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岸边,担任代理副连长的卫燃躲在战壕里,正守着一笸箩精挑细选过的大红枣研究着赵金玉刚刚送来的那些掷榴弹。
这满满一褡裢掷榴弹足足有将近九十发,要命的是,这其中有差不多30发是致命的毒气弹!
“这一堆咋不一样?”
送掷榴弹过来的赵金玉蹲在一边,攥着几颗大红枣一边吃一边指着那些毒气弹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等鬼子来了打过去问问他们。”卫燃扫了眼放在脚边的鬼子防毒面具答道。
这防毒面具自然也是缴获的,和这些毒气弹一起缴获的,他甚至能从这些毒气弹身上的标识辨认出来,这里面装填的基本都是诸如芥子气、路易斯气之类的糜烂性毒剂。
只是,这个时候没必要解释这些,他宁愿不知道,这样用起来才有惊喜。
“也是”
赵金玉点点头,靠着潮湿的战壕坐下来说道,“刚才老白和韩护院走了。”
“嗯”
卫燃点点头,从怀里摸出相机,给摆好的那些榴弹以及那些掷弹筒拍了张照片。
“你照这个干嘛?”赵金玉不解的问道。
“有用”
卫燃说着,已经举起相机,朝着一侧战壕里的战士们再次按下了快门。
闻言,赵金玉也不再多问,起身沿着战壕就往远处去,他好歹是代理连长,要对这段防线负责。
“拿着那个防毒面具”
卫燃指了指对方刚刚送来的那俩防毒面具提醒道,“刚刚教过你怎么用了,随身带着。”
赵金玉倒还算听劝,捡起属于自己的那个胡乱一卷,塞到了九龙带和身体之间的缝隙里。
朝着对方的背影按了一下快门,卫燃收起相机重新看向了对岸。
这条泛滥的河道并不算深,最多也就不到一米,但宽度却有差不多一百多米。
尤其里面裹挟的泥沙乃至河底的淤泥已经足以挡住轮式卡车,只可惜,这条河的宽度有了,深度和流速还是差了些。
卫燃甚至忍不住想,如果它的流速大一些或者深度深一些,说不定就能把鬼子的坦克也挡住了。
挡得住汽车坦克,挡得住步兵,难道挡得住飞机大炮挡得住这毒气弹吗?
他能想明白,周围这些士兵谁又想不明白?可即便如此,这些即将开始打战壕战的骑兵们,仍在认真的做着战前准备。
收回视线,顶着副连长军衔的卫燃靠着战壕坐下来,抄起放在旁边的那支鬼子马枪以及不久前才缴获的枪油壶,开始了认真的擦拭维护,顺便也等着恐怕已经开始往他们的方向杀来的鬼子。
只是,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这一等便等到了第三天的早晨。
这三天的时间,战壕在加深加宽加长,甚至闲下来的骑兵们还抽时间给他们心爱的战马挖了一个个狭长的掩体。
“鬼子来了!”
晨雾里,其中一名负责警戒的哨兵最先发出了预警。
一时间,伴随着嘁哩喀嚓各种各样的动静,原本在战壕里睡的正香的众人也纷纷举着步枪缓缓的站起身,冒头看向了战壕外的河道对面。
只是,因为晨雾的遮挡,卫燃一时间却并没有看到对面的敌人。
“对面的芦苇窠子里!”
距离卫燃不远的哨兵低声提醒道,“刚刚我亲眼看见有人从二道堤跑到那后面的!”
“隐蔽好,防备着鬼子的炮击。”
卫燃说着弯腰蹲下来,抄起一支掷弹筒,又拎上一袋四颗瞬爆弹。
早在之前,他就已经得到了马进韬的授意,可以在发现敌人的时候随时开火,更何况,这是战壕战又不是突袭战,既然发现了敌人,说什么也得通知一下周围的友军才行。
猫着腰沿着交通壕特意跑到专门用来打掷榴弹的一个壕位,卫燃架好了掷弹筒之后,探头瞄准了距离,果断的往掷弹筒里塞进去一颗掷榴弹扳动了击发扳机。
“嗵!”
第一发掷榴弹打出去的瞬间,卫燃立刻又往掷弹筒里塞进去第二颗。
“轰!”
当第一发掷榴弹紧挨着那片芦苇荡炸开的同时,卫燃也已经打出了第二发。
不等这一发炸开,他便立刻拎着掷弹筒的剩下那两颗掷榴弹猫着腰撒腿就跑。
几乎在他通过交通壕回到之前藏身的战壕里的时候,对面的鬼子却并没有还击。
透过那些被冲击波推开的晨雾,卫燃可以相对清楚的看到在芦苇荡里,似乎躺着个支离破碎的倒霉鬼。
“这两炮打的,神了!”
