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伊泽润回到惠比寿旅馆时,已经是晚上11点多了。
他打着哈欠推开门,笔直朝前台走去。今天负责守夜的是个左手缺失的中年男人,他见他终于回来了,从旁边拿起一块早已准备好的木牌门卡给他:“工作辛苦了,伊泽君。”
伊泽润接过这块二楼叶月间的门卡:“我上去探望一下先生,你把晚饭送到如月间就行。”
“你不换房间?”中年男人奇怪道。
“不了,反正我明天早上就得走,没必要开个新的。”伊泽润又打了个哈欠,“对了,明天早上给地下室那位小姐送一份早餐,马上要走了,应该吃得好一点。”
“好的。”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目送伊泽润离开。
二楼叶月间,伊泽润拿木牌门卡直接刷开门,一进去就看到了那副《救世主》。
这幅画是上代首领在一次纽约拍卖会上以516亿日元的天价拍下的,这幅史上最贵的艺术品,出自被誉为“文艺复兴时期最完美的代表”达·芬奇之手。
伊泽润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这幅天价油画,他能理解有钱人花大价钱去购买这些昂贵的艺术品,就是觉得……
“你每次来这个房间,第一眼都是盯着这幅画。”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来自黑衣组织的赫雷斯白兰地低头。只见斯皮亚图斯穿着黑色浴衣,坐在矮桌边喝茶,他左手臂弯间趴着一只小巧可爱的苏格兰折耳猫,搭在桌边的右手露出了一截苍白的手腕。
伊泽润关上门,很自然地走到斯皮亚图斯面前坐下:“因为很讽刺啊。”
“——他做出那样的事,制造了无数起悲剧,却买下一副名为《救世主》的画。”
世界上唯一配得上这个称呼的,只有面前的这位先生而已……知道现任组织boss懒得听人夸他的伊泽润垂下眼帘,在心里默默把话补充完。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伊泽润不可能让斯皮亚图斯来服侍他,他主动为自己倒了杯茶,还悄悄扫了一眼桌面上的羊羹。
斯皮亚图斯捕捉到他的眼神,将手边那盘羊羹递到他的面前。
“饿了就直接说。”斯皮亚图斯无奈道。
伊泽润开心地拿起叉子,他又不是琴酒,那家伙为了自己的形象,宁可饿死也会先汇报任务情况,其实那么受罪根本没意义,boss根本不会在乎这点小事,他挺大度的。
忙碌的三重卧底、警察任务期间突然接到一个组织任务的伊泽润几口吃完羊羹,吨吨吨喝掉一杯茶,暂时缓过这股饿劲,然后才开始说明任务进度。
“那个企图枪杀安格斯特拉的警察,我已经处理掉了。”
伊泽润接过斯皮亚图斯递来的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就是因为这人的突然身亡,导致他和其他警察一起接受审查,弄得这么晚回来。
虽然他对在警察局和警察包围中不动声色灭口目标很熟练,没有引起怀疑,但依然感到心累。
他叹了口气:“boss,让安格斯特拉努努力继续招人吧,我真的好想跑路……”
斯皮亚图斯抚着猫咪:“昨晚你就看出那个男人的杀心,不仅没有暗中处理掉他,还故意邀请他一同前往安格斯特拉要去的景点和料理店……今天的任务,完全是你为了看热闹自找的。”
他的声音很温柔,伊泽润却听得抖了一下。
“我不只是看热闹,我做了点保护措施……”他忍不住辩解。
昨晚祭典上,他就看出中道和志对安格斯特拉动了杀心,他看戏归看戏,不能真的让安格斯特拉这个boss关心和顺一喜欢的孩子出事,他找机会从他身上顺走了手枪,悄悄弄坏上面的消音器,再原路放回去。
这样枪声一响,就能提醒安格斯特拉躲避,也能让他身边两个格斗能力不差的卧底去保护他。
伊泽润对组织卧底的能力还是挺有信心的。
“我知道。”斯皮亚图斯对他笑了笑,“今天的任务真是辛苦你了,赫雷斯。”
