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白夜看到门口的安室透后退了一步,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
他有点心虚地戳了戳自家系统:难道他也看到了?
……没有,只有诸星大和苏格兰看到了,他没看到。系统在回答前,声音奇怪地卡顿了一下。
境白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斯皮亚图斯那里睡着的,就算知道他不会伤害他,自己这样的行为也太大意了,而且正好到了智能绷带到期的时候,让抱他回来的诸星大和不放心他的苏格兰都看到了他的伤痕……
“格雷,如果你很困,可以继续去睡。”
苏格兰从后面走过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声音轻柔得仿佛他是被风一吹就会破掉的易碎品。
安室透终于缓过神:“你什么时候醒的?”
“在苏格兰抱起我的时候,我就有点意识了。”境白夜很不好意思。
他睡得突然,朦朦胧胧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他。
他在系统的呼唤下才彻底醒来,结果眼睛一睁开,就看到苏格兰站在床边,他正俯下身帮他系腰带。
在两人对视时,境白夜看到了苏格兰愣了一下,那双眼睛像是浸在水里的蓝色宝石,明亮而溢满着痛苦。
境白夜为苏格兰这样的眼神感到茫然,下意识就抬起手,想去摸摸他的脑袋或脸颊去安慰他,结果在抬起手时,他看到了自己没有缠绕绷带的手臂,以及上面丑陋到不想被别人看到的伤痕。
然后他才发现,自己的绷带全没了。
不只是身上的智能绷带,他双臂上的普通医用绷带,竟然也不翼而飞。
境白夜呆了一秒,瞬间掀起毯子整个人躲在里面,把自己裹成一个球,任由外面的苏格兰去拍去劝都没出来。
“你等等,我包完绷带就出来。”
他在毯子里蜷缩着身体,以最快的速度打开系统商店,兑换好智能绷带拿出背包。绷带自动分成几段,就算他身体姿势不方便,依然很好地缠上了他的各个部位。
直到重新变回琴酒嘴里的木乃伊造型,境白夜紧绷的身体才放松下来。
太糟糕了,明明想好不能让别人看的,结果还是被看到了,而且是被性格温和柔软的苏格兰,又要吓到他了……境白夜在心里叹气。
他做这一切的速度极快,不到几秒钟的时间,他一边询问系统他睡着时发生的事,一边拉开毯子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苏格兰用担心的眼神看着他,嘴巴动了动,却什么也没有问。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直到外面传来安室透的敲门声。
境白夜推开毯子下床,苏格兰伸手过来,替他把衣领整理好,还把腰带拉得更紧实,才放手让他去开门。
站在境白夜面前的安室透听了他的话,眉头仍然紧皱:“那你知不知道诸星大对你做了什么?”
“他……解开了我的腰带。”
这是系统告诉他的——说诸星大看到了他锁骨以及双腿上的伤痕,出于好奇就解开了他的腰带,想看他身体其他地方是否也有这样的伤痕。
境白夜对这个倒没有太生气,因为在五年前、伤痕刚出来并越来越深时,贝尔摩德和琴酒扒过他的衣服查看他的身体,在雪莉听说这件事想动手前,他兑换了智能绷带。
“他……”苏格兰搭上他的肩膀,很轻地揽住他的身体,眉头紧皱:“有没有做什么……”
“没什么。”境白夜回答。
“我没对他做其他事情。”这是诸星大的声音。
卧室内的三人一起扭头——其中以安室透反应最为激烈——他们看向表情淡定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诸星大,他是几人里反应最平静的。
境白夜先是观察他的脸,在看到他没有破相时,松了口气。
在被苏格兰抱起时他没彻底清醒,只是隐约听到安室透和诸星大的声音,意识到他们又双叒起了冲突,一直担心他们打架时会不会对准脸打……