一名骑兵翘着大拇指赞叹道,“我刚刚亲眼看见,第二发正砸在芦苇荡里,我都听见那里面的鬼子叫了。”
“嘘——”
卫燃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压着嗓子提醒道,“除了哨兵其余人都藏好,鬼子八成是要开始火炮打击了。”
闻言,战壕里的众人立刻藏匿身形,抱着武器蜷缩着身子做好了准备。
果不其然,仅仅只过了不到五分钟,伴随着隆隆的炮声,鬼子打出的迫击炮炮弹接连砸在了战壕线上,尤其砸在了卫燃特意准备的掷弹筒阵地上。
这战壕里的大家伙躲的严严实实损失并不算大,至于那掷弹筒阵地就更不用担心了。
那可是卫燃特意选出来的一块闲地,无论是距离战壕还是骑兵们的马匹乃至指挥所,都有相当的距离。
换言之,只要鬼子不嫌弃浪费炮弹,就让他们炸呗。
短暂的炮击过后,远处的马团长立刻吹响了哨子,原本躲在战壕里的众人也立刻拍打干净身上的沙土,抄起武器对准了河岸对面开始冒头的敌人。
与此同时,卫燃也又一次抄起了一袋子掷榴弹,沿着交通壕,往另一个提前准备的掷弹筒阵地撒腿就跑。
“冒头了吗?”卫燃在将一颗瞬爆弹塞进掷弹筒之后扬声问道。
“冒了!快打!”离着他能有几十米远的赵金玉喊道。
闻言,卫燃立刻压下了击发扳机。
“嗵!”
伴随着一声炸响,这颗瞬爆掷榴弹瞬间飞出,卫燃也如刚刚一般,将第二颗掷榴弹塞进了掷弹筒里。
如此一连打出去四发掷榴弹,卫燃扫了眼不远处随意插着的几棵芦苇,并没有急着动用那些毒气弹。
在接连的炸响中,卫燃撒腿就跑,沿着交通壕再次回到了原地。
因为刚刚那一连几发炮弹,正准备冲锋的鬼子被炸的狗仰马翻开始了收缩,倒是那些鬼子坦克独自涉水开了过来。
与此同时,鬼子的火炮也开始发力。
在隆隆的炮声中,鬼子的坦克越开越近,眼瞅着没办法继续骗对方针对性的火炮打击,卫燃索性躲在交通壕里,随便喊来一个士兵就准备倾泄掷榴弹。
“老刘!你怎么在这儿?”卫燃可没想到,自己随意拉住的士兵竟然是炊事班的老刘。
“我又不会骑马砍人,不在这儿在哪?”
老刘理所当然的答道,他的怀里还抱着一支不知道从哪的得到的辽十三式步枪。
“过来给我帮忙”
卫燃不由分说的将手里拎着的那几袋子掷榴弹交给了对方。
“咋弄?”老刘说着已经把枪靠在一边,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搓了搓这就做好了准备。
“拔掉这个,塞进鬼子的掷弹筒里,尖头朝外别弄反了。”
卫燃给对方掩饰了一遍,随后又小心翼翼的探头看了一眼,重新蹲下来嘱咐道,“等下我让你跑的时候立刻就跑别耽搁。”
“哎!”
老刘兴奋的应了一声,任由卫燃指挥着躲到了一边,拿着一颗拔掉了保险销的掷榴弹做好了准备。
“嗵!”
第一发掷榴弹刚刚打出去,老刘不用指挥便将第二颗塞了进去,卫燃也立刻稍稍压低了一丝丝的掷弹筒再次扳动了击发扳机。
“嗵!”
相嗝不到一秒钟,第二发掷榴弹几乎在第一颗炸响的同时飞了出去。
同一时间,作为代理连长的赵金玉此时同样也躲在交通壕里,拉着一个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小兵帮忙,用掷弹筒往对面倾泻着缴获来的炮弹。
这是开战之前他们就商量好了的,无论对于卫燃还是对于赵金玉,想用掷榴弹敲掉移动中的坦克无异于痴人说梦,但借着对方开火的机会,尽可能的杀伤鬼子步兵却没有任何问题。
在他们两人密集且慷慨的忙碌中,虽然鬼子的坦克已经斜切着流速缓慢的泛滥河水快要开上岸了,但后面跟着的鬼子,尤其卫燃他们这个团负责的这一段,却在仅有的两支掷榴弹的打击之下过河过的格外艰难。
连续打完了两袋子掷榴弹,卫燃和赵金玉也在鬼子的火炮停下来的同时,不分先后的各自拉着帮手离开了交通壕。
“老刘,你就帮我拿着这个!”
