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的热食只是简单的焖点米饭和一点速食菜、脱水蔬菜煮的汤,稍奢侈的就是两个放在火堆里煨的玉米棒子,奢侈不在食物本身,而是生火的干草难找,两个人翻了半个山头,才勉强搜罗一点回来。
一切就绪,两人坐在防潮垫上边吃边聊。
“先生,我有个亲戚想养娃娃鱼,他说娃娃鱼已经卖到两千一斤,一条就能赚上万块。”
“你亲戚有点家底?”南易嘴里说着,手里把掏了一半的腌鹅蛋递给苗小兰,又从对方手里接过已经切好的香肠。
“没什么钱的,他找我就是要借钱,说是养殖娃娃鱼要不少钱。”
“这样啊,你亲戚以前做过养殖吗?”
“没有,他只开过砖瓦厂,红火过几年,后来砖窑坍塌压死了三个人,把赚的钱都赔进去了。”
南易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你有点麻烦,养殖娃娃鱼投入有点大,一条鱼苗将近一千块,养殖的地方有讲究,要找阴暗有活水的地方,水质还要够好,水质差一点就要大量用药。
这么说吧,把一条娃娃鱼养到适合出栏的三四斤重,起码需要三年时间,杂七杂八加起来,再把养殖基地建设的钱一分摊,一条鱼养殖成本大概要在两千块钱以上,养的多成本可以压下来一点,但是那样投入就更大。
按现在市场上的价格,要是能养活养好,肯定是能赚钱的,而且是爆赚,平均一年赚上百万不会太难,不过……”
苗小兰等着南易的转折。
“对娃娃鱼其实我很了解,不仅了解育苗、养殖的技术,也了解它的市场变化,垦殖集团从1985年就开始养这个玩意,那个时候市场上已经卖到三百块钱一斤,因为没什么人养,都靠人去山上抓。
到了1988年,因为抓得太狠,差点把娃娃鱼搞灭绝了,国家就把它列入二级保护动物,越保护,就越是金贵,到年底的时候,娃娃鱼的价格飙到上千。
从那年一直到1995年,垦殖集团都控制着娃娃鱼的出货量和出货渠道,只把有限的娃娃鱼卖给几个固定的买家,而买家拿到货就偷偷拿到黑市当成野生的卖,出货量控制得好,不仅价格最高的时候卖到三千块钱一斤,还不愁卖,饭店想要订货要提前下定金,还得托关系,不然不卖给他。”
南易吃了点东西,接着说道:“过了1995年,市场就不太行了,91年、92年有人已经盯上娃娃鱼养殖,他们养的娃娃鱼正好在1996年出栏。也是从那一年开始,就不太讲究养殖和野生的说道,垦殖集团不再控制渠道,只是控制每年出栏的数量。
娃娃鱼养殖虽然每年给垦殖集团带去过千万的纯利润,但是这个项目在集团内部并不受重视,一直处在随时要砍掉的状态,去年七月份,这个项目已经决定要在2009年下半年最后一批存鱼出栏后砍掉,只保留鱼苗项目。
而且,我要告诉伱,育苗项目随时会卖掉,只要有买家愿意出高价,技术连同育苗基地一起卖。”
“娃娃鱼的价格随时会跌?”
“是的。”南易肯定地点点头,“之前娃娃鱼的鱼苗贵是因为育苗成本高,现在技术已经突破了,成本被压到极低,只是对外秘而不宣。而且新一代的鱼苗经过改良,对养殖环境没有以前高,也容易养活,养殖成本无形中降低。
上上个月,农业频道的栏目播出了一期那谁养娃娃鱼一波四折,好像是黔省的一个房地产老板,最早的时候是养鳖的,九六九七年那会,鳖不是能卖到两三百一斤嘛,被他赶到了好时候,三年时间就赚了一千多万。
现在这么大一个老板又来养娃娃鱼了,节目里还说前年一家日本公司曾多次和他联系,要买他的娃娃鱼,并且承诺每年可以销掉30万公斤。”
南易敲了敲手里的饭勺,义愤填膺道:“简直就是胡扯,日本那边要是一年能销掉300吨,垦殖集团早就杀过去,这种好事还轮得到他。
就是一个卖苗的,不知道花了多少钱上了栏目,纯粹是打了一个广告,有这样的人冒出来,最多再养上两茬,到2013年,娃娃鱼的价格就该暴跌了。
这会入坑,第一茬能吃到甜头,到了第二茬,心肯定会变狂,砸钱扩大规模,想着狠狠赚上一大笔,正好,有这样想法肯定不会只有一两个,到时候大批娃娃鱼出栏上市。”
南易手上做了一个爆炸的动作,“这就是我说你有麻烦的原因,不借吧,不近人情,亲戚可能变生分;借吧,你亲戚很可能血本无归,未必有能力把钱还给你。”
“先生,娃娃鱼的价格一定会崩吗?”