见到这个笑容,伊泽润郁闷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他轻咳一声,以掩饰自己微微上扬的嘴角:“先生,明天早上我就会带冤……地下室那位新同伴返回米花町,教她一些规矩和基础培训,争取把她早日送入境组。”
“为组织去其他势力卧底的成员,有资格提前得到代号,她是不是可以……”
得到酒名代号不是那么容易的,短则半年,长则十几年,要么靠武力,要么靠智商,或者凭借运气和好爹妈,再或者是展现出忠诚和更多的付出。
而卧底,就是更多的付出的典型。
就拿伊泽润举例,比他大一岁的琴酒在boss上位同年就得到代号,而他一直到十八岁高中毕业,一直只是底层成员。
真打起来,琴酒的身手比不过经受过人体实验的他,可他的付出远不如琴酒——白天上课,晚上才做组织的任务,经常以读书忙为理由划水摸鱼,混个够糊口的底薪就心满意足,在组织里威信全无……懒惰到连和他有同处实验室之情、会偏袒照顾他一些的贝尔摩德都看不下去。
但就是这样的他,在接到卧底任务的同时,立刻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酒名代号:赫雷斯白兰地。
“这点你不用担心。”
斯皮亚图斯看向桌面上的手机:“安格斯特拉几个手下的代号,我早就已经想好了……”
境白夜躺在被子里,怎么也睡不着。
明明他见过和制造过的血腥场面不少,只要一闭上眼,他还是会想起那个浮在瓶子里的眼球。
谁都没有想到盒子里会装着一只眼睛。
在看清瓶子里东西时,不止境白夜愣了一下,连平时最冷静的诸星大,眼睛也瞪大了。
这只左眼不知在那里浸泡了多久,它在液体里浮浮沉沉着,鲜活得就像在主人眼眶里灵活转动着——在突然间,它就和境白夜的右眼对视了。
境白夜心头一跳,心里是如潮水般汹涌喷出的憎恶与恶心,他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
苏格兰的反应竟然是最快的。
他一把抢过瓶子,放入抽屉用力推回去,面色阴沉地问:“楼上那个家伙……斯皮亚图斯为什么要给你这种东西?”
境白夜感觉苏格兰好像很讨厌斯皮亚图斯,向来温和的他竟然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和语气,手指死死按在盒子边缘,仿佛随时会把这东西用力砸出去。
“……不,他没恶意的,这只是他初恋的遗物。”
境白夜皱起眉头,不管这种眼睛多古怪,他也得纠正苏格兰这种态度。
斯皮亚图斯本人或许不会在意,但要是让某些为组织熬白了头发的boss死忠听到,是非常危险的。
苏格兰听到这话,表情变得更加难看。
“以这只眼睛的伤口,不是死后通过手术取出,是生前被人硬生生挖下的……”诸星大眼力很好,只是短暂的几秒观察,他就做出了判断,“手段很数量,也很残忍。”
安室透瞥了他一眼:“诸星先生,你知道的可真多,难道说你有这方面的丰富经验?”
“我不介意用你的眼睛累计这方面的经验。”诸星大冷冷地回应,“我很乐意那么干。”
境白夜原本在回想眼球的状态,眼白干净,没有中老年人得眼疾后产生的浑浊,刚判断出盾子死时应该非常年轻……就听到他们两个为不相干的事情又起了争执,这次甚至晋级到了人身攻击。
他正要回头呵斥他们,结果诸星大把头扭到一边,安室透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他。
看着那头金发以及那双温顺的下垂眼,境白夜感到心口莫名一揪,他连忙把头扭到一边。
这场由眼球引发的闹剧就这么告一段落。
回忆结束,境白夜继续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苏格兰提出想替他保管这个危险的东西,被他当场拒绝,可能是他当时心情不好、语气冷漠,还强硬地从苏格兰手里直接抽回机关盒。当时苏格兰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安静地垂下手。
境白夜轻叹了口气,他不该受其它情绪影响,不小心迁怒到苏格兰……
不过很奇怪,除了那次别墅被毁,他平时再生气都可以控制好情绪不迁怒旁人,今天怎么会冲动?难道是受到什么奇怪力量的干扰?
