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土老板惊慌并下意识地想夺回电话线时,江夏抬手在他肩上一按,把人按回原处。
然后他拿着那捆电话线走到电话旁边,插好,拨打报警电话。
一步三回头、好奇江夏究竟有什么办法的灰原哀:“……”
不愧是你。
她握着口袋里的麻醉针,发现天土老板和其他人好像都没有暴起反抗的想法,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向客房,去做江夏刚才交代她的事。
一切都发生得行云流水,非常自然,好像本该就是这么个流程。
等其他人陆续回过神时,江夏已经对着前台上摆放的名片,对电话对面的警方念完了这里的地址,并简单说完了山脚尸骨的事,然后挂断电话。
咔哒一声听筒和机体接触的轻响。
大厅里的几个人略微一动,回过了神。
而后同时看向可疑的天土老板:“是你杀的人?遗书也是你伪造的?!”
“我、我……”天土老板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他捂着没回过神就被掏空的口袋,弱声辩解,“不是……”
“寄邀请函的人是他,把我们跟外界隔绝开的也是他。”
江夏一边说,一边垂眼摆弄手机,打开了录音——这样日后做笔录时能省不少精力。
看到录音符号开始运转,他放下手机,言简意赅地展开快进:
“天土老板这么做,应该是他无意间发现了河埜先生的遗骨,以及那些死亡留言。但他没能成功解读出凶手的有关信息,所以只好把河埜先生失踪当天住在这里的客人全都邀请了过来。”
天土老板闻言松了一口气,重重坐回椅子上。
他眼带感激地看着这个没把他打成凶手凑业绩的侦探:“是的,我本来是希望凶手看到骸骨和死亡留言以后出来自首,或者露出异常……没想到等了半个晚上,却只等到了留下遗书,并因此自杀的二川先生。
“出了人命,我就不敢说邀请函是我寄的了……唉,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发现骸骨的时候,我就应该马上通知警方……”
原来是一场误会,那二川肇就还是自杀……刚才前往崖顶的小分队放松下来。
远山和叶却依旧很警惕。
刚才分头去山里找人的时候,她和江夏同在一组,因此同样看到了二川肇留下的死亡讯息,知道这不是自杀。
而如果天土老板不是凶手……
她转而看向野之宫悦子和御上平八。
按照惯例,此处似乎需要再来一个排除法。
不过,根据她看过的那些报道,江夏好像没有这种习惯,刚才他会提天土老板,也是因为以为老板就是凶手的人太多……
果然,一秒后,远山和叶听到了答案。
“偷袭二川肇并把他推落悬崖的,应该就是他的上司、《SpaceSunday》的主编——御上先生。”
江夏跳过了应有的步骤,看向突然被cue后脸色难看的御上平八:
“从一年前登记簿上的名字顺序来看,你的名字写在河埜先生之后,所以他可能只是听到了别人喊你‘みかみ’,但不知道写法——比起‘御上’,‘三上’这个姓要更常见,所以河埜先生掉落悬崖后留下的死亡讯息,是想让发现他的人用四长两短的香烟拼出‘三上’这个姓,进而找到你。
“换成二川先生时,他的死亡留言变成了‘五长两短’——虽然凶手都是同一个人,但如果依旧用原来的四长两短来指代,其他人可能会以为二川先生身边有长度奇怪的香烟和烟盒,是因为他在试着破解河埜先生的留言,并因此忽略了信息。
“所以他往烟盒里面加了一条烟,五长两短,正好能拼成御上平八名字里的‘平八’。
“两条死亡信息,其实是指向了同一个人。”
江夏说着看向御上平八,就见他紧抿着嘴,脸色阴沉。
