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末都的歌舞厅开业了,名字不是什么海马,而是“咱们”,咱们歌舞厅。
一听这个名字就知道,少不了王蒴的掺和。
事实上,除了南易,王蒴是咱们歌舞厅最大的股东。
原来的目标是凑20万,可凑钱的计划执行的并不理想,后来,马末都又找了一趟南易,从他这里再次拿走了2万,勉强凑齐了10万就在三里屯幸福村边上找了个地开始装修了。
三里屯这会值得一提的只有使馆区、兆龙饭店,还有就是京城第一家专供使馆区驻京人员休闲消费的酒吧,其他的就是一个普通的地儿。
“你五万,我一万八,感情文化人就凑了三万二。”
歌舞厅里,王蒴对正在研究十万块钱花在哪里的南易说道。
这会,几千块还能找到不成样子的小杂院,翻建、加盖也容易,要是10万块钱用来买小杂院推倒了翻建,怎么的也能赚上不小的一笔,比扔在水里强多了。
南易此时已经百分百确认自己的五万块钱扔水里了,他只期待能让他听个响。
“来的人不少啊,很多我都没见过。”南易手指摩挲着手里的扎啤杯说道。
咱们歌舞厅就三种酒——啤酒、二锅头、拉风红酒。
二锅头只供自己人喝,不对客人卖,就怕客人太快喝醉,太快闹事。
闹事是无可避免的,酒上头两句不对就干起来的可能性非常大,做为经营方只能期待客人们多消费一点再闹事,所以咱们歌舞厅主推啤酒。
“嗐,都是熟人带熟人,这带着带着就带出八里地去了,别说是你,这里大半人我都不认识。”
“嗯。”
南易应了一声,继续打量咱们歌舞厅。
歌舞厅就弄了七八个台子,桌子椅子应该都是找轧钢厂焊的,桌子不会低于两百斤,椅子也有几十斤,真要打架,桌子椅子可以不用遭殃。
靠东边弄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舞台,整了一套不错的喇叭,还整了点乐器,舞台边上还有个舞池,能让十几个人挤在里面跳贴面舞,只能是贴面舞,跳三四步够呛,更别提是交谊舞。
靠西边的墙,弄了一个酒台和收银台连在一起的那么个区域,干脆就叫收银台。
收银台边上有一道门通往后面的一个小仓库,里面堆着成箱的啤酒,三五箱二锅头还有七八箱拉风红酒,另有几个粗棉袋,里头装着瓜子花生类的干果。
南易还是没看出来钱花在哪里,只能猜测应该是花在舞台和房租上了。
“亰子人呢,被你支使到哪去了?”
“秤砣去东北了,这会应该是在冰城,一边吹着冷风,一边在那里啃红肠呢。”
“就为了个红肠值得跑一趟冰城?”
“还有正阳河,怎么说也是油里的一个牌子货,我们亚细亚肯定得有。”
“我记得冰城还有一种用面包发酵的饮料,叫什么来着,怎么不想着把那玩意带过来?”王蒴说道。
“秋林格瓦斯,这玩意是水,死沉,你知道从冰城往京城运,路上的运费得花掉多少?利润薄,也不见得有多少人爱喝,顺带还把北冰洋给得罪了,犯不着。”
现在地方保护主义已经初见端倪,统购统销之外,本地自己有生产的东西,对外来品牌已经有了抵制情绪。
不抵制不行,这外来的品牌卖得再好,本土一点光都沾不到,税收、就业、政绩和本土一毛钱关系都没;倒是把本土企业给挤垮,本土的税收、就业、政绩全完了。
亚细亚在引进商品的时候,南易就很注意规避这个问题,京城有的产品,销量不大的就避着走,销量大的,将来就以京城品牌做主打,起码表面上看起来得是这样。
其中,电器类算是例外,压根不愁卖,亚细亚避不避讳也不会被人记住这份情。
电器企业免不了走一条从当大爷到平等对待,然后下跪、洗牌、破产的过山车式荆棘之路,电器人更多的时间会用来想当年。
“啧,想当年我在厂里负责调度,那些来拉货的司机想早点提货都得给我塞烟,不是一根,也不是一包,我跟你说两包起……”
