论区大多是没有什么营养的话题,只是有几个猎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最新的任务,对于这次神秘又危险的奥卡诺根湖之行,开了七八个页面。主要是报酬多达五百万美金,对于这些刀口添血的猎人来说是一个难以拒绝的任务,尤其是它上去还如此简单。
不过混迹在这里的都不是什么善茬,根本不会相信天上会有掉馅饼的好事,有人恶意地诅咒执行猎人去死,这样当任务贴版面重新开启的时候自己就能承接这个任务。更有人嚷嚷着这个人接任务用了什么特殊的软件,要让管理员封禁这个id……
陆离简单地看了几眼后便关上了手机,着实无聊得很。他从公文包中取出眼罩和耳塞,慢斯条理地戴上。
这是临行前路明非给他准备的,s级虽然不知道这次任务的具体情况,但在桌面上看到了护照,猜出陆离要撑搭飞机前往某地,能够让敬爱的陆老师在飞机上拥有安稳的睡眠。
虽然头等舱用不着这个东西,但毕竟也是一番心意。
“臭小子蛮有心的……”
戴好眼罩和耳塞后,在巨大的轰鸣中,飞机开始沿着跑到滑行,最后在半空中回收起落架,最终攀爬到云层之中。
黑沉沉的夜,他睡得正香。
与此同时,一区宿舍里,熟睡的路明非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从梦中惊醒。
“奇怪,谁想我?”揉着惺忪的睡眼,万众瞩目的李嘉图·m·路同学从温暖的被窝中支起身,地下是随处可见的啤酒瓶子,不远处的桌面上是还剩半块的煎吐司。
他一时间没了困意,抬头向另一张床上眺望,平整的被褥没有半分褶皱,四四方方棱角分明,放在军队中也是足以得锦旗的优秀标兵的床榻。与他半个月才换一次床单的下铺相比,差距肉眼可见。
这种利落让他羡慕,更让他有了不好的预感,似乎寝室内没有这张床、没有这个人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真是的……我在想什么……”路明非嘟哝着从被窝里爬起,他抓起睡衣披在肩头,准备去给自己倒一杯水喝。
窗外明月高悬,梧桐树的影子在夜空下浓黑如化不开的墨,上空斑驳的树影正好穿过窗纱,落在桌面的水壶上。清冷的月光中忽然多了一只手臂的黑影,是路明非伸手去拿水壶。
他有点哆嗦,因为上半身只简单地披着一件衣服,胸前和下半身完全是裸着的。不知道是不是窗子没关严,秋风卷着凉意刮了进来。
“喂,芬格尔,你别打呼噜了!”路明非借着朦胧的月光找到了自己的水杯,扭头看向上铺。
只可惜喝了快十瓶啤酒的新闻部部长,只凭一声简单的呼唤根本无法叫醒。他的面容红润,胸前盖着的被子有节奏的起伏,气息绵长。
“明天我就往早餐里下点耗子药,毒死你这个王八蛋,省得你吵我……”路明非抓住茶壶的把手,水流倾注。
只不过倒在水杯里刚打算喝,随着鼻翼的抽动,他的手忽然在半空中僵住。
“89年的奥比安?”路明非的眉头紧锁。
自从担任新生联谊会主席之后,奇兰与零给他额外开设了不少课程,例如《优雅的谈吐》、《华尔兹舞步入门》、《乐器欣赏》……等一系列成为上等人所必须的知识。不过这些他都没什么兴趣,倒是很喜欢《红酒鉴赏》这一项,因为每次都能用新生联谊会的经费喝一些名贵的红酒。
都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李嘉图·m·路久而久之也成了会喝酒的人,偶尔还能和恺撒讨论哪一年的葡萄最好。
“哥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喜欢我给你准备的这个礼物吗?”除了芬格尔的呼噜声,寝室内忽然响起第三个人的声音。
不用说路明非也知道是谁搞得鬼。
毕竟这屋子里能买得起这种世纪大酒的人只有陆老师,他还不喜欢喝这种玩意。至于芬格尔和老唐,加在一起买了也不买不了几毫升,何况壶里的开水是狂欢结束前他亲手烧开的。
“我说魔鬼兄……你能不能别半夜出来,想吓死人吗?”路明非无奈地扶额,扭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小魔鬼今天出场的方式别具一格,他虚幻的身影悬浮在半空,是顺着窗外的月光慢慢飘进了寝室。整个人就像虚幻的幽灵,物理规则在他身上起不到任何作用。
穿过玻璃之后,他的身影由虚转实,坐在了陆离总喜欢的位置上。依旧是那身万年不变的黑西服,灵动又可爱。
望着那张精致可爱的小脸,路明非拍了拍胸脯。
他刚才怕得够呛,虽然这家伙自诩为‘魔鬼’,但表面上看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小孩子,见到他很难升起戒心,就跟《聊斋》中在破庙过夜的书生见到美貌的女鬼那样。只不过这次他的出场倒是符合了‘鬼’这一特性,飘忽不定,令人难以捉摸。
“哥哥。”路鸣泽轻声说,“感恩节快乐!”