……很好,根据经验,按照当前的架势,这位主编离当场自爆已经不远了。
江夏暗暗添了最后一把火:“二川先生摔在我们面前,当场死亡,所以他暗中留下死亡讯息的操作,是在崖顶上进行的。他后头部有被钝器击打过的痕迹——所以应该不是被直接推了下来,而是先被打伤,然后在凶手用他手机写遗书的空当里,往烟盒中加了一根香烟。
“对了,从二川先生头部的伤口来看,那根凶器形状偏细,估算一下体积的话……”
江夏忽然抬起手,指向屋角的巨大行李包:“——正好能藏在你望远镜的镜筒里。”
御上平八一惊,猛地扭过头。
他看到了自己的包——那只本该在他自己房间里,此时却突然出现在了大厅中的包。
……以及一个由于刚才费劲扛包,现在正站在旁边呼呼喘气的混血小女孩。
灰原哀刚才只听到江夏让她帮忙把包拿过来,没听说里面有凶器。
来了以后,听到江夏说“藏”,她才一下意识到,包里有危险的东西。
灰原哀眼神微变,下意识地重新握住包带,想再用力把包拖走,偷偷藏起来。
不过在这之前,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转头看向江夏。
就见江夏幅度很小地摇了一下头。其他人都被御上平八和包吸引,没看到这一幕。
灰原哀:“……”
她隐约懂了什么,松开手,没再去管那只包。
然后默默往心里的《江夏观察笔记》中加了一条。
——疑似喜欢钓鱼执法。
灰原哀退远以后。
江夏看着那只装有凶器的包,再看看身上逐渐有杀气生出的御上平八,露出一点挑衅的笑:
“表情真难看,难不成被我说中了?——如果想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打开镜筒,让我们看看里面都装了些什么吧。
“还有,你应该知道吧,就算你擦掉了血迹,警方还是能检测出二川先生被你偷袭时留在上面的血痕。”
“呵,擦掉血?”御上平八额角青筋暴跳,他重复着江夏的词,语气忽然变得阴森而嘲讽:
“我才不会擦——二川那个忘恩负义的杂碎的血,现在还全都还留在上面呢。
“我好心让他当编辑组长,可刚才,他竟然在解读出河埜留下的死亡信息之后威胁我,要我出五千万,不然就把我杀人的事说出去……哼,一年前,我不过是教训了一下河埜那个忘恩负义之徒,教训的事,怎么能算杀人呢……”
野之宫悦子震惊地怒视着这个杀夫仇人,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种话:“……忘恩负义?你什么意思?!”
御上平八斜睨她一眼:“一年前,河埜知道我是天文杂志的主编以后,想让我帮他确认他发现的是不是新彗星——彗星可以用三个人的名字命名,我帮他确认过后,只是让他把我的名字也加进那三个人当中,可他竟然拒绝了……”
“新彗星?”野之宫悦子忽然记起一件事,脸色刷白。
……一年前,河野麻雄忽然扭扭捏捏地说,他晚上要给野之宫悦子和天土老板介绍他一直在寻觅的珍宝。
当时河野麻雄语气暧昧,眼神充满期待,还因为激动而脸色发红,看上去像是提到了女神。野之宫悦子误以为他是在外面有女人了,现在说这话,是要把“真爱”介绍给她……这也是一年前两人吵架的原因。
而那次吵架,也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野之宫悦子捂住脸,靠着墙滑倒在地痛哭。
御上平八不知不觉间k.o.了一个围观群众。他听着低低的哭声背景音,趁其他人疑惑地看向突然情绪崩溃的野之宫悦子时,蹲下身,拉开了自己的包。
远山和叶听到拉链响,转头看去。包的大部分都被御上平八的背影挡住,只能隐约看见他取出了一根黑色铁棍:“……这就是你杀人的铁棒?”