“小屁孩不少。”王蒴忽然又说道。
南易往舞池的方向扫了一眼,发现舞池里有几个年纪应该在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女舞动着,少年们抽烟的样子还故作着潇洒。
蹙了蹙眉,南易转头对王蒴说道:“文化人在想什么呢,把小屁孩放进来干嘛,兜里没几个子,干起架来又没个轻重。”
“谁带来的吧,今天来的人里头有搞摇滚的,也有说相声的,还有老炮,人杂着呢,没见我就跟你坐着不愿意动弹嘛。”王蒴懒洋洋的说道。
“喔。”
南易俯身从桌上抓了一大把瓜子,分了一半给边上的宫雪。
宫雪是南易带来的,也不算是他带来的,几个广告一拍下来,宫雪自然就和广告幕后班子混熟了,一起聚上两次餐,朋友带朋友,京城大半个电影电视圈的人就这么认识了。
京城很大,京城又很小,当下的文艺圈里人虽然不少,可人和人之间关系离的并不远,单位同事、曾经合作过、发小&同学、有共同的朋友这四根纽带,可以把圈内的所有人都聚拢在一起。
加上宫雪在电影圈的地位,她折节下交,其他人也乐于和她认识。
八十年代的影视圈还是比较纯粹的,大家都领工资,收入水平相差不大,导演和主角虽然有点特权,收入也更高点,可工作量也更大,不至于让配角们羡慕嫉妒恨。
如今的利益还不够大,不足以激起大多数人恶的那一面。
只有等到2的人吃掉圈子里98的利益的那天,潘多拉魔盒才会打开,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才会变得微妙,底线两个字也会随着盲肠的蠕动无限接近粪门。
“你能不能帮我把琼瑶的书都给买回来。”宫雪接过瓜子,就俯身靠近南易歪着头说道。
“你想看?”南易诧异的问道。
宫雪反问道:“《女大学生宿舍》看过吗?”
“看过。”
“这部电影是沪海电影厂拍的,我和导演认识,她准备拍一部叫《月朦胧,鸟朦胧》的电视剧,原著就是琼瑶写的;
还有,苏省电视台准备拍一部《在水一方》,原著也是琼瑶的书。你上次让我留意一下版权,所以我就想看看她的书。”
“我知道了,书我会让人帮你去买,版权不用太惦记,琼瑶这女人不好打交道。”南易同样歪着头说道。
“你怎么知道她不好打交道?”
“嗯?”
宫雪的反问,让南易陷入思考,“对啊,我为什么会觉得她不好打交道的?我和她认识吗?这先入为主的想法是怎么来的?”
没一会,南易就想通他自己对琼瑶的认知是怎么来的,不是他自我分辨的结果,而是舆论把这个形象植入到他脑中的。
“前面的话当我没说,我先让人帮你买书,版权的事情你自己把握,只是,买回来的书是繁体的,你吃得消看吗?”
宫雪说道:“没事,就是看着累一点,联系上下文,半猜半认还是能看懂的。”
“嗯,车学的怎么样了?”
“挺好的,师傅跟我说,时间一到我就可以去考试了。”宫雪露出一丝喜色。
这时候想拿到驾照的正规流程是先找个单位挂靠,然后找个本单位的老司机[至少三年正式驾龄]当师傅,先学机械运动及构造、主机传动至车辆运行原理、电路照明及电机启动主机、发电充电原理等等,这一个流程下来基本三年就过去了。
如果和师傅关系处理的不错,师傅不卡人,那师傅就会带着徒弟去车辆监理所领一张登记表,填写好,师傅即教练签字然后单位盖章,把登记表交回去,领几本书回来自习,半年以后才可以申请考试。
考试通过还不能领驾照,还得再实习一年,师傅签字认定合格才能成为正式的司机。
这个流程里,“师傅”始终贯穿其中,足以说明他的重要性,可以说,一个人会不会开车是师傅说了算,师傅认为其不会开,就算会开也不行。
宫雪跳过了维修的学习课程,直接就从摸方向盘开始,可她最快也要半年才拿到实习资格,一年半才能拿到驾照。
“不是你师傅放宽对你的要求了吧?”
