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在询问过几个基础问题后,与佐藤美和子一起离开病房。
他扫了一眼身后的工藤优作以及几个出版社的人,过去在警视厅里面对案件冷静从容的世界著名推理小说家,此时在这些人的攻击下早已优雅全无,冷汗冒个不停。
……工藤优作也就罢了,他头脑好歹不错,其他家伙凭什么打扰办案?
松田阵平一脸不爽地摸向自己的口袋想要掏出香烟,却被旁边的佐藤美和子眼疾手快一巴掌拍在手背上。
“医院里不许抽烟!”她低声喝道。
“我知道。”松田阵平无奈,仍然掏出一根,没有不点燃就这样叼在嘴上,“我只是想冷静一下。”
他双手插在上衣口袋,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突然抬起头,一脸严肃环视四周。
“你在看什么?”
佐藤美和子注意到松田阵平这幅样子,认为他是找到了什么可疑人员。
“之前在诊室里的小……”
一个“小鬼”还没说话,松田阵平感到对方眼神一利,于是连忙改口。
“——那个之前被爆炸案波及的无辜少年,还有他身边那个高大的黑衣男人,他们两个不见了。”
佐藤美和子左右看了看:“可能是走了吧,医生说那个男人受伤不严重,不需要住院。”
听到这话的松田阵平沉默了。
一个成年人和一个未成年人来看病,大部分是大人陪着未成年来的,这对却反过来,明显是年龄更小的格雷·克洛在陪那个叫诸星大的男人。
在他身后,工藤优作与几位出版社工作人员也在那里讨论。
“赤川先生喜欢去酒店房间里写作,说那里比在家安静,但是昨天我去那里询问,前台说这几天没有见到赤川先生。”
“我们去他家拜访过,正好遇到和他交往中的书粉被父母押着来找他,听说他失踪后,她把他的日记给了我们,之后又被父母带走了。”
听到这个重要信息,松田阵平和佐藤美和子一起回过头。
只见刚才说话的那位出版社人员手里,拿着一个包装非常精美的笔记本。
“那么重要的证物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松田阵平感到额头的青筋突突在跳。
那人被吓得身体一抖:“我一下子没想到啊……”
佐藤美和子在搜查一课待的时间比松田阵平长,更加不配合或是缺脑子的家伙都见过不少,她顾不得生气,从对方手里取过日记本。
工藤优作知道自己只是个帮忙的,不是正规警察,他没有打扰两位真正的办案人员检查证物,他关注对方话语里的一个关键词。
“和他交往的书粉?”
“是的……赤川老师,好像在和一个仍然在读书的未成年书粉交往,她在前几天来探望了赤川老师,并拿走了他的日记……那个女孩的父母非常生气,我们花了好久才安抚好他们。”
那人说完后叹了口气。
松田阵平翻看日记本的手指一顿,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向他们:“未成年?!”
失踪的赤川是畅销小说家,这样的成功人士肯定不缺女人,可对未成年的下手也太没下限了吧?!
代入一下自己的亲属,松田阵平感到拳头瞬间就硬了。
“松田!你来看这个!!”
佐藤美和子的话让松田阵平顾不得在意失踪者的作风问题,低头去看笔记本上的内容。
3月15日,在两年前就应该和她分手了,可她始终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8月10日,她威胁我,让我和佑美分开,说已经把我们交往的事情告诉佑美的父母了。如果不分手,就先杀了我然后自杀,我只好先稳住她……
12月26日,噩梦发生了,因为一起交通意外我竟然住进了她的医院……为什么她会被调来米花?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住院的这些天,她每天以检查为由来到我的病房来。她不吵不闹,只是默默看着我,交代护士好好照顾我。这样的压力让人窒息,我想报警,但不想让过去的事情败坏我的名声……
调来米花医院……
每天对病人进行检查,有资格能够交代护士做事……
松田阵平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冲到诊室门口打开门。
诊室内,美丽女医生对他的闯入毫不惊讶,或者说,她看都没有看门口的其他人一眼。
窗户没有关好,冷风吹起白色的窗帘上下翻飞,同样衣着白色的医生站在办公桌旁边。
她的面前是那副栩栩如生的完整人体骨架,她抬起手,如同抚摸着心爱恋人那般,手指从蝶骨一直滑到下颌骨,动作轻柔,目光深情至极。
所有人站在门口,注视着她的动作。
明明是一副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却让人感到有几分说不出的异样美感。
医生终于回过头,面对一众闯入者的打量目光,她露出和之前一模一样的白衣天使微笑。
“有什么事吗,警察先生?”