想到这里,他悄悄地看了一眼苏格兰,这位临时监护人已经闭上眼睛睡了,看来得等到明天再向他道歉。
境白夜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整个人悄无声息地缩在被子里,解锁手机屏幕打开邮箱。
在睡觉前,他把手机调为静音模式,里面有封十几分钟前发来的未署名邮件。
明天你那个女手下会随赫雷斯一起回去。
等她通过培训,你在干邑白兰地、雅文邑白兰地和玛克白兰地中,选一个给她当代号,另外两个给你之后找的卧底手下。选好后告诉我和赫雷斯一声。
境白夜看着那一串白兰地,再联系赫雷斯白兰地,这个……
为什么全是白兰地?——angostura
方便统计。除了卡尔瓦多斯是前任首领给的,凡是我给予白兰地代号的成员,都是组织派出去的卧底。
境白夜看着这封邮件,忍不住发去一条质疑。
如果有人知道你这个习惯,对这些卧底是很危险的。——angostura
除了我,目前只有你和赫雷斯知道。赫雷斯和过去弗里德曼的接头人是琴酒,未来三个白兰地的接头人是你,他们的安全由你负责。
记住,卧底有一半性命背负在接头人的身上。
境白夜沉默片刻,他从贝尔摩德那里,知道琴酒这些年是怎么当卧底接头人的。
哪怕平时再疑神疑鬼,为了避免更多组织的人见到赫雷斯或那时还未撤离的弗里德曼,琴酒永远是只身一人前往接头地点,和他们见面交换情报。别说让其他人试探或在旁边监视,他连伏特加都不会带。
对一个卧底最好的礼物,不是高价报酬,而是一个靠谱的、会把他们安危真正放在心上的接头人。
我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保护他们。——angostura
境白夜很坚定地打下这句话。
除了斯皮亚图斯和他,外加一个需要交接工作的赫雷斯,其他人不管是谁,就算是贝尔摩德他们,他也不会透露卧底的真实身份和姓名。
卧底有一半性命背负在接头人的身上,他得对他们负责。
境白夜发完邮件后锁屏手机,重新赛回枕头下面,人从被子里钻出来,忽然感到一股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他扭头一看,和苏格兰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境白夜有种莫名的心虚,这几天睡觉前,苏格兰天天叮嘱他不能不开灯就躺在被子里玩手机,这样对眼睛不好……
苏格兰安静地看着他,先开了口:“你怎么还不睡?”
他音量很轻,像是怕吵醒安室透和诸星大。
境白夜以差不多的音量回答:“暂时睡不着,明天就要回去了。”
“舍不得吗?”苏格兰离他靠近了一些。
“谈不上,我们随时还可以再来……”
境白夜说着说着,自己沉默下来。
只是下次来,未必是这些人了,可能会加人,也可能……会少人。
毕竟谁都不知道明天和未来会发生什么。
“绿川……”
境白夜半支起身体靠过去,大半个人连带被子,一起压到苏格兰的床铺上,伸出手指戳了戳他:“我刚才心情不好,迁怒了你……我要向你道歉,下次不会了。”
苏格兰似乎愣了一下。
“……我不会为这个对你生气。”他伸出手,把境白夜被子往上盖,然后问道:“你刚才在被子里看什么?”
境白夜不能把邮件的真正内容告诉他。
喜欢、信任和责任是要区分开的,责任是其中最重要的。
“贝尔摩德马上要来日本了,她想见一见你,然后我们三个一起去听音乐会,你得准备一套正装。”
于是他说出另一件事,反正这个迟早也要告诉苏格兰,这不算是说谎,所以境白夜语气很自然。
“我还没有给你买庆祝代号的礼物,我想送你一辆好一点的车……你喜欢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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