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距离宫城不远处的铃木贯太郎府邸华灯高照,不时有高级轿车在门口停下,从车上走下一位位衣冠楚楚的官员、军官和贵族。
林傅一郎与一名年轻女人身穿和服,肩并肩站在门侧,微笑着向这些来宾鞠躬示意,口中不停说着感谢到来之类的客气话。
来客们见到这幕,纷纷停步和蔼地与两人打起了招呼,有的还亲切地拍了拍子爵大人肩膀,似乎在给他鼓劲,气氛异常和睦。
随着一批一批客人进去,轿车慢慢变少,年轻女人从腰带中掏出一张手帕,伸手帮林傅一郎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眼中柔情似水。
“一郎,真是辛苦您了。”
女人一边帮他擦着汗,一边小声说道,语气亲昵,显然与林傅一郎之间的关系非常亲密,否则不会做出如此动作。
林傅一郎望向对方的目光之中同样满是爱意,他温柔地摇摇头:“圆子,铃木阁下这是为了让我接触更多人脉,这是一件好事。
最近大藏省乃至内阁或许有人┴事变动,父亲和你的祖父决定帮助我再进一步,想要实现这个目标,需要很多人的帮助。”
被他称作圆子的年轻女人,面色一红,用细弱蚊蝇的声音小声说道:“知道了,一郎,还有,你不该叫爷爷铃木阁下了……”
此言一出,林傅一郎立刻拍拍自己的脑袋以示歉意:“哎呀,圆子你说的对,是我失言了,不是铃木阁下,而是祖父才对。”
说着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夫唱妇随、郎情妾意的感觉,伴随着温暖的夜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铃木家的警卫和仆人看着其貌不扬的子爵大人,心中感叹,能够跟铃木家族最美丽的嫡女联姻,这真是个幸运的家伙啊。
是的,今天铃木家族之所以如此热闹,就是在举行铃木贯太郎孙女铃木圆子与林傅家族继承人林傅一郎的订婚宴会。
一个是天蝗最亲近的臣子,海军大将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帝国伯爵,曾经的满铁董事长的嫡子,双方联姻的动静自然小不了。
军方,内阁,商界,贵族,乃至蝗室都派人前来恭贺两个家族的文定之喜,要不是远东局势紧张,场面只会更加宏大。
林傅一郎轻声与铃木园子说了几句情话,然后望着远处的路灯发起了呆,当真是世事弄人,自己竟然娶了东京高门之中最娇艳的一朵鲜花。
当初他在宁波被民国情报机关抓获时,又怎么想到会有今天的风光呢,大藏省的官房课长,铃木家族的乘龙快婿,帝国未来的政┴治新星。
这一切都多亏了那位左副局长啊,不祥事件期间,若不是对方让他去保护铃木贯太郎,从而结下了一份香火缘,他想娶铃木圆子根本不可能。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在尔虞我诈的官┴场磨炼许久,对于自身有几斤几两,林傅一郎心里还是很有数的。
别看铃木贯太郎没有入阁,可在军中、内阁人脉甚广,与蝗室关系密切,而林傅家族只是众多贵族中的一员,此次联姻实属高攀。
所以为什么要效忠天蝗呢,就像他的父亲,为帝国打理满铁这么多年,除了一个空头伯爵的名号,什么都没有得到。
相反,他只不过是给了军统一些情报,就获得了如此大的好处,是个人都知道如何选择,不是他不忠诚,是民国人给的太多啦。
想到前些日子左君布置下来的最新任务,林傅一郎兴奋地舔了舔嘴唇,要是能够顺利完成,自己的收获一定不会少吧……
“一郎,有客人来了。”
就在林傅一郎忆┴苦思甜的时候,旁边的铃木圆子小声提醒了一句,他闻言抬头看去,两辆东洋车缓缓停在了两人的面前。
紧接着,一个欧洲人和一个矮个子递给车夫几张钞票后下车,大步走向林傅一郎和铃木园子,脸上挂满了笑容。
林傅一郎看到来人眼睛顿时一亮,微微鞠了一躬:“欢迎,左尔格先生,尾崎君,两位名记者的到来令我和圆子非常开心。”
“哈哈,林傅君,恭祝你和圆子小┴姐永结同心。”
尾崎笑着说了句吉祥话,又让开位置让左尔格,左尔格则按照参加德国订婚的刁俗,将一束鲜花递给了林傅一郎。
说句实话,他们没想到自己会被邀请参加宴会,要知道在上流社会眼中记者代表着麻烦,很少有人愿意邀请记者参加类似的聚会。
不过既然来了,那就要抓住机会融入到宾客中,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就这样一方有意,一方热情,倒是聊的开心。