境白夜戴上一副黑色手套,随手取下一本书架上的书。
他自己不懂医学,但在精通医学的雪莉那里了解过,学过医的从入学起课本就比其他专业学生翻几倍。为诸星看病的那位高桥医生是一流的骨科医生,专业书籍之多,恐怕只能用汗牛充栋来形容。
他拿的是一本档案,打开后,映入眼帘的一张张夹着人皮薄片的玻璃片。
诸星大站在他的身后,在看清这些玻璃片时,表情纹丝不动:“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多研究室里有藏在暗处的监控摄像头,负责监视的人看到她用切片机处理身体,然后通知了我。”
风户京介没有靠近,他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后继续说。
“她忙碌了三天处理完,身体与内脏全在这里,剩下的骨头去哪里了不清楚。”
境白夜没有关心风户京介在讲什么,看着这一张张人肉切片,他想到了自己前世的死法。
如果让境白夜只用一个字去评价那次处刑,那就是——疼。
他在过去一本书里看过,一场成功的凌迟得严格把控出血量,必须让受刑者割够那一定刀数后再死去,不可以在那之前就让他们流血至死。
先割胸口,接着是大腿,之后是臀部、手臂,直到内脏失去支撑往外掉时,最后的第444刀捅入他的心脏。
每一片都薄如蝉翼,整整齐齐摆放在他的面前,黑白熊让他自己数割到了第几刀。
宿主……
系统担心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境白夜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走神了。
杀人者人恒杀之,做了要么不被抓到,被抓到了就得老实接受处罚。
——他很清楚并接受这个规则。
我没事。境白夜安慰道,那些早就过去了。
他想起系统当时对他的帮助,悄悄伸出手指,隐蔽地戳了戳漂浮在身边的系统地图——他一直在用地图观察楼下两位警察的动静——发现诸星大和风户京介没注意他的动作后,他又轻轻抚了抚它。
系统一直比他更在意这件他自己早就放下的事。
如果重来一次,境白夜肯定会继续那么做,毕竟那四百多人可全部是……
那些人全部是什么?
境白夜感到大脑里某块非常重要的地方,像是被一股化不开的浓雾包住遮挡,相关的记忆一片空白。
他们做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他会那么执着要杀他们,哪怕遭受如此酷刑,心里也毫不后悔?
为什么他会想不起来?
他可以记得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为什么会想不起自己要杀他们的理由?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赤井秀一的心情远没有表情上那么平静。
之前在高桥医生的诊室里,他一眼就判断出她身后那具骨架是真正的人骨。
他在fbi查案时接触过只剩下一堆白骨的受害者遗体,而且正常的人体骨骼模型大多是45厘米、85厘米以及170厘米,不会弄出一个尴尬的零头。
那具骨架在一米七三左右,从男女盆骨差异来判断,正是一位男性的遗骨。
赤井秀一扫了一眼旁边那台不大的切片机,想想那巨大的工作量,心情越发复杂。
他以为他在fbi遇到的重口味案件够多了,结果这次凶手的凶残程度还是超出了他的想象,该说不愧是变态比较多的日本吗……
把人切成几千片,留个骨架放在办公室里欣赏,这得多大的仇才会这么做?
赤井秀一有好奇心,只是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很清楚什么时候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什么时候得装作没有任何兴趣不去多管。
这是组织名下的医院,虽然犯案的医生不是组织的人,可他身边有两个组织成员在看着。
赤井秀一刚想移开视线,忽然觉得四周太安静了一点。
他低头一看,发现安格斯特拉拿着那本装了受害者部分身体的档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脸色惨白,神情恍惚。
“……安格斯特拉?”他喊了一声。
安格斯特拉身体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看向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尝试从他手里抽走那本档案,合上后抹去自己指纹放回原位,他注意到那只昔日如血般艳红的右眼里一片空洞。
“你怎么了?”赤井秀一皱起眉头。
安格斯特拉摇了摇头:“没什么。”
赤井秀一仍然盯着他,安格斯特拉是个不善于说谎的人,打电话或许可以隐瞒,面对面交流真的可以一眼看出。
他看到他左眼的绷带,脑海里一道灵光闪过。
安格斯特拉是为遮挡伤痕才在身上裹了那么多的绷带,而他在温泉旅行时,有幸看过他身上那些密集交错的狰狞伤痕。
赤井秀一没亲手把人切片过,但是丰富的经验让他可以判断得出如果想把人切片,将会在对方身上造成什么样的伤痕。
为了方便储藏在这些档案里,这每一片人肉都切得很薄,那切割的伤痕必然会非常密集。
——就像是鱼鳞,或是蛛网那样。
难道说安格斯特拉身上那些……
安格斯特拉注意到赤井秀一眉头紧皱,他重复一遍:“我真的没事。”
见到小上司不肯说,赤井秀一无法强逼。
上次在温泉旅馆里明明是很好的机会,如果没有波本在,他是可以好好检查一遍安格斯特拉的身体……都是波本的错。
赤井秀一在心里鄙视了一遍某个金毛忠犬,然后看向在旁边的风户京介:“那个医生和死者有什么深仇大恨?”
“这个我听高桥医生说起过一点,他们过去是恋人。”
风户京介抬手摸了摸下巴,陷入回忆中。
“在赤川先生还没有出名时,他的稿费收入非常低,基本是收入较高的高桥医生在养他,可以说是她帮他度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但是在他成为畅销爱情小说作者后,他马上抛弃了她另寻新欢。”
赤井秀一默默点了下头。
原来是感情纠纷导致的报复,情杀在凶杀案里比例不低,那还挺正……
不,根本不正常,把人切成几千片实在太恐怖了。
赤井秀一为这凶残的手法感慨,一边的安格斯特拉忽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他小臂。
他扭头看去,就见安格斯特拉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随便抛弃为自己付出的女朋友很过分,当这种渣男是容易有报应的——诸星,你以后最好不要做这种事。”
赤井秀一沉默。
他看上去像是会抛弃女友的渣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