“是啊,只不过叔叔这根铁棒……”御上平八伸出手,咔哒一阵摆弄,包里的道具组成了一杆来福枪。
他抱着枪,狞笑着抬起头,满是恶意地接着刚才的话说:“可不是普通的铁b……”
呜——
一根甩棍从下往上划过,砸上他手腕。
来福枪在空中旋转飞出。撞到屋顶又咔哒落地,最后滑到了灰原哀脚边。
灰原哀一怔,回过神后,她立刻把枪轻轻踢到了沙发底下,以保证谁也没法第一时间拿到它——她知道江夏好像没有枪,所以得保证别人也没有同等水平的武器,这样才方便江夏控制场面。
一切发生得太快,御上平八保持着被打歪了的怀抱空气的架势,没能第一时间回过神。
江夏左手拿着手机,停下了正在进行的录音,保存。
然后他重新把手机放回口袋,并在御上平八终于被手腕上剧烈的刺痛惊醒、发出惨嚎时,再次抡起甩棍,随手敲下去。
同时在本能后退躲避的御上平八脚下一绊,把人放倒。
这个姿势敲起来更顺手,有一种在打高尔夫的流畅感……
御上平八头顶挨了一棍,眼前炸开一片金星。
他晕头转向地倒在地上,挣扎着想爬起来,一抬头,模糊看到眼前走来一道人影。
江夏握着甩棍,低头看了他一眼。
……这里离警署,尚有一段不短的路程。在等警察过来的时候,需要一点点打发时间的娱乐活动。
最近一周都没遇到过好敲的杀气,今天凌晨虽然在卧铺遇到了加越利则,但那时琴酒就在旁边,乘务员也很快到场。如果放开了打人,那就和组织对他“装成形象正面的良家侦探”的要求背道而驰了……现在难得有个消遣,不能浪费。
罗伯站在旁边,看着在地上翻滚的御上平八,表情从震惊,到松了一口气,又到震惊,最后逐渐脸色发白。
一开始,他觉得江夏是想让持枪恶徒失去行动能力——这样的话,打上几下无可厚非,甚至称得上为民除害。
可是渐渐的,他感觉这除害时间好像有点长……
罗伯松开的气又慢慢提起来,盯着眼前的地板——御上平八都开始求饶了,江夏怎么还不停下……这都多久了,他不累吗……这里的高中生侦探都这么暴力的吗。
同为杀人犯,罗伯心里忍不住想得比别人多了一些。
如果现在,江夏忽然发现他其实也是凶手……
罗伯先是本能地攥住了藏在口袋里的电击器,试图寻找安全感。
但很快,他看了看江夏手中那根加长的甩棍,又觉得电击器这种只能拿在手上的道具,恐怕根本够不着江夏的身体。
除非他先套个近乎,再趁江夏没防备的时候把人电倒……可惜经历了刚才他同意御上平八搭乘卡车的事,江夏恐怕不会再天真的露出后背给他电了……
片刻后,罗伯松开了口袋里的手,慢慢转过头。他透过敞开的旅馆大门,瞄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山林,眼神微带渴望。
……刚才远山和叶问他“能一起去看星星吗”的时候,真不该点头同意带她过来,顺便带上江夏——如果不是这样,他现在完全可以一脚油门直奔机场……
外国友人陷入了深切的反思当中。
同时,也难免暗存侥幸——没事,他的计划很完备,也不像御上平八一样,留下了“沾血的凶器”之类的破绽。问题不大。
……大概。
一小时后。
鸟取县的警察终于赶到。
数辆警车在旅馆门口停下。
率先跳下车的不是警察,而是一个皮肤偏黑的男高中生。
蜘蛛公馆那边有几辆警车分到了这里,服部平次听说报案的是江夏,立刻蹭车跟了过来。
——他没想到江夏这边不仅有可疑的罗伯,竟然还有另一个凶手。
虽然对江夏的武力值颇为信赖,但服部平次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
到了旅店门口,他一边大声问“你们没事吧?!”一边冲进门。
然后迎面遭到了不明物体袭击。
——有个人型生物贴地蠕动而至,把从警车上下来的服部平次当成了警察,牢牢抱住了他的腿。