卫燃说着,将掷弹筒塞给了老刘,他自己则抄起了那支鬼子的44式马枪,从射击孔里瞄准了快要上岸的鬼子97式坦克。
只是,他却并没有扣动扳机,便无奈的调转枪口,掠过了坦克后面举着枪渡河的鬼子,瞄准了对岸正在开火的鬼子机枪扣动了扳机。
“砰!”
根本没有引起注意的枪声过后,河对岸的机枪顿时哑火,卫燃也立刻推弹上膛,瞄准同一个位置,稍等了一两秒钟再次扣动了扳机。
这一声枪响过后,刚刚推开同伴尸体趴在机枪后面还没来得及摸到扳机的鬼子也跟着锁骨中弹,吐着血趴在了机枪上。
与此同时,已经有几辆鬼子坦克却已经开上岸了!
几乎就在这些坦克碾压着战壕开过去的刹那间,几名勇敢的骑兵或是将早就准备好的石头塞进负重轮之间的缝隙里,或是将冒着烟,用破布裹着的集束手榴弹丢到了坦克上。
同一时间,之前一直在忍耐的众多机枪火力点也在马进韬用力吹响的哨音中齐刷刷的开火,极速收割着已经走过河道中央,躲都没地方躲的鬼子步兵!
“嘟!嘟!嘟!嘟——!”
又是一声夹杂着手榴弹爆炸中的哨音,刚刚还在开火的机枪小组立刻停止射击转换位置,躲避着鬼子的掷弹筒打击。
同样是在这声哨音的指挥下,骑兵团仅有的那几门口径不一的火炮,也以近乎直瞄的方式,朝着即将上岸的其余鬼子坦克开火。
这是他们,甚至包括卫燃在内唯一能想到的反击方式。至于此时最好用的燃烧瓶
他们就算能找得到替代酒瓶子的土陶罐子,也根本凑不出多少可以制作燃烧瓶的燃料。
“轰!轰!轰!”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鬼子的掷弹筒果然开始发力,卫燃和远处的赵金玉见状,也立刻分别拉着帮手,躲到已经被鬼子炸过的掷弹筒阵地,朝着对方打出了掷榴弹,全然不管尚有几辆鬼子坦克没有被击毁。
趁着打出一发发的掷榴弹的功夫,卫燃也咬牙看着那些抱着集束手榴弹,甚至抱着石头、原木桩子冲向鬼子剩余坦克的士兵!
那是血肉和钢铁的惨烈碰撞,有的手榴弹还没来得及丢到坦克车身上,抱着手榴弹的人便倒下了,有的石头和木杠还没塞进坦克履带缝隙里,抱着它们发起冲锋的士兵也倒下了。
但几乎前后脚,便有还活着人抱起那些染血的简陋武器继续冲向了那些坦克。
直到集束手榴弹炸开了坦克脆弱的装甲,直到坚硬的石头和坚韧的木杠卡住了履带。
直到一名名战士悍不畏死的爬上坦克,或是将冒烟的手榴弹用打湿的毯子压在坦克的身上,还有些已经中枪的战士,干脆用身体压住了那些手榴弹。
直到直到那些手榴弹相继炸开并不算厚的装甲。
在如此不要命的打法之下,第一轮进攻草草结束,那些鬼子们在丢下几辆坦克之后躲回了河堤后面。
趁此机会,已经跑回来的卫燃连忙指挥着战壕里的士兵赶紧变换位置躲避炮轰,他自己也拉着想去看坦克的老刘躲了起来。
“我给你又带了些大枣过来”
老刘趁此机会说道,同时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红枣递给了卫燃,“拿着吃吧,我一颗颗的挑过了,管保没有一颗坏的。”
接过这一大把红枣揣进兜里,卫燃想了想说道,“老刘叔,你现在就回去吧,回驻地去给大家弄些吃的喝的。”
“那不行,你想赶我走咋.”
老刘的话都没说完,伴随着轰隆隆的炮声,河对岸的鬼子也再次开火打来了一发发的炮弹,这一次,他们瞄准的是骑兵团本就有数的那几门火炮!
“还不是时候.”
