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手机震动声再次响起。
降谷零现在精神高度紧张,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让他反应剧烈。
这一次响的是组织联络用的手机,他没有接起,只是坐在原位,瞪着这部只要他一台手就能碰到的手机,仿佛这是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他的思路混乱,却又无比清晰,像是某条堵塞许久的道路被人以极其暴力的方式打通。
有人在他的耳朵上装了一个窃听器。
有人用他的组织手机给公安手机发去一封邮件。
有人在前几天……不,是从更久以前就开始,顶着他的面容和组织成员接触。
这个人是他自己。
这些是另一个他干的。
他得了解离症。
过去所有的疑点和异常,也在这一刻全部豁然开朗。
为什么他有时会失忆,为什么他有时会做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事,为什么有时一回神会看到发小皱眉疑惑的表情,为什么那次审讯录音会录下他毫无印象的声音,以及为什么,当时在医院病床上他会突然无法呼吸——
是另一个他,想杀了他。
手机在震动一下就停止了。
几秒后,铃声响起。
手机铃声终于把降谷零的魂给唤了回来,他强迫自己镇定,必须镇定下来,他知道越心慌就越无法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
耳朵上的窃听器让他浑身不自在,但他仍然发出平静的声音:“喂?”
“波本,是我。”
是诸伏景光打来的电话。
降谷零维持着通话状态,把手机界面切换到邮箱,刚才那封邮件果然也是对方发来的。
他不奇怪远在太平洋对面的发小会知道他昏迷,安格斯特拉出国做任务简直就像普通上班族出差,不会像很多成员那样对自己的情报严防死守,他甚至会时不时打个电话发个消息向其他人说明情况。
诸伏景光是降谷零在这个组织里唯一可以全身心信赖的人,唯一一个他可以放心交出所有情报的人,可这种时候听到幼驯染的声音,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甚至相反,降谷零感到了一种更大的恐惧。
hiro知道有另一个他吗?
另一个他在他意识不清醒的时候,到底干过什么?
降谷零已经不在意自己是怎么从fbi手下逃离的——九成是安格斯特拉干的——那些和解离症相比,早就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现在的他只想知道,另一个他,有没有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
还有安格斯特拉……他知不知道另一个自己的存在?
降谷零握紧手机,掌心内汗津津的。
这个病对他简直是一道晴天霹雳,完完全全超乎了他的预期。
在刚接受卧底任务时,他预想过各种最坏的结局,从无功而返到身份暴露被折磨致死,却怎么也想过自己会得解离症、人格分裂这么离谱。
“安格斯特拉说你醒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降谷零知道自己应该尽早把解离症的事告知诸伏景光,并询问他在过去生活里“自己”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作为幼驯染和战友,他不该对对方隐瞒任何重要情报。
然而现在,那枚小巧精致的窃听器牢牢镶嵌在他的耳朵上,让降谷零处处受限,举步维艰。
“波本?”诸伏景光又喊了一声。
“……没事。”
降谷零不知道此刻有没有人在监听自己,他让自己声音听上去毫无异常,因为不知道另一个自己到底干了什么、到底暴露了多少,他都没敢用公安间的暗语偷偷传信。
“我感觉很好。”
简直没有比这更糟糕的感觉了。
结束和诸伏景光的通话,降谷零看了看时间,藏好公安联络手机,拿起另一部手机回到客厅。
没等多久,晚餐送来。
服务员放下晚餐后推着餐车离开,降谷零只是稍微问了几句就放过了他,毕竟屋内还有一个更大的情报源。
他将布丁放在自己对面的座位前,去敲响安格斯特拉的卧室房门。
“……波本?”
打开门的安格斯特拉愣了一下,降谷零发现他已经脱掉了那套西装,换上平时最常穿的卫衣,棕色的兜帽上还垂着一对熊耳朵。
“我多叫了一份布丁,你要尝尝吗?”
降谷零语气和缓,他直视着安格斯特拉的眼睛,同时在心里准备着各种说辞。
第一个问他们旅行时发生了什么,接着问……不,还是先问一下耳朵上的窃听器,这东西对他的限制最大。
如果不赶紧摘下来,他都不敢和张口就要喊出他本名的风见裕也联系了。
安格斯特拉和他对视一眼,微微点头:“好。”
降谷零看着比他略矮一点的少年走出房间,还顺手带上门。趁着房门还没合上时,降谷零赶紧往里面扫了一眼,发现书桌上堆积着很多文件。
安格斯特拉的眼底有黑眼圈,这几天他都在看这些文件?那我应该为他……等等,他在想什么?!
降谷零赶紧按下心里莫名其妙的想法,快步跟上安格斯特拉,在他对面坐下。
他撩了一下耳边的头发,故意将那侧头发完全梳到耳后,露出那只戴了窃听器耳钉的耳朵,让安格斯特拉可以注意到他。
在离开卧室前,他检查过这个耳钉,确定这就是自己过去在巴黎时戴过的那个,只是外壳改造成了一只小狗。
之前的解锁密码是安格斯特拉的左手拇指,但可以设置成更复杂的,降谷零在地下基地看过爱尔兰为其他成员解锁,那个密码是右手拇指左手小指右手食指左手中指,顺序不能乱,一旦顺序错误也打不开。
果然,安格斯特拉注意到了他撩头发的举动:“是耳钉戴着疼吗?”
“还好。”降谷零表面微笑着。
“如果不舒服就摘下来,长期戴着耳钉容易造成皮肤损伤。”安格斯特拉说,“在你昏迷时我也想帮你摘,但密码不是我的指纹了,我不敢硬扯下来。”
降谷零心里某处沉了下去。
……这其实在他的意料之内,送餐员说他前几次来时看过安格斯特拉端着水进卧室,他起来时感到脸和身体很干净,没有任何长期不洗澡的臭味。
安格斯特拉连这个都每天不落,不可能放着耳钉不管,除非管不了。
“莱伊已经完成了他的加拿大任务,明天就会过来,我帮他再开一个房间住一晚,等到后天我们回日本。”
降谷零抓住关键词:“莱伊?他在那边的任务是……”
安格斯特拉一脸平静地将叉子捅入布丁。
“他在加拿大国家塔上,杀了来自加拿大安全情报局的卧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