“才不是,我是开的很好嘛。”宫雪嗔道。
“行,你说好就好。”
南易说着,冲着收银台边上的一个服务员招了招手。
“有没有热水?”
“有。”
“泡两杯茶过来。”
“稍等。”
“服务员是外地的?”南易听服务员操的是外地口音,就转头问王蒴。
“刚才那个啊,是打外地来的,她的名字还很有意思,猜猜叫什么。”王蒴一脸好玩又带着点暧昧说道。
看王蒴脸上的贱笑,南易很清楚该往哪个方向猜,“刚才那个一看就是农村来的,叫曼娜的可能性不大,是不是叫黄永红?”
“哈,南霸天,我就知道你丫的平时就是假正经,牛掰,一猜就猜中了。”
“还他妈用猜啊,她名字都写你脸上了,是不是在家里还藏着手抄本呢?是的话,告诉哥们一声,我好去告诉雷子一声,雷子一高兴弄不好颁我一面锦旗呢。”
“屁,雷子现在可不管这个,你告诉雷子,还不如告诉学校老师管用。”王蒴啐道。
南易惊呼道:“啊!啥时候的事,雷子现在不管了?”
“早不管了,屁大点事。”
“那太可惜了,想当年,我半路上被雷子拦住要搜我军挎,当时我身上兜着手抄本呢,哪敢让他们搜啊,这不,我灵机一动,扭头往边上的积水潭里一个俯冲,一个猛子就钻进水里,把手抄本压在水底一块石头下面,唉,那一次差点没被淹死。”
“有那么回事?我怎么不知道?”
“废话,也不想想那时候你我什么关系,我记得那天就是我给你开瓢的第二天,我说王流氓,不会是你把我给点了吧?”
“放屁,哥们是那种人嘛,你丫的得罪的人多了,鬼知道谁点的你。”王蒴极力否认道。
“不是就不是,心虚什么。”
南易和王蒴逗着闷子,把歌舞厅的嘈杂抵挡在小桌之外。
舞台上,老崔在激情的演唱着威猛乐队的《carelesswhisper》。
四月的时候,威猛乐队在工体举办了《天外有天——威猛在华囯》演唱会,京城的摇滚老炮们能去的都去了,用他们的话说“那个场景永远都忘不了,观众们全都看傻了”。
那天,南易也去了,拿的是单位赠票,这种捡便宜的事情,他怎么会错过。
要知道当时门票虽然标价是五块一张,可这种稀罕事哪个年轻人不想凑热闹啊,门票生生被炒到四十块;而且吧,听演唱还能领到一张纪念票、一盒磁带,正面是威猛乐队的原唱,背面是成方圆的中文翻唱。
这不,威猛一来,京城就刮起了威猛风,有的摇滚老炮还留起了乔治头[乔治·迈克尔]。
“老崔在这儿驻唱了?”
“嗯,小崔唱的像那么回事,要价也不高,老马就把人叫来了。只是有一点不是味,唱的都是老外的歌,没点自己的东西。”
“总有个过程,等对音乐的理解加深,自然能创作出自己的作品。”
南易记得《一无所有》应该就是这一两年的事,摇滚先刮起原创风,接着流行音乐才慢慢有自己的作品,不再是一味的拿来主义。
“操,你哪的?”
“你管我哪的,找事是吧?”
倏然,舞池里两帮人互相放了一句话,没等到第二句出口,其中一帮里面一个人脚就往对方的人踹过去,接着,两帮人就纠缠在一起。
南易转头看过去,就是他刚才注意到的那帮少年,果然,年纪越小,干起架来越没个轻重,这要是换了老炮,这场架不一定干的起来。
“操,砸哥们场子。”
王蒴见到舞池里开干,他的火气立刻上涌,大股东的责任感油然而生,攥起桌上的啤酒瓶就麻溜的往舞池里冲。
“回来,瞧你那双小短腿,别被小屁孩开瓢了,虎崽,处理一下,把人拉开就行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