“会的,娃娃鱼当初能冲上高价,不是因为它本身的价值有多高,而是有人希望它的价值高,请客的需要一种价高又稀罕的吃食用来招待被请的,这东西的价格是被买家拱起来的。
当养殖的数量变多,神秘面纱被揭掉,它被刻意营造出的特殊价值也就不存在了。”南易笑问,“你也吃过娃娃鱼,你觉得它是个什么味?”
苗小兰回想一下,说道:“感觉和鲶鱼的味道差不多,没什么特别的。”
“哈哈,这就是了,娃娃鱼不好吃,药用价值也就那么回事,只能算得上是一种很普通的中药,加上人工养殖各种用药,娃娃鱼都成药罐子了,别说药用价值,用药之后一身毒素堆积,经常吃不吃出毛病就是运气。”
“我要好好想一想钱到底借不借。”苗小兰蹙眉道。
“嗯。”
南易应一声,把注意力转移到吃饭上。
裹着睡袋睡了一夜,第二天的午后两人抵达一爿店村落附近的山头,往下眺望,入眼成片成片的土灰色,绿色犹如某著名连锁品牌牛肉拉面里的牛肉,不仅少且薄,树木大概做不到人均一颗,长得蔫蔫的,丝毫没有初夏之葱郁。
村落的布局符合北部干旱山区的典型特征,农民随田而居,房屋比较零散,村落的兴建没经过整体的规划,说不出什么门道;房屋多是用本地榆、杨、松树等木材与土坯建造土木结构,房矮屋窄,多是土房,屋顶无瓦。
其中比较好的庄院版筑墙较川区高尺余,庄角靠院门一侧修角楼,其他房屋高,南易之前看过资料,这种房子叫高房,一般三面开窗,有两窗开在院外两侧,用来听取内外动静,观察来人,防备贼盗,是院落的耳朵和眼睛。
院内房屋采用单檐式、挂椽式或滚椽式,一般家庭多采用三担两挂,生活宽裕人家主房以平桴陡架来托拉檩条三根,结构较牢靠。
没看到有供人居住的窑洞,只在靠崖处见到了几个或关牲畜、家禽或堆放柴火的小窑……
看了好一会,南易把村落里的景象尽收眼底,没急着进村,在山上吃了点东西垫巴垫巴,随后奔赴村前村后。
下地看一眼长得没什么生气的马铃薯,找到传说中的一眼泉,尝了尝打上来的苦水,上坟头林立的山头瞻仰了墓碑,透过上面显露的生卒年份,粗略判断村民们的健康状况。
在天色即将变暗之时,南易再次登高,连线裴授衣,把眼里的山川走势讲给对方听,期待着对方能给他一个疑有大墓的回答。
裴授衣的回答却是穷山恶水,风水极差。
断了用大墓把一爿店炒作成风景区的念头,南易再次询问水龙走势。
裴授衣回未亲见不敢妄断,只是给了一个大概的猜测。
有个大概已经足矣,南易对如何在一爿店实行他的小村经济,心里已经勾勒出一个大概的框架——要想活,先有水,目之所及的山头要种上树和生长快速的灌木,有了绿植就能固土蓄水,要想富,先修路,修一条37公里长的双车道水泥路。
矗立山头,南易默默地盘算着,脑子里的算盘噼里啪啦算着各种账。
良久,心里有了一本大概的账,南易带着苗小兰下山,径直往之前看好、村中最好的庭院过去。
谁知,村书记并不住在这所庭院,经过房东指点,南易在村里第三好的院前见到了一爿店的村高官马海龙,年纪三十五六左右,身上有着缺水地带的明显特征——皮肤有泥垢堆积的黝黑,身上的衣裤光泽暗沉,衣摆、裤脚有着深浅不一的污渍、灰尘。
快速得出运气还不错,遇到一个大概能干实事的结论后,南易向对方正式自我介绍,“马书记,你好,我是从京大过来的南易。”
“南教授,你好你好,早就盼着你过来了,屋里请屋里请。”
马海龙殷勤地拉着南易往屋内走,推拉上炕,叫婆娘端来待客的干果,又打发去烧水,隔炕桌而坐,双眼火辣辣地盯着南易,犹如盯着一个金元宝。
在马海龙眼里,南易就是一个金元宝,之前他已经得到通知有一个京大的教授要过来,不是带嘴来吃,是带着大把的钞票来扶贫,把人招待好,人家一高兴,钱就留在一爿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