要是他打了,问题会很麻烦,隔壁库拉索肯定会问他们出了什么事……幸好安室透没彻底冲动。
听到他们这么说,苏格兰紧皱的眉头终于放松了一点。
安室透依然面露怒色,他紧盯着诸星大,昔日温和顺从的模样荡然无存——境白夜毫不怀疑,如果不是他或苏格兰在这里看着,他会再次冲上去揪住诸星大。
境白夜走上前,伸手去拉安室透身侧紧握成拳的手,安抚他道:“安室,我没事的,你不要担心。”
“……”安室透转过来看了他一眼,眼睛里带着满满的不甘和不满。
“抱歉。”诸星大低下头,语气认真而诚恳,“在抱你回来后,我看到了你的绷带不见了,下面是……我担心你身上其他地方是否也这样,一时冲动就对你做了这种事……我可以接受你的任何处罚。”
听到这半遮半掩的话和道歉,安室透火气似乎更大了,让境白夜不得不拉住了他的胳膊。
“没事的。”
境白夜对安室透声音温和地安抚。在重新看向诸星大时,他冷下了脸。
“这次你是初犯,我可以放过你。”境白夜第一次在手下面前,露出了面对敌人时才有的冷酷一面,“但仅此一次。”
“——再有下次,我绝对会杀了你,诸星大。”
对面的诸星大微微睁大眼睛。
他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才缓缓点了下头。
赤井秀一注视着面前的安格斯特拉。
他比他矮大半个头,他作为上司,得稍仰起脸才能和他对视。
听到那样的威胁,赤井秀一第一反应不是害怕——他这个人就不会有这样的感觉——也不是对犯罪组织成员威胁的厌恶反感,更多的是兴奋。
期待已久的猎物终于显现本来面目,露出了漂亮的獠牙。
……本来就该这样的,作为犯罪组织一员、被琴酒那样的杀手认同信赖的成员,安格斯特拉怎么可能温和无害?
过去监控里见到的柔软可爱的男童,此时站在他面前流露杀意的少年,都是真实的安格斯特拉。
“诸星做出这种事……格雷,卧室是否要重新安排?”
苏格兰威士忌的话让赤井秀一重新集中注意力。
这个安室透的好友用不亚于那个金毛忠犬的眼神扫了他一眼,在落在安格斯特拉身上时,又变回了那种温柔到不像是组织成员的模样。
……到底是得到代号的成员,就算看上去再像是有安格斯特拉偏爱而开了后门,本身肯定也有些能力。
赤井秀一冷漠地想,看着为苏格兰的话陷入思考的安格斯特拉。
“我想和你一个房间……”
听到这句话,赤井秀一先是一愣,然后露出被恶心到的表情——这不是针对苏格兰威士忌,而是针对小上司和他一间后、剩余一个房间将会是自己和安室透。
旁边的安室透露出了同款又震惊又恶心以及浓浓嫌弃的表情。
安格斯特拉叹了口气:“可是这样安排,会让诸星和安室在另一间,我担心他们又要吵起来,所以……”
“我们四个别睡卧室了,一起在和室里打地铺吧。”
境白夜在来温泉前,是没想到自己会放着卧室的床不睡,晚上在和室打地铺。
这也没办法,苏格兰和安室透肯定会拦着他和诸星大晚上睡一起,可他又答应过他会在温泉旅行期间跟他一个房间,那就干脆四个人一起睡吧。
和室面积不小,足以放下四床被铺。
境白夜坐在安室透铺好的被子上,怀里抱着钱多多,回忆着在二楼叶月间发生的事。
他为什么会突然睡着、没多久后就醒了过来?安眠药对他无效,麻醉剂不可能只睡那么短的时间,那到底是……境白夜忽然想起睡过去前和斯皮亚图斯的对视。
系统,我是不是被BOSS催眠了?境白夜怀疑地问。
没有,你只是睡着了。系统似乎已经恢复了正常,那个男人……我是说你的BOSS,他没有、也不会做伤害你的事,他很关心你。
要说在世界上最信任谁,与他灵魂绑定在一起的系统绝对是第一位。
得到系统的肯定,境白夜心里某块紧绷的地方骤然一松:那就好……
可是……
境白夜低头看着钱多多,他从苏格兰那里知道了钱多多做了什么,忍不住抱起它,用脸颊轻轻蹭着它的脑袋。多拉趴在他的腿上,他知道它没做什么,并没有生气,抬手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
他感觉自己忘掉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或是人?
