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低到高,一共六条滑梯,南易和阮梅两个人混进小孩子的队伍里,咻咻咻,一次又一次的往下滑。
玩够了滑梯,两人又去沙地上玩了站着荡的秋千,座舱是歼六形状一上一下浮动的旋转木马,还有长长的小火车,阮梅还在歼教六飞机的旁边拍了好几张照片。
八十年代,有一大批飞机退役,几乎每个城市的儿童公园都会有一架飞机停着,有的地方会砌个水泥墩子把飞机供起来,有的就直接摆在地上。
“你骗人,这里根本没有电瓶车。”拍完照,意犹未尽的阮梅对南易说道。
“没有就没有,以后见到了再玩。走,爹哋请你吃飞鱼脆皮。”
“背我。”阮梅扑到南易背上,头枕在南易肩上,“我要吃红绿灯,两块,我只吃绿色,黄色红色给你吃。”
“想吃脆皮干嘛不吃飞鱼脆皮,整根雪糕都有脆皮。”
“不嘛,我就吃红绿灯。”
“依你。”
出了儿童公园往右边走一段,就有一家士多店,南易买了两块红绿灯,先给了阮梅一块,他自己拿着一块。
阮梅接过去,撕掉外面的包装纸,舌头就在雪糕头上的绿色部分舔了舔。
“很甜,你要不要舔一口?”
“不了,你先吃。”
南易把手里的雪糕从吊拎变成举,手指一松,雪糕就落在手心,一捏,一股透心的凉意就把体内的燥热给赶了回去。
“呵呵呵!”
阮梅一阵坏笑,继续喜滋滋的舔着雪糕。
“果实熟了,熟透了!”南易心里不由的感慨。
第二天就是周末,南易也不急着送阮梅回学校,等到夜幕降临,两人去西湖夜市逛到将近八点,肚子已经前心贴后背,这才找了家馆子吃饭。
羊城这边夜蒲文化已经开始流行,饭馆都会营业到很晚,哪怕饭馆关门,沿着珠江边走,随时可以找到经营各种吃食的大排档,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不愁找不到吃东西的地方。
填饱肚子,南易把阮梅带去了畨禺,住进了畨禺宾馆。
在宾馆,并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发生,南易不希望将来阮梅的美好回忆背景是在宾馆,这样的回忆太过随大流,太过庸俗。
晚上几年,女大学生们的“那一晚”,背景差不多都是宾馆或旅社,只是房费价格上有所差异。
一夜无言。
诰日,南易从外面锻炼回来,宾馆里已经和车马店差不多。
一个个房间的大门洞开着,里面要么坐着两三个,要么坐着四五个,操着天南海北的口音,七成谈彩电,剩下的三成,冰箱洗衣录像机。
感情,畨禺宾馆已经成了电器贸易洽谈中心了。
“奀妹,奀妹,起床没?”
南易走到阮梅的房门口,在房门上拍了拍。
“没起,我还要睡,不要吵我。”
贴着门板,南易听清里面阮梅睡眼惺忪的话。
“那你接着睡。”
南易摇摇头,回到自己房间洗漱一番,就下楼和宾馆前台交代了几句。
易发街街口。
南易和陈国文碰上头。
寒暄几句,两人就谈起了正事。
“南易,易发这边服装批发生意不行了,北方来的现在都去十三行、高第街,还会过来的,都是以前一些老客户,新客户过来很少。”陈国文说着,顿了顿,看了一下南易的脸才继续说道:“最北边的都去清河国际拿货,已经很少过来了。”
“现在过来这边的主要是批发电器的吧?”
“差不多,电器生意好的不行,易发商场那边一个档口转让费都要上百万了,好的地段要几百万。”
“卖还是租?”
“当然是卖,租哪有这么贵。”
“嗯。”南易颔了颔首,说道:“地图带了?”
“带了。”
陈国文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张羊城地图,在南易面前展开。
南易从衣兜里摘下笔,在地图上画了两个圈,“和睿武叔说一声,让他去了解一下这两块地的规划,这里不行,我们就开辟出一块新根据地。”
易发街这里的没落是不可逆转的,之所以能崛起,就因为这里够偏,地域偏,政策也偏,其他地方不敢干、不能干的这里干了,政策一放开,其他地方也可以干了,这里自然就会变萧条。
服装如此,将来电器也会如此,因走私而繁华,将来也会因打击走私而土崩瓦解,成昨日黄花。
陈国文看了看南易画的两个圈,说道:“这两块地方都是好地方,火车站、汽车站、长途车站都不算远,可这么好的地我们拿得到吗?”