几人站在门口寒暄了一会,眼看又来了客人,尾崎和左尔格这才在仆人的带领下走进铃木府邸。
又过了十多分钟,迎接了五六批宾客,林傅一郎抬手看看手表,发现时间差不多了,便与铃木园子一同返回宴会厅。
自从明治全面西┴化开始,日本中上层社会的服装、饮食、生活刁惯等方面一致向西方列强贵族看齐,宴会模式也在其中。
比如,相比于古板、规矩森严的日式宴席,可以自┴由交流,气氛轻松的冷餐会更受新一代日本贵族们的欢迎,这次订婚自然也不例外。
铃木家族宽敞的宴会厅内,身穿西装或者和服的客人手中拿着从欧洲运来的美酒,三五成群地站在一起高谈阔论着。
悠扬的音乐声中,十多个侍应生单手背在身后,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的边缘,时不时停下为往来的客人添加酒水。
大厅中间,一排长长的餐桌上摆满了食物,各种美食应有尽有,但菜式跟向西方学刁的明治时代有所不同。
经过了大正时代的思想激荡与中西合┴并的适应期,昭和时代的日本民┴族自信心上升,冷餐会也有了一些自己的元素。
今天的宴会,除了传统的沙拉类、冷餐类、甜点类、主餐类、汤类、果汁类外,还有几道来自北海道渔场出产的生鱼片。
左尔格用夹子夹起几片放进盘子里,恰好此时林傅一郎和铃木园子走进大门,在宾客热烈的掌声里他与尾崎低声询问。
“怎么样,有没有机会?”
对于这句没头没尾的询问,尾崎瞥了瞥位于宴会厅角落的一扇小门,以及小门旁边两名健壮的警卫,举起酒杯碰了碰嘴唇,不慌不忙地回道。
“不行,警卫很警惕,再等一等。”
说完他走向几个正在交谈的中层军官身边,静静听着几人的谈话,对方谈话的内容恰好跟诺门坎有关。
“黑藤君,近两日参谋本部要求对本土和占领区进行兵员和武器的统计,是不是前线有了新的变化,你刚刚从华北回来,知不知道具体情况?”
这时,一个挂着陆军兵科章的中左对一个宪兵少左问了一个问题,两人应该是旧识,说话间神情、语气十分随意。
那个叫黑藤的少左先是看了看尾崎,又扶了扶眼镜:“前辈,我在民国没有听说发生了什么事情,那里非常的安全,许多良民愿意替帝国为虎作伥。”
尾崎愣住了,精通民国成语的他从来不知道为虎作伥可以用在这种地方,不过对方胸口挂着的那两枚勋章很有意思。
一枚1931年战争奖章,一枚1937事┴变奖章,这说明对方参加了两次针对国府的战争行动,再考虑对方的宪兵身份,答桉呼之欲出,此人是一个军方情报人员。
而且是一个刚执行过任务的情报人员,只有如此,对方一个小小的少左才有资格参加宴会,这是参谋本部对有功之臣的“犒赏”。
与此同时,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矮胖子加入谈话,自称野尻,他趾高气扬的炫耀自己在沙城会战杀了多少民国百姓和军人,拍着胸脯保证民国绝对没有实力对日本发动进攻。
接下来这几人的谈话愈发没有营养,那个叫黑藤甚至和野尻还发生了争吵,尾崎举杯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没过多久,这帮人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不知道从哪发出了几声玻璃杯摔碎的声音,原本井然有序的宴会厅变得乱七八糟。
作为半个主人的林傅一郎黑着脸对周围的警卫招招手,多名膀大腰圆的铃木家族警卫出现,将黑藤几人赶了出去。
在这种大喜的日子,别说几个小小的左级军官,就是将军敢在这里搞事,铃木和林傅家族也会教对方做人,现在可不是二二六的时候。
看到警卫赶跑了闹┴事者,林傅一郎恢复了笑容,礼貌地示意宴会继续,随后跟掌管军中人事调动的陆军省军务局的一名部长窃窃私语,对方连连点头。
在场的人知道,刚刚那几个军官未来的仕途已经完蛋了,要么退出现役,要么被发配到地方守备师团,没有第三种可能。
只是所有人都没发现,此时宴会厅中少了一人,不过并非尾崎,他在人群里转了转,最后在角落的小门旁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大厅的另一边,走来与蝗室使者交谈的林傅一郎微微侧头,目光越过众多宾客瞄了对方一眼,接着继续声情并茂地拍起了天蝗的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