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呜……况且况且况且……
1977年,一辆从八臂哪吒城开往宝安的火车上,第二节车厢坐着稀稀落落的小年轻。这一节是专门开辟的知青车厢,往宝安和东筦送去一帮倒霉蛋。
若丧考妣的主流中,还有一对小年轻在那里有说有笑。
“南易,你肚子饿不饿,我这里有窝窝头,还有炒鸡蛋。”刘贞打开一个铝制饭盒,说道:“你闻闻,香不香?这次我妈可是放了两勺油,上面还有油花呢。”
南易用手捻起一小块塞到嘴里,嚼巴了两下,“味儿还行,就是盐放多了,你妈真会算计,这是打算让你吃到火车到站啊。”
“这里可有十个鸡蛋呢,省着点吃,火车上都用不着打菜了。”
刘贞自己也捻起一块,塞到嘴里,细细的咀嚼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线,看似非常满足。
末了,还嘬了嘬手指头,然后在头上抹了抹。随着手指的摩挲,头上枯黄分叉的头发,在一丝丝油花的映衬下,更加的显眼。
“刘贞,不要往头上抹。”南易从兜里掏出手绢,在刘贞的头上擦了擦,“头上抹油,只能糊弄一下自己。”
擦完,南易把手绢收了起来,又从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把外面的糖纸揭开,小心的又把浮起的糖衣抹掉。
“啊!”
“唔!好甜!”
刘贞眼睛再次眯了起来。
陶醉了好大一会,刘贞才又睁开眼,看南易只是在那里干坐着,腮帮子没有鼓起,她就问道:“你怎么不吃?不会只有一块吧?要不,我们一人一半?”
南易摆摆手,“不用了,我牙痛,不能吃甜的。”
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包华子,食指在烟壳底下弹了弹,一根烟就从烟盒里面飞了出来,张嘴一叼,啪嗒,沪海光明打火机厂出产的葵花牌煤油打火机把烟点着。
车厢里,好几个男生的目光注视过来,看到南易手里的红壳华子,立刻露出羡慕、崇拜、献媚。
南易这是装了一把逼,华子这个烟,在如今这个年月,甭说抽,一般平头老百姓见都见不到,这是传说中的高干特供烟,只有在高干特供店才能买到。
一般的烟民也就抽抽八分钱的经济,这烟全国一样价,大部分地区还不要票;还有什么游泳、红塔山等价格不一,都属于中档烟;牡丹、大前门都属于中档往上,也是大部分地区需要烟票。
“操!”
忽然,南易给了自己一个巴掌。
装个锤子装啊,都77年了,甭说高干子弟,就算是普通干部家庭也不可能再来插队啊,有几家不把自己的子女往部队送?
索然无味,南易把手里的华子掐灭,又从兜里掏出一包二毛六的游泳,踏踏实实的过烟瘾,肚子里一边在琢磨着到了宝安应该怎么弄。
去年十二月份,南易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他没有惶恐,也没有兴奋。只是花了一天时间理清了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年代后,就着手准备了起来。
天天早上去红星中学点个卯,然后就溜到附近乡下的生产队,偷摸从社员手里换各种粮食、鸡鸭鹅,上午就拿到黑市去换钱和各种票。
下午就会在国营文物商店门口转悠,见到有要去商店里卖古董的,就拉到一边的胡同里,花“高价”买下来。
接着,继续在商店门口转悠,见到拎着一个包,鬼鬼祟祟也在转悠的有钱人、华侨就上去搭讪,把自己高价买下的精品古董,稍微加个几十或百八的差价卖给他们。
就这么着,搞了大半年,南易也攒下了两万块的身家,还带工业票、布票、全国粮票、自行车票、肥皂票、油条票杂七杂八的不少。
“南易,你肚子饿不饿?”
“你饿了?”
“有点,我们吃午饭吧。”
“你带了多少窝窝头?”
“一包裹呢,够吃到下车的。等下车,知青办的人就会来接咱们,到时候就有热饭吃了。”
“怎么?你家里没给你钱和粮票?”
“我妈说了,知青每个月都有补助和粮食发,根本不用花什么钱,就给了五块钱,一张肥皂票,粮票……没有。”
南易蹙眉道:“布票也没有?”
“没……没有,我家里布票本来就紧张。”
刘贞脸上有一丝难堪。
南易想到他打听来的情况——刘贞家本来条件就不好,再加上上头还有三个哥哥,一个结婚分出去单过,两个还是半大小子,正处在吃死老子的年纪。
窘困加上重男轻女,刘贞的日子不好过这是很正常的,要不然,她的头发也不会枯黄还分叉,这可是营养不良的表现。
“一个好汉三个帮,欲成大事离不开帮手,小丫头还行。”南易脑子里嘀咕着,伸出手抓住刘贞瘦若鸡爪、干巴巴的手安慰道:“没事,一切有我。”
“嗯!”
刘贞两颊一抹绯红!
“开水,开水啦,谁要加开水。”
一个列车员提着一个大大的水壶走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嚷嚷。
南易站起来,从行李架上的网兜里掏出两个德式军用饭盒,打开上面的盖子,等列车员走到他身边的时候,灌了两罐六分满的开水。
然后又从自己的沪海旅行包里拿出两包益民四厂产的鸡蛋方便面,撕开油纸包装,每个饭盒里面放进一个面饼,然后把调料给撒进去,盖上饭盒盖。
直勾勾的看着饭盒的刘贞,看南易盖上盖子,猛的抽了抽鼻子,把溢出来的香气都吸进自己的肚子里,生怕被别人给分享了。
南易随手把方面面油纸一揉,准备扔在一边,一只鸡爪就抓住了南易的手,把纸团拿了过去,小心翼翼的展开铺在条桌上,用手一点点抹平。
“这么好看的纸扔掉可以了,我要留着放窝窝头。”
“这两个不要了,包里面还有,下一顿再吃,我不撕,用剪刀剪。”南易一脸温柔,抚了抚刘贞的头,嘴里带着宠溺说道。
“嗯。”
南易再次站起来,从行李架上拿了两个大搪瓷茶杯下来,茶杯外面用网兜扎的紧紧的,把网兜打开,从里面拿出茶杯,打开杯盖,杯子上还盖着一张油纸。
揭开油纸,豆瓣酱肉和梅菜扣肉的香味又飘散出来。
咻咻……咻咻咻!
刘贞再次高频率的抽动鼻子……
南易看着又怜惜又好笑,拿着筷子,从两个茶杯里扒拉一点豆瓣酱和梅菜扣肉到刘贞的饭盒里,复又把油纸盖回去,盖上茶杯,网兜扎好。
揭开德式饭盒的盖子,筷子在里面捣了捣,“好了,可以开吃了。”
世间从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切皆有缘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