“事在人为,多出钱,少拿股份,市府方面还是有的谈的。”南易淡淡的说道:“1958年,羊城就有了建设地铁的设想;1965年,羊城就进行了第一次地铁规划和地质勘测,那时候叫九号工程;
70年到80年,羊城就开始地铁的筹建工作,不过由于资金和技术的原因,地铁工程一直没展开;
我画的这两个圈,不管羊城地铁怎么规划,都不可能绕的过,天上地上,地下水里,将来都会是四通八达。
走地下是未来大城市的趋势,地段好不好,得看地下走不走得通。
国文叔,做生意的模式要变了,以前是躲在阴沟里,以后就得站在舞台上骚姿弄首,舞台很重要。”
“我们以后就搭舞台?”
“搭舞台、找戏班子、卖舞台、租舞台都是我们南陈将来要做的工作。在咱们国家想要成功,就得符合地方的需求,国家的需求,时代的需求。
钻空子那一套只能停留在战术层面,而不是战略层面。
国文叔,我知道电器那边你看着眼红,可南陈村花了好几年才把身上的海腥味给洗干净,现在要再沾上,那当初又何必上岸呢?”
南易会说上这么一段,完全是因为陈国文今年年初提议南陈村打入“易发电器圈”,扎进泥潭里分上一杯羹。
陈国文尴尬一笑,道:“我当初只是这么一说。”
“我们过去,让我看看这市场是有多繁华。”
繁华,真是繁华,还不到九点,已经人生人海;忙碌,真是忙碌,点钱的时间都没有,钱放在手里一扒拉,查看一下里面有没有夹报纸,然后就拿个尺子量高度。
第四套八零版50面额的人民币,今年虽然已经开始流通,可市面上主流通的还是10元面额的大团结,易发这里做的又是十万起的生意,多几张少几张,买卖双方都不会太在意。
“最近33寸松下很好卖,这里出去五千多六千,外面卖到1万1、1万2。”
南易:“香塂卖多少?”
“三四千港纸。”
“哦,大飞飞一趟,现在能抽多少水?”
“一趟可以运十台八台,一台抽水三百港纸,这是行价。要是再帮香塂那边的社团带点白货,那钱就没数了,一趟怎么也能赚几万港纸。”
“还有广z仔对吧?”
“广z仔三千,也是行价,不过没多少人愿意做他们生意,容易被……”陈国文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广z仔吃的是刀口饭,下手很黑。”
“嗯。”南易颔了颔首,问道:“知道谁在走水路吗?昨天我在天字码头看到有人在卸货,两个人,年纪不大,二十岁左右。”
“那肯定是黄家兄弟,新来的,一开始捡破烂谋生,前两年兄弟两个跑到塞北草原去卖家电,现在底子厚了,听说主要做京城的生意,把这里的货拿到京城去卖。”
南易双眼一亮,问道:“兄弟俩叫什么?”
“大哥叫黄国良,弟弟叫黄国美。”
“喔,走水路会有什么后果?”南易暗揣果然是他们兄弟俩。
“走水路赚的钱得加倍吐出来,要是不吐,就得沉江。”陈国文阴着脸说道:“黄家兄弟破坏规矩,肯定要吃苦头。”
“你的面子卖得进他们的圈子吗?”
“还可以。”
“喔。”南易点点头说道:“哪里的音响好点,我想买套音响。”
“买音响当然得去锦荣电器行找章锦荣啊,我跟他很熟,肯定能买到平价好货。”陈国文拍着胸脯说道。
在批发市场生意做的好的商家,一般不会搭理零打碎敲的客户,不是有熟人带着,想买一套一台,人家要么不卖,要么就报个天价。
哪怕是谈批发,人家也得探探底,看看是不是和自己大客户的市场有重叠。
陈国文带着南易走了一段路,很快就来到锦荣电器行。
此时,店里的生意正好,一个穿的一丝不苟,没穿金戴银的年轻人,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一把尺子在钱垛里戳来戳去。
“7.4加11.2加6.5,林老板,不对啊,差半公分。”
“章老板,你看好了,这两垛大半是新钞。”
“对对对,你瞧我。”
叫章老板的人把三摞钱里的新钞和旧钞分开,拿着尺子重新量了一次。
“拿尺子的就是章锦荣,去年才开始做电器,以前就在我们那里倒服装,很会做生意,五六百万身家有的。”陈国文给南易介绍道。
陈国文和南易站在边上,等着章锦荣打发走客人,两人这才走上前去。
“章老板,生意很好啦。”
“哟,林经理,原来是你啊,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刚把钱放进保险箱的章锦荣一看是陈国文来了,赶紧站起来热情的招呼道。
“到你这里,当然有生意给你做啦,我朋友,南易,想在你这里买套音响。”陈国文指了指南易说道。
“既然是陈经理你的朋友,拿一套去就是了,谈什么钱啦,是不是看不起我章锦荣?”
“哎,章老板,你是打开门做生意的,钱是肯定要收的,你只要给挑套好的。”
“好说,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