“少来,距离感恩节还有好几天呢!”路明非翻了一个白眼,将水杯当中的红酒推了过去,“大半夜你不睡觉来找我,又有什么事?”
相比于路明非满脸‘有本启奏无本退朝’的慵懒模样,路鸣泽要淡定得多,小手轻轻一推,在桌面上滑行的水杯立刻在身前停下,在距离他胸前一拳的位置被拿起,悠然自得地喝了一口。
“没毒啊,我们是兄弟,弟弟怎么会害你呢?”他故弄玄虚,那双近乎女孩子明媚般的大眼睛眨啊眨。
被揭穿心事的路明非有些羞愧,又有点恼怒,从脑海中搜刮出为数不多的知识用来反驳:
“少来,玄武门事变听说过没?李二可是个狠人啊!还有,四大龙王哪个不是双生子,不也都是想着吞噬对方进化成更高层次的物种吗?”他撇撇嘴,“哪有想要哥哥灵魂的弟弟?这是什么见鬼的亲情?你是什么病娇吗?”
“原来哥哥你喜欢这种类型的吗?”小魔鬼十分配合地演戏,“早知道我就变一个腰细腿长胸大的御姐形象过来骗你了,这样说不定我们的交易早就完成,兄弟俩这会儿都在地狱吹晚风了!”
“硫磺味的晚风有什么好吹的?”路明非歪着嘴,“再说谁要和你这个小屁孩一起去地狱?我说魔鬼兄你到底有什么事,你要是想跟我谈话能不能明早过来?最近我的闹铃坏了起床一直是个大问题……”
语气虽然还是不耐烦,但是路明非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态度渐渐缓和下来,甚至还飙上了白烂话。这是与最亲近的人相处,才会展现的随意。
“好说,明早我就给你安排一个贴身的叫醒服务!”路鸣泽淡淡地笑,“好了,哥哥,不跟你闹了,说正事。”
路明非也变得正经起来,小魔鬼没出现过几次,每次正式登场都会发生或者即将发生大事。
“哥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路鸣泽说,“假如陆离死了,或者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你会怎么做?”
“你说什么?”路明非双手猛地按住桌角,骨节发白,睡意全无,整个人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
“别这么激动嘛哥哥,又不是我要杀他,虽然他一直是我们兄弟之间的电灯泡,让我总也不能完成交易被上司责骂……我说得是假如,假如你不明白吗?”路鸣泽一脸贼笑。
紧张的气氛顿时被这句插科打诨弄得烟消云散。
“魔鬼兄你的中文应该去补习班学一学了……什么叫电灯泡?男女之间破坏感情的人才叫电灯泡,你这样让我们的关系变得好复杂……”路明非脱口而出,“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要杀陆老师?”
“他的敌人。”路鸣泽只说了四个字。
“靠,你这句话就跟说人总会死一样,无论是老死还是病死。”路明非尤为不满,“是奥丁,还是其它龙王?是不是跟陆老师这次任务有关?”
“哥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路鸣泽慢悠悠地说。
路明非愣住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谁要是跟他说陆老师死了或者失踪了,八成会笑出声,因为这听起来就像一个冷笑话。
陆老师怎么会死?怎么会消失?他是那种《天龙八部》里扫地僧的角色啊!虽然从少林寺出来入世参与江湖的纠纷,但也不应该是无敌于世间吗?
“扫地僧也是人啊,就算他的武学再高超,被导弹一炸也得死。”路鸣泽似乎看穿了路明非的内心,“陆离远比扫地僧强大,但是他的敌人也不是导弹那种小玩意,奥丁还有比奥丁还要棘手的敌人,已经布置好陷阱准备让他往火坑里跳了。”
“怎么样才能救陆老师?”路明非不敢想这个问题,只能趁一切没有发生企图补救。
“这是命运,能斩断命运女神纺织线的只有哥哥你呦。”路鸣泽打了一个响指,“当然,是需要你跟我交易。”
路明非刚想回答,不远处墙壁上陆离从意大利带回来的面具忽然亮起了幽绿色的光泽。这是陆老师的礼物,从波涛菲诺回来时给了几个人一人一个。
在朦胧的光影中,隐约看到有人举起枯枝似的长枪,准备投掷。
“又来扫人雅兴了。”路鸣泽那张小脸上闪过一丝愤恨,“哥哥,仔细想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哦,晚安。”
光芒涨落,路明非的意识渐渐被白光包围,最后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躺回了床上,屋内只有芬格尔的呼噜声照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