卫燃暗暗念叨着,焦灼的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能让那些毒气弹效果最大化的机会。
比之上一次漫长了许多的炮轰结束,鬼子新一轮的冲锋开始,这次,鬼子们显然选择了“赌上一切”的一波推。
一时间,十几辆坦克掩护着后面的步兵开始冲锋,对岸的机枪、掷弹筒也开始了火力压制,压得战壕里的骑兵们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耳听着越来越近的发动机轰鸣和履带咯吱咯吱的噪音,卫燃却不慌不忙的点燃了一颗香烟猛吸了一口,随后拿起了一包集束手榴弹。
几乎就在坦克从头顶的战壕刚刚冒头的瞬间,他便扯动拉火线,将这一包手榴弹轻轻的抛到了发动机格栅上。
借着坦克车头因为碾过战壕前倾的造成的坡度,这一包手榴弹顺势滑落到了炮塔屁股下的缝隙里。
与此同时,卫燃却已经将另外两颗已经拉燃的手榴弹丢出了战壕,他自己也打着滚躲到了和交通壕相连的拐角位置。
“轰!”
沉闷的爆炸中,这辆坦克的炮塔被掀翻,坦克底盘也跟着熄火。
“轰轰!”
在相继炸开的手榴弹掩护下,卫燃却已经一手拿着一支装上20发弹匣的盒子炮,朝着已经跑到战壕边缘的鬼子扣动了扳机。
同一时间,刚刚一直在隐忍的机枪火力也冒着被掷弹筒点名的危险,在马进韬吹响的哨音中再一次开火,收割着坦克后面那些鬼子步兵的狗命。
“嗵!嗵!嗵!”
果不其然,都没等各个机枪阵地把打空的弹匣换上新的,对面的鬼子便打来了一发发的掷榴弹!
“是毒气!是毒气!”
就在卫燃注意到这些掷榴弹炸开的动静似乎并不大的时候,不远处却有人发出了惊恐的嘶吼,几乎同一时间,卫燃也看到了弥漫而起的毒雾!
“戴面具!戴面具!没有面具的快跑!”
不远处的马进韬、稍远点的赵金玉,以及卫燃都在第一时间发出了命令,随后以最快的速度戴上了防毒面具。
“快跑!快跑!”
卫燃朝着老刘嘶吼着,他并没有防毒面具。
闻言,老刘慌里慌张的起身,沿着交通壕就往远处跑。
只是,都还没等他彻底跑远,便有一发毒气弹打在了他的周围,紧接着,老刘便开始剧烈的咳嗽,继而用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跌跌撞撞的跪倒在地。
用力攥了攥拳头,已经戴好防毒面具的卫燃却并不离开,拎着一兜子毒气弹来到老刘的身旁,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按照提前测定好的距离调整了射程,面无表情的将一颗颗毒气弹打了回去。
很快,在他的身后方向响起了机枪的嘶吼,那些戴好面具准备占领阵地的鬼子被第二道防线的火力击倒在地,和周围那些没有来得及跑的骑兵一样,开始剧烈的咳嗽,艰难的喘息,以及不受控制的呕吐。
忙着打出毒气弹的卫燃都不用细看就知道,对面打过来的是有“红一号”之称的红弹,里面的主要毒剂是能引起连续不断的喷嚏、流泪和呕吐的二苯氰胂。
它的毒性要比芥子气或者路易斯气这一类稍稍弱一些,可即便如此,它让人失去战斗力,也仅仅只需要最多三十秒罢了。
一连朝着对岸打了足足半数的毒气掷榴弹,当卫燃终于停手的时候,倒在他身旁的炊事班老刘已经停止了呼吸。
“老刘,谢谢你的大枣儿,我帮你报仇了。”
卫燃隔着防毒面具一边念叨着,一边帮着对方闭上了充血红肿的眼睛,随后小心翼翼的起身,凑到一处射击孔看向了对岸,看向了他亲手制造的那片带着警告和复仇的黄色毒雾,以及雾气里痛苦挣扎的鬼子。
这突如其来的毒气战让交火的双方都陷入了僵持,已经撤退的骑兵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只知道,他们的代理副连长并没有从战壕里撤出来,并且生死不知。
对面的鬼子同样不知道刚刚密集打来的毒气弹是怎么回事,遭遇毒气攻击,对于它们来说真的是头一遭。
这一连十五六发芥子气弹炸开形成的毒雾,在风的裹挟下可是蔓延了老大一片,它们藏身的二道堤后面的坑沟里,也在毒气飘过的瞬间,响起一大片惨叫和痛苦的哀嚎。
“原来你们这些狗日的也知道疼”
卫燃一边说着,一边给手里的掷弹筒又塞了一颗毒气弹做好了准备,这些毒气弹是从鬼子手里缴获的,他必须全都还给对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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