“格雷,该睡了。”苏格兰走了过来,在他身边的被铺上坐下。
“……好的。”境白夜不再多想,钻入了被子。
“手机拿出来,放到枕头边,不要藏被子里。”苏格兰对他温和地笑着,“还有那个游戏机也拿出来,我看到你把它带过来了,不要想着晚上能躲在被子里打游戏……来,东西给我。”
在这一刻,境白夜好像见到了贝尔摩德。
有次他难得住在贝尔摩德那边,晚上藏了好吃的袋装蛋糕在被子里,结果贝尔摩德一边摸着他的头体贴关照他“小心蛀牙”,一边用这样的笑容把他的点心通通缴走了……
……监护人都会这样对他们的监护对象吗?
境白夜茫然地看着苏格兰把他手机放在他们床铺的中间,又拿着游戏机起身,放到旁边的柜子上。
安室透睡在他的另一侧,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境白夜隐约觉得他心情不好,但在他问他哪里不开心时,他笑了笑说没什么。
离他最远、离门最近的诸星大见他们三个躺下了,按了电灯开关,整个和室瞬间暗了下来。
境白夜以为8点多就睡他会睡不着,没想到他一闭上眼就睡过去了。
在迷迷糊糊间,他听到了轻微的脚步声。明明是很轻的声音,却让他一下子惊醒了。
境白夜推开被子坐起身,四周一片黑暗,他拿起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到了12点04分,他这一觉睡了三个多小时。
他放下手机,这间和室内是纸窗,透光性比较强,借着外面隐约透进来的月光,他大致看清了室内,苏格兰和诸星大好好睡在那里,而安室透……
……等一下,安室去哪里了?
境白夜想起刚刚听到的脚步声,意识到那是安室透发出来的。
他轻手轻脚爬起来,小心避开苏格兰和诸星大离开和室,在到走廊上时,他看到最深处的温泉室亮着,有人在里面开了灯。
降谷零泡在室内的私人温泉里,只有他一人,他当然没必要继续维持安室透的那种顺从隐忍。
现在他很不爽,心情非常、非常糟糕。
他在电话里听风见裕也说神奈川县最近有十多岁的少年少女莫名失踪案,最近一起距离箱根町不远。但这是警视厅的任务,他这个卧底就算再担心那些未成年人,也不可能跑去搜查。
除了这个案子,还有……
想到诸星大的话,降谷零忍不住再次握紧了拳头。
安格斯特拉绷带下的身体情况,诸星大看了,他发小也看了,就他……什么都没看到。
扮演两幅面孔,让安室透成为忠犬,在诸星大这个琴酒送来的家伙面前做戏做全套,结果反而错过了那么好的机会……
安格斯特拉做出的警告不是假的,见过这个小恶魔最疯狂极端那面的降谷零可以肯定,那绝对不是一句单纯的威胁——如果他去偷偷解他的绷带,他绝对会杀了他。
如果早知道会这样,他就不——
“安室,这么晚了,为什么你还不睡?”
身后突然传来安格斯特拉的声音,完全没意识到他靠近的降谷零后背一凉,猛地回头,就见组织小恶魔站在温泉池边,他用唯一露出的右眼看着他。
情绪外泄到一半,只能生生忍回去,降谷零忍下心里的负面情绪,努力想露出属于安室透的笑容。
“我……”
话没说完,安格斯特拉忽然蹲了下来,两人的视线位置一下子拉近了。
“不想笑就不用笑。”安格斯特拉定定地注视着他,“你